
第40章 酒肆
贞观四年,经李世民朱批的秋决名单出炉,大唐秋决人犯共二十九名。
这一成果,充分体现了大唐“少杀,慎杀”的原则,御史台、刑部、大理寺功不可没。
程处默表示,自己的微薄功劳就不要提了。
一些受冤的人洗净冤屈是好事,可一些拐子罚得实在太轻了。
徒三年至流二千里就完事了,这不是姑息养奸么?
可惜,人微言轻,即便当了言官也不过能议一议,没有决定权。
有时间程处默还得翻阅堆成小山的黄卷,看看前贤们在殿中侍御史位置上都干嘛了。
清查税赋,这可真是一项大活,只要程处默愿意,京畿的税赋能查到他一刻不得闲。
长安县的租庸调他不便查,查万年县的肯定没有问题。
万年县也不敢阻拦程处默,万年令谷申君让仓曹佐谷丰把黄卷搬了出来。
谷丰把土地数目一报,程处默都傻眼了。
合着大半万年县的耕地,是在司农寺手里掌握着!
“京苑总监下辖的京苑四面监,就有一半在万年县治下,能怎么办?”
谷丰一摊手。
没辙,跟着族叔来混一混资历,才知道万年县就是个坑。
他倒是想巧立名目多吃点,可万年县的耕地就那么点,征收的粮食还不够补足正仓、义仓。
税赋多少能收点,商税其实也没多少。
万年县地头上,最大的商税收入归太府寺东市署收取,万年县连味都闻不到,
“就连秋潢田的租庸调都算进去,除了维持县衙运转、小幅度修一下道路、桥津,万年县连大动作都不敢有。”
谷申君抱怨了一句。
别看京县收益大,可花销也大。
城外且不说,五十四坊就得让县衙官吏疲于奔命。
秋潢田是指枯水季节河床露出的土地,可以抢种一些种植期短的杂粮、蔬菜。
程处默大笑:“幸好下官一辈子没有京县令的烦恼!”
谷申君、谷丰附和着一笑。
程处默身为长安县人,本州人不得为州内县令、丞、尉,自然不可能当京县令。
没当京县令时,做梦都想当上;
当上京县令才知道,区区正五品上京县令,在长安城啥也不是。
能骑在京县令脖子上的官爵、世子、外命妇,不说上千,几百总是有的。
要不是指望着能入皇城、一步登个侍郎少卿的,谁愿意在这京县呆着啊!
“下官有个疑问,小麦的产量比粟高四成,为什么万年县的庶人依旧执着于种粟呢?”
谷申君苦笑:“程御史啊,这也还得庶民愿意改种!种小麦一顷用功一百七十七日,种粟、黍一顷用功二百八十日,省心省力,可庶人不愿意啊!”
粟的种植周期短,可同样是一年一收。
它不挑地,易于消化、滋补身体、存储时间长,自然也有存在的道理。
再说,千年以来都是食粟,一下让人换成小麦也不现实。
程处默嗤笑:“多的不说,让村正、保长家用一亩永业田改种小麦试试,总可以办到吧?”
试种一亩而已,哪个村正保长会拒绝?
谷丰叉手:“明府,三兆村不远不近二十里,让他们的村正和几个保长试试呗。”
作为著名的守墓村、花灯村,长安城东南的三兆村相对富庶,就是有什么损失也承受得起。
五户一保,三兆村的保长也不少,一家凑一亩,还是能够搞个样榜的。
程处默接话:“最好同时找一个比较贫穷的村子试行,效果才显著。”
富庶的三兆村对增加的那点产量,未必会有多重视,正经是穷村子,效果才叫立竿见影。
谷申君猛然击掌:“程御史这主意,妙!”
谷丰有点委屈。
明府、族叔,这个主意有我一份功劳啊!
租庸调上,有问题也不大,万年县真正可以调节的是色役。
治下人口众多,万年县就是一人身上刮一文钱,加起来也是好大一笔。
除非色役弄到天怒人怨,不然程处默也没法干预。
万年尉邢有余大踏步进了二堂,叉手见礼之后,看向谷申君:“明府,吐谷浑使者、高昌王慕容孝隽的使者在崇义坊的酒肆闹事,司法佐带人过去也没法弹压。”
谷申君看了一眼程处默。
程处默一巴掌拍下去,震得茶拓子上的茶碗直跳,一些茶汤都洒了出来。
“缩头缩脑、明哲保身,大唐要都这样就完了!”
程处默风风火火地出万年县衙、宣阳坊,没看到身后的谷申君、邢有余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楚的笑意。
崇义坊,程处默曾经请客的酒肆已经一片狼藉,破碗、菜肴、浊酒在地面毫无规律地散落,酒肆的掌柜娘子手提菜刀、双眼快冒火了。
戴着羃篱的吐谷浑人还在癫狂地打砸,嘴里还不干不净:“羊没有膻味,就不是真正的羊!你是看我们吐谷浑人好欺负!”
崇义坊武候铺的几名武候手掌攥着刀柄,手背上的青筋凸显。
要不是顾虑番邦来朝大事,武候们就挥刀砍他丫的了。
程处默大步踏入酒肆,猛地抡起这名吐谷浑人往地上砸,声音格外响亮。
“耶耶来饮酒的地方,也是你能打砸的?”
砸一下,程处默喝骂一声。
武候们的手掌缓缓松开,有意无意地挡在慕容孝隽前面。
一名奴仆询问:“高昌王,要不要救他?”
慕容孝隽脸色铁青:“怎么救?那是混世魔王程咬金的娃儿,生擒颉利可汗的猛人!你打得过他?”
颉利可汗栽的跟头落到程处默名下,让慕容孝隽过分高估了程处默,直接把他当顶尖武将看了。
“程御史,再抡就把人抡死了!”
左候卫翊府左郎将田仁会带一队持朴头枪的翊卫赶来,狠狠瞪了武候们一眼,朗声开口。
毕竟,崇义坊的武候是归左候卫管辖的。
就这一阵子工夫,这名吐谷浑人羃篱滚落污秽,鼻梁砸塌了,鼻血流了一地。
脸颊上,几块摔破的陶片镶在上头,混合着酒菜的味道,让人闻了就上头。
程处默再抡着砸了一下,恶狠狠地瞪着田仁会:“番邦暴徒欺压大唐子民的时候,左郎将怎么不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