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5章 逆流虾蟆
两仪殿外。
程处默舞动双锏,刚猛地砸向一块石头,火星四溅。
突然,程处默锏法一变,四棱锏虚虚实实,脚步连连变幻,身法堪称灵活。
打完,收锏,程处默向李世民叉手:“臣程处默学艺不精,贻笑大方了。”
李世民抚须:“程处默这是得了翼国公衣钵,已经有五分秦叔宝当年的风采。”
“不过,锏是极刚猛的兵器,玩虚招有点画蛇添足了。”
程处默羞赧地低头:“谢陛下指教。”
当程处默不知道这道理?
不玩点花活,怎么得李世民指点?
天子不指点,怎么拉近君臣关系?
萧瑀人老成精,眼睫毛都是空的,一眼就看穿了程处默这点小伎俩。
但程处默这一点小心思无伤大雅,又还是自己座下的得力干将,萧瑀自然也没必要拆穿他。
天子让内给使烹了茶汤给程处默,自己与萧瑀对饮桑落酒,慢条斯理地开口:“朕昨天去了翼国公府,看到秦叔宝下地,在府中艰难行走。”
“纵横沙场的猛将,竟落得如此下场,让人唏嘘啊。”
萧瑀从容接话:“翼国公能从卧床不起到下地行走,说明程处默的归脾汤对症了。”
君臣一唱一和,把程处默架起来了。
程处默吃了一口茶汤,缓缓开口:“陛下也知道,臣年幼时皇后多加照顾、视如子侄,臣亦视皇后为亲婶子。”
“方子不是没有,但是个毒方,药物有大毒,循以毒攻毒之理。”
“臣或许敢将药方献上,但进药先尝,本身没毛病的司药吃了这汤药毒死了,臣怎么办?”
“要是能让皇后吃到药汤,臣就是死了也有价值。怕的是臣死了,皇后依旧吃不到药汤。”
进食先尝倒还合理,进药先尝纯粹是瞎胡闹。
这就是症结所在。
进药先尝这个陋习不改,程处默就不可能献药方。
李世民沉默了许久。
这个规矩的存在,是保护皇室重要成员免遭毒药所害,可也因此导致御医开药都只敢往平和的方向开。
连萧瑀都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多嘴。
请名医辩证药方?
抱歉,事关皇后,就是太常丞甄立言都不敢揽这事。
甄立言老了,自身或许可以不在乎,可他的子孙呢?
许敬宗、李世绩、孔颖达的娃儿孔志约,哪一个不精通医术?
结果,谁出头了?
是药三分毒,重症下猛药,这也是常有的事。
让一个健康的人替重病患者尝药,滑天下之大稽。
“容朕三思,宋国公与程处默先退下吧。张阿难,送他们出顺天门。”
程处默带着兵器,没有张阿难护送是过不了重重宫门的。
张阿难默然带路,许久才悠悠开口:“皇后是个心慈的主,若有可能,程御史还是救一救吧。”
程处默苦笑:“汶江侯,下官视皇后为婶子,但凡不是这规矩横亘,一定不会袖手。”
“就是下官不吝惜这贱躯,也要这药汤能送到皇后口中啊!”
除非,天子李世民与长孙皇后能出具书面承诺,不追究程处默过失,暂时放弃进药先尝。
谁都知道,这个先决条件近乎不可能办到。
张阿难只能叹息。
难,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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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内宫,甘露殿。
蒸醋之后,门户大开。
长孙皇后满脸微笑,听着李世民絮絮叨叨地抱怨。
“观音婢,这程处默真是……朕咋不知道,他比老响马还滑头呢?”
长孙皇后温和地劝慰:“二郎又不是不知道,进药先尝这一条有多不合理。”
“至少程处默这娃儿不隐瞒,有话直说。”
“再说,他真有药方,实在不得已,让他尝试又何妨?”
李世民拍了拍长孙皇后的手背。
也是,万不得已时,那些规矩也顾不得了。
“青雀封了越王,遥领扬州大都督、越州都督,辖二十二州。”
“陛下不担心封赏过度,令太子难安么?”
长孙皇后发出疑问。
一般的亲王也就遥领或实领一个都督府,下辖六七州而已,给李泰遥领那么多地盘,任谁看都觉得不太对。
长孙皇后很担心,玄武门旧事会不会在自己所生的娃儿身上重演?
李世民自信一笑:“承乾身为太子,就要有海纳百川的胸襟。”
长孙皇后白了他一眼,幽幽开口:“当年阿翁也是这么想的。”
李世民哑口无言。
“青雀已经长大,不宜再居宫中。”长孙皇后扫了李世民一眼。
这个二郎,惯子如杀子的道理他能娓娓道来,做起来却是另外一回事。
李世民点头:“延康坊内,隋朝杨素的府邸赐给万春长公主,万春长公主嫁豆卢怀让后搬离,就赐给青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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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院内,独孤澜征求程处默的意见,是跟着去崇仁坊,还是去大理狱长一长见识。
程处默笑道:“你我都清楚崇仁坊里是些什么人物,千金长公主、荆王之类的权贵充斥其间,简单地了解一下就行。”
萧瑀从来没说过要整治崇仁坊,查查又不费事。
再说了,千金长公主与荆王李元则从来不惧衙门中人,说一声要查,心情不好时李元则会拳打脚踢,心情好时敞开让人查。
查而不办,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崇仁坊的事从来没遮掩,只有秦巢、平朝这种没底气的人才会被萧瑀唬住。
独孤澜咧嘴笑了。
“大理狱中,原华阴尉昝元肚子粗而脚短,眼睑垂而脖子缩,人称逆流虾蟆。”
“他在贞观二年旱蝗时,趁机夺了乞食庶人的田地共百顷,却一直抗辩不服惩处。”
就是唐临亲审,也不能让昝元认罪,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没法,君子可欺之以方,唐临又不愿意用酷刑审讯。
独孤澜就是让程处默去收拾昝元。
程处默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以貌取人的大唐,还有昝元这样貌的人当官?
你看看欧阳询名声在外,长孙无忌都还作诗嘲讽他丑呢!
至于官员发国难财,这不是啥新鲜事了,就算大唐初期的官员比较收敛,也免不了这些馊事。
区区一县尉,侵占百顷良田,昝元不进狱谁进狱?
华阴令都不敢占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