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烛倒悬
白玉京的雪终年不化。
我跪在天刑台上,看着冰晶在玄铁锁链上蜿蜒生长。三十三根镇魂钉穿透琵琶骨,却没有一滴血渗出伤口——师尊说这是为了保持“药引“纯净。
“昭夜,你天生九窍玲珑体。“师尊的手指划过我后颈,寒玉扳指激得我打了个冷颤,“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造化。“
青铜鉴灵镜悬浮在头顶,镜中倒映出我经脉间流淌的银辉。那些光斑在镜面游走,逐渐汇聚成「九成七」的古篆。台下传来压抑的抽气声,我看见平日最跋扈的陆师兄攥碎了玉骨折扇。
“纯度超过九成五的灵体,可作渡劫丹主材。“师尊的叹息带着冰雾,“可惜了...“
玄铁锁链突然收紧,我被迫仰头望天。云层中浮动着七十二盏青铜命烛,那是门中金丹长老的本命灯。最中央那盏烛火泛着诡异的绛紫色,火舌正贪婪地舔舐我的影子。
剧痛从小腹炸开时,我闻到了雪蟾血的腥甜。
师尊的冰刃精准地剖开气海,刀锋在金丹表面刻下往生咒文。本该昏厥的感官突然异常清晰,我能看见每道咒文亮起时,鉴灵镜中的狐妖眼珠就转动一次。
“原来...这就是药引的滋味...“陆师兄舔着嘴唇喃喃自语。他脚下堆积着空玉瓶,那些都是我昨日亲手分装的雪蟾血。
金丹剥离的刹那,七十二盏命烛同时爆燃。我的血在青铜灯盏上蒸腾成雾,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坠落。师尊的袖袍突然鼓动,他手中玉钩挑着我的金丹,像展示一件稀世珍宝。
“九窍玲珑体果真不凡。“他屈指轻弹金丹,清脆的撞击声引得命烛阵列泛起涟漪,“这枚金丹足以助我突破洞虚境。“
剧痛化作千万只毒蚁在骨髓里啃噬,我却低低笑出声。昨日替师尊解剖雪蟾时,那只灵兽的胆囊也是这般莹润——原来人与蟾蜍,在仙人眼中并无分别。
“你笑什么?“陆师兄的靴底碾过我手指。
我望着他衣摆下的鹤纹刺绣:“师兄可知,雪蟾临死前会分泌腐骨毒?“
鉴灵镜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
镜中我支离破碎的丹田处,不知何时盘踞着一团星辉。那些光点正沿着经脉逆向游走,所过之处皮肉绽开细小的裂缝,露出底下闪烁的银蓝色经络。
“怎么回事?“师尊的冰刃突然锈蚀,刀锋上的往生咒文如同被火焰炙烤的蚂蚁般扭曲。
房梁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
一道裂缝毫无征兆地绽放在虚空,细密的裂纹中渗出粘稠的银光。我认得这种光泽,每当月圆之夜,白玉京禁地的归墟碑就会泛起相似的微芒。
“归墟蛀孔!“有人尖叫着祭出法宝,“快禀告掌教!“
但已经太迟了。
长满星斑的蠕虫从裂缝跌落,准确坠入我裸露的丹田。难以名状的战栗感瞬间席卷全身,那些银蓝色经络突然暴长,将镇魂钉生生挤出体外。
“天道脓液...“我怔怔看着指尖滴落的银辉,突然读懂鉴灵镜边缘的狐妖唇语——它们在重复三个字:饲道者。
师尊的道袍开始腐烂。
绛紫色的命烛火舌疯狂扭动,将他影子扯成碎片。我看着他如玉的面庞爬满锈斑,忽然想起昨日那只雪蟾——当冰刃划开它腹部时,胆囊也是这般颤巍巍地跳动。
“妖物!“师尊掐诀引动命烛大阵,七十二道火柱却在中途诡异地弯折,反而将他包裹其中。我听见皮肉焦灼的滋滋声,混合着他最后的嘶吼:“你是...归墟...“
锁链尽碎。
我踏着满地冰晶起身,银蓝色经络在皮肤下游走如活物。鉴灵镜哐当坠地,三百颗狐妖眼珠同时转向我,瞳孔中映出我身后摇曳的星辉触须。
陆师兄的法剑在出鞘瞬间锈成废铁。他踉跄后退时,我闻到了尿骚味——这位最爱用鹤纹刺绣装点门面的天骄,此刻裤裆正渗出温热液体。
“药引反噬!“不知谁喊了这句,人群轰然炸开。我弯腰拾起师尊遗留的玉钩,上面还沾着我的金丹。星辉触须忽然暴起,将金丹裹挟着塞回我破碎的丹田。
剧痛转为灼热。
我按住小腹踉跄前行,每一步都在冰面烙下银色脚印。远处的归墟碑突然轰鸣,碑文泛起血光,那是三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异象。
风雪中传来环佩叮当。
朱红伞面刺破雪幕,伞下女子罗裙曳地,腕间银铃缠着画轴。当她抬眸望来时,我丹田中的星辉突然沸腾——她腰间悬着的骨笔,正在吞噬周遭的光线。
“楚公子。“她将一幅卷轴抛到我脚下,画中赫然是此刻天刑台的场景。不同的是,画里的我背后舒展着星辉羽翼,而师尊...正跪在一口青铜鼎中。
画纸突然自燃,灰烬里浮现两行血字:
「命烛倒悬处,饲道者当立」
伞面翻转的瞬间,女子与雪幕同时消失。唯有银铃声在归墟碑方向渐行渐远,混着碑文愈发刺眼的血光。
我握紧玉钩走向山门,沿途命烛接连爆裂。那些飞溅的烛泪在半空凝固,化作三百只燃烧的狐眼。当最后一道结界在星辉中消融时,我听见丹田深处传来沙哑的低语:
「该去妖市找沈画骨了...」
风雪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