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不在
沐惊凡回了房间，打开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其实她的作业早就写完了，她只是找了个借口，一个让人一眼识破的借口。
她乌黑的长发安安静静地披在后背，一直过腰。她双手插入发丝，闭着双眸。浓密的睫毛微颤，像是正欲起舞的蝴蝶。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沐惊凡却没有说话。等到第三遍敲门声响起，她才睁开眼睛去打开房门。
门口站着的，是韩书宴。映入韩书宴眼帘的是皱着眉的沐惊凡，他肉眼可见，不用特意捕捉沐惊凡眼里的伤怀。
沐惊凡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可是看到韩书宴的那一刹那，她的眼眶忍不住微微泛红。在韩书宴面前，哪怕两个人谁也不低头……沐惊凡永远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强忍着眼眶里逐渐闪烁的泪花，那模糊的视线让她明白自己的失态。她匆忙问：“怎么了？”
韩书宴掂了掂已经洗好了的手上的水果，声音有些淡漠，“送点东西。”
沐惊凡接过水果，舔了舔唇长舒了一口气，忍住哭腔无奈地问：“还有什么事吗？”她感觉自己的心理防线下一秒就要决堤，只能不断的撩着头发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她甚至有些期待，韩书宴可以看出她的不一样，然后安慰她，陪伴她。可是，她又不愿意把自己狼狈的一面展现给他看。
如沐惊凡意料之中，韩书宴也仅仅是摇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
沐惊凡微微张唇，手附上了门，转头关上。韩书宴一把拦住她关门的动作，他的手拉住门，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泛红。“我方便进去坐坐吗？”
沐惊凡用力带门，嘴上说着：“不方便。”可是，她拉不动。韩书宴的那只手紧紧附在门上，一双眼睛就这么看着她。沐惊凡给他看的不知所措，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败下阵来。她松开手，转身而去，“随你。”
她的背影很落寞……她的背部微微弯曲……
韩书宴的步子怎么着也迈不开，就这么看着她这样略显佝偻地坐在椅子上。她到底怎么了？看起来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多好多……
韩书宴的手不知不觉中攥成了拳头，他的眸子微垂，还是迈着步子进去了。他拉开另一把椅子，在沐惊凡对面坐着。
阳光刚好洒在他的背后，光影晕染，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辉。那束光映在他的侧脸上，那鬼斧神工般的侧颜是那样的柔和……此时此刻他像是神明……带着光芒向她走来。
韩书宴，你是来拯救我的吗？
韩书宴，你永远带着光……对吧？
沐惊凡低着头，双脚缓缓挪动，放在光下。那束光打在她的脚尖，很暖很暖……她变得越发得贪婪，从脚尖到脚跟……一双脚全部放置光下。
韩书宴双手撑在大腿上，身子半弯着。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察觉到她所有的细节……他伸脚放在沐惊凡的椅子上，脚尖回勾，沐惊凡的椅子往他那儿拉去……
椅子和地板发出尖锐的摩擦的声音……沐惊凡的心跟着紧紧颤着……
沐惊凡一个没坐稳，往前栽去。她双手在空中晃动，最后落在韩书宴的肩膀上。而自己的头准准砸在他的心口，听着他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扑通……
扑通……
这仿佛有魔力一般，让原本心里烦躁的沐惊凡此刻安静下来。韩书宴双手轻轻拍着沐惊凡的后背，发出微微的颤响。他在安抚她……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韩书宴的身子往后躺去，倚靠在椅子上。阳光倾斜的角度刚刚好……韩书宴一往后仰去，那束光精准地洒在沐惊凡身上……她也在发光……她在他的怀里……肆无忌惮地享受着这束光。
有他在，这束光从来不属于别人……只属于她……
沐惊凡没有哭泣，也没有颤抖。她只是静静地靠着他，静静地感受阳光。韩书宴长长叹了口气，揉揉她的头发，“沐惊凡，我一直在呢。”
半晌，沐惊凡只是很平淡很平淡地说了句，“你不在。”
韩书宴，我难过的时候你在。但是，我是因为你难过的。
韩书宴，我不好的时候不会告诉你的。你在，与不在……没有区别。
韩书宴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扶正。韩书宴看着她，那双眼睛是无比的坚定和赤诚，“沐惊凡，信我。”
沐惊凡还是那般平淡地摇摇头，“不了。你去忙你的吧，我也忙我的。”
韩书宴却有些急切地说：“我今天不忙。我就在这里，你忙你的。”这是韩书宴第一次追着说这种话，这种主动的话。
哪怕沐惊凡脸上没有半分波澜，但内心又怎么会真的波澜不惊。如果这个人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或许她会感动，然后抱着对方撒个娇。可是，对方是韩书宴，是那个哪怕在身边也会朝思暮想的人，是那个她自己都不知道对自己而言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敢做什么，不敢笑，不敢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翼翼的呢？
她只知道，他很重要……是喜欢吗？或许她已经在心里确定，在心里给了他最繁华的一片土地……但她又不敢确定。
韩书宴盯着她拿出写的满满的历史课本，也没有说话，只是陪着她静静坐着。
直到……沐惊凡合上了书本，韩书宴才开口说：“我和容华……”
“我不想知道。”沐惊凡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打开政治课本和习题册圈圈划划。她这认真的模样，让韩书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接着解释，可能会打搅她……还是离开呢？
韩书宴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沐惊凡停住了手里的动作，一双耳朵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他还是走了。
沐惊凡只觉得心情很糟糕，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她只能一页一页翻着书，又一页一页翻回来……因为，她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脚步声再次响起来，沐惊凡忍不住挺直了背。韩书宴又折返回来，手里拿着几本书，“你这光线不错，我看会书，不打扰你。”
沐惊凡不多说话，低头看书。韩书宴也不多说，换了个慵懒点的姿势，斜睨着书本。偶尔，他会抬眸看看她。
那一双细柔的睫毛仿佛羽扇，微微蹁跹。阳光侧挥，他的瞳色略显浅色，好似森林里走出来的精灵。只是，那精灵的双眼里，住着一位人类的少女。
等沐惊凡又关上这本书，周太太喊吃饭的时候，韩书宴说话了，“沐惊凡，我是容华的摄影师，她是我的第一任客户。除此之外，没别的交情。”
“什么摄影师？”沐惊凡下意识的回答，而后又转过头去，嘟囔着：“跟我有什么关系？”
韩书宴看着她那可爱的模样，有些失笑却又接着解释：“你在我手机里看到的图片都是我给她试拍的，等我毕业后就要正式给她拍一套写真。那天，我们在聊拍的风格之类的……”
沐惊凡嘴上不再说话，心里想着：“你要当摄影师吗？”
韩书宴好似看穿了她的一切，仿佛自顾自的解释：“不是，赚点小钱而已。主要是当时容华很急，张褚麟借花献佛让我去。我和张褚麟的关系很不错，就帮她一把。”
“哦——跟我无关，我去吃饭。”沐惊凡阴阳怪气地勾起嘴角，一板一眼地说话。她不等韩书宴回答，自顾自地往楼下去。嘴里头哼着小曲，亲切地喊着“外婆，我来了！”
韩书宴看着她活泼的身影，在阳光下安然失笑，这一刻仿佛暖阳也黯淡了。他摇摇头，双手环胸倚着靠背，那双多情的眸子永远只追随那个姑娘的身影。
他站起身，往楼下去。只见沐惊凡和周太太周教授“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起来。
韩书宴自己去盛饭落座，微微一笑，看着众人，最后定格在沐惊凡脸上，明知故问：“不等我吗？”
周太太咽下一口菜，稍有疑惑地看着韩书宴，“沐沐说你作业还没有写完，不是不来吃饭了吗？”
韩书宴眼睛一转，盯着正低头扒饭的沐惊凡。沐惊凡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还给了他个挑衅的眼神。韩书宴自知理亏让沐惊凡难过了好些日子，顺着周太太的话说：“对——刚刚我作业没有写完……是的。”
沐惊凡听着那声音怎么有些咬牙切齿，心里头倒觉着有趣。韩书宴放下手中的碗，长长的“唉”了一声，“那我先上去接着把作业写完。”
周教授不动声色地看了两个孩子一眼，也就心知肚明了——两个小孩子的玩闹把戏而已。周太太本欲劝韩书宴先吃饭再去，周教授在周太太之前应了一声，“哦，去吧。”
沐惊凡一听，周太太没说话，反倒是周教授先说话了，这可有些急。她敢这么“戏弄”还不是因为周太太心软，会劝韩书宴吃饭嘛！这样，大家都可以顺着周太太的话下来，可是……周教授这么一说，韩书宴只能上去了。可是，韩书宴胃不好，不能不吃饭啊！
沐惊凡抢先说：“咳咳……外公，既然他下来了，就应该是写完了。再说，吃完了再写也好。”
周教授顺着说：“沐沐说的也是，作业不急，先吃饭。”韩书宴看着周教授那双精明的眼睛，还妄想用夹菜的动作掩饰。他笑笑，顺势坐下。
饭后，沐惊凡跟着周太太在花园里侍弄花花草草。两个大男人自觉的承包了今天午饭的善后工作，周教授将碗上的水褪干，“惹丫头生气了？”
韩书宴接过周教授手里的碗放在周太太的指定地方，漫不经心地接话，“不知道，算是吧。”
周教授看他这样子，装模作样地拍了下他的脑袋，“你小子。”其实，周教授捕捉到了他眼神里闪过的那抹黯淡。但是，两个孩子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个人之间生了奇怪的情愫，关系也变得微妙。这些，只能让孩子们自己摸索，处理。
韩书宴不经意地躲过周教授的手，看向周教授，“多谢外公了。”周教授怎么会不知道韩书宴胃不好呢？他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今天晚上上自习？”
“嗯。”
“沐沐家里人这阵子都忙，她心里难免失落，你今天带沐沐出去玩玩吧。作业什么的，不重要，放一放。”
“好。”
“钱够不够？”
“外公放心，够的。”
周教授收拾好东西，对着周太太喊：“思茵，咱们上老李家去。”
周太太放下手里的事儿，往周教授那儿走去，问：“去老李家做什么？”
“老李家添了个孙子，咱们去道喜。”
“那我拿点东西。”
“我都收拾好了，你去打扮打扮自己就好。”
周太太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倒也算是得体，就笑着挥挥手，“一把年纪，又不是小姑娘了，有什么好打扮的。”
“在我心里还是小姑娘……咱们现在，跟当时也没什么两样。”周教授推着周太太往房间里走去，帮她关上门。
沐惊凡透过窗户望着周太太和周教授的模样，周太太每次都是嘴上嫌弃，可是两个人都是带着笑的。那抹笑容，足以让这满园失色。
沐惊凡看两个人看的有些痴了，韩书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冷不丁地说：“收拾一下，带你出去。”
沐惊凡吓了一跳，抚着自己的胸口，“吓死了！走路没个声响！”想着韩书宴刚刚的话，她又问：“去哪里？”
“玩儿。”
“晚上要自习，来得及吗？”
“你要是现在就去准备，就来得及。”
“去哪儿玩？”
“你个路痴不需要知道，跟着我就是。”
“切！”沐惊凡嘴角微微抽着，表达对他的不满。只是，心里头还是美滋滋的。她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往楼上去。
韩书宴看着她的身影，大声的戏谑地说：“某人还学地理的呢，连这个地儿的路都找不明白。”
沐惊凡气得在楼梯转角口回头冷哼，“韩书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说罢，她蹦蹦跳跳地往房间里去。她打开衣柜，想了想韩书宴的衣着，挑了一件衣服，“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