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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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了赠一枝春》(上)

“主谋是谁?不要让我问第二遍。”

阴暗的地室里,时不时穿来铁链刮地的声音。本就幽弱的烛光硬生生被路过的一丝风熄灭了一盏。

黑纱覆面,他把玩着手里冰冷的匕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坠入山涧的落石。

受刑者被绑在柱子上,衣服早已经破烂不堪,沾了很多的污渍与血迹。茅草下传来难闻的气味儿,他的意识逐渐消散,血迹干到嘴角结了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冷气直往骨头里钻。

他微微睁眼,仍旧一言不发。

男人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手中的匕首顷刻停下。他抬了一下胳膊,示意身后的人继续用刑。

……

天欲黑前,下起了一场大雪,就连梅花枝上也堆了些许。别在上面的红梅风骨犹存。

茯苓推开门,本就温暖的室内一阵寒气袭来。她搓了搓手,沈芷书不知何时起的,一早便呆坐在铜镜前,茯苓走过去为沈芷书梳理淡淡的妆容。

看着镜子里的人,眼眸娇俏,她叹了口气,说道。

“不知不觉,公子已经离开有一月之余。”

沈芷书拨开额前的碎发,浅浅的笑笑,茯苓接着说。

“北境苦寒,也不知这一仗要打到多久。”

她心头一颤,喃喃道:“今年的冬天的确来的挺早。”

许是察觉到寒冷,沈芷书吩咐茯苓等会儿再添一些炭火。

……

清光潋滟,湖面风平浪静,太湖之畔的拈花湾风景独好。明镜止水,皓月禅心。

一身棉麻制衣,齐肩的散发,不着粉饰。

吴念安坐在灵山脚下的一个民宿内,翻动着书页,是一本旅游杂志,关于当地的风景介绍。

“下午我们去哪?”

高尚佳端着一壶清茶从对面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轻轻地把茶壶放到了吴念安对面的桌子上,她没有抬头,目光一直落在书页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窗户边花叶繁茂,室内的茶壶水汽氤氲。

“毕业服装设计论文写完了?”

高尚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摇了摇头。

“今天隔壁茶室装修,距离装修师傅赶到还有两个小时。”

吴念安看了看手腕的石英表,淡淡的说。

高尚佳:“没事儿,还有三天,三天之后学校才统一收。”

下午的时候,吴念安带着高尚佳去到了灵山胜境,位于太湖之滨的马山镇,吴念安开着车,高尚佳坐在副驾驶,拐了几个弯,最后是条宽阔的大道,吴念安把车停靠在了竹林边的停车场。

位置远离于闹市。

她们去到了一家制衣铺,开门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一身民国风的院式服装,迎面微笑月牙眼睛弯弯。

吴念安今天带着高尚佳来,是要拜访这家店铺的主人,小女孩的外婆,拥有着顶尖手艺的制衣人——常虹,也是这家店第十二代传人。

小女孩打开门请二人进去,往里走去,前面是新中式的院子,两人对视了一眼,亭台水榭,别有洞天。小女孩端出一些点心,招呼着苏念安她们坐下。

“常老师在后面的教室里授课,一会儿就来。”

吴念安礼貌的笑了笑,对着女孩点了点头。

外面的天逐渐阴沉。

吴念安回顾了一周,室内装修还如同三年前一般,清新素雅。

大厅之中的中台红木桌子上放着一盆枯山水的绿植摆件,摆件后是一副江南水景图。

高尚佳不知道是怎样的机遇,吴念安竟然会认识常虹老师,今天可以来,全凭她这个堂姐。

授课结束后,常虹从后庭走了出来,一身暗色旗袍,白发被一只木钗挽起,吴念安给双方互相介绍后,待在前厅静静的等待,刚开门的小女孩带着高尚佳去到了后面的教室参观。

吴念安知道,这家制衣铺的背后是整个无锡最著名的制衣协会。

而她当年,也曾是这里的一名学徒。

常虹,则是她的第一任师父。

只可惜后来,她放弃了。

连绵的雨顺着黑瓦滴落在水洼,淅淅沥沥。

出门时,她没有拿外套,幸亏开着暖气,大敞着门,也不算太冷。

常虹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微抿了一小口,目光落在吴念安身上。

“这次回来,打算待几天?”

吴念安回答:“约莫一个月左右,来这里采风结束,就回去。”

常虹“嗯”了一声。

一个多时辰,她们就这样静静地呆着。

小女孩带着高尚佳参观后,跟她讲着各种制衣技艺和工艺手法,收获颇丰。高尚佳拿出手机,镜头转向眼前的一个古老机杼。

“可以拍照吗?”她转过头问了问女孩,女孩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们这里有多久了?”

她指的是这座老式庭院的历史。

女孩摇了摇头:“不是特别确切,大概从魏晋南北?后来也有过不断翻新。保留的古代元素最完整的也就是后院的那颗老银杏。”

高尚佳很是好奇,想让女孩,带她去看看。

女孩表示自己没有后院的钥匙。

“大概就是这些流程。”女孩带着高尚佳从后面出来。

礼貌的说了再见。

结束后,吴念安带她去了一家无锡本帮菜馆

开车大概有7公里,一家靠近河岸的弄堂,两边都是偌大的梧桐树,今天天气不好,来吃饭的人挺少。来这里吃饭的,基本都是些无锡本地人,中老年偏多。

“这家店在网上很火啊”

高尚佳走在她身后玩弄着手机。

“是的,好吃又实惠。”吴念安点过菜后从前台拿了两个打包盒。

高尚佳有些疑惑:“我们不在这儿吃?”

吴念安解释道:“这是他家的传统,谨防浪费,吃不完打包带走。

高尚佳笑了一声:“有持家的感觉了。”

“梁溪脆鳝、无锡酱排骨、镜箱豆腐……”

“点的都是些无锡本地菜,不知道你吃的习惯不习惯。”吴念安夹过一块排骨放进了高尚佳的碗里。

高尚佳点了点头,想起今天意义非凡的经历,她问吴念安:“你怎么会认识常虹老师?”

吴念安淡淡的说:“那都是很早的事情了,一时也说不清楚。”她反问高尚佳:“怎么样,今天有没有什么收获。”

高尚佳重重的“嗯”了一声。

她有绘声绘色的跟吴念安讲述。

“欸,对了,听说还有一颗很古老的银杏树,我想看来着,但她们说没有钥匙。”

吴念安把筷子轻轻的放在碗上。

“差不多,大概2000多年。”

“镇宅之宝?”高尚佳讶异的说。

“没那么夸张,除了树龄较长,长得和寻常的银杏没什么区别,不见高大,也不见粗壮。”

她说的随意,却让高尚佳更加感到好奇。

“我这次来呢,其实还带着一个任务。”

“嗯?”吴念安瞥了她一眼。

高尚佳拿出手机,静待三秒钟,然后把手放在手机前打了个响指。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苏伯父。”

高尚佳接通后按下了免提键,在嘴边伸起食指示意吴念安保持安静。

“喂,大伯父。”

“佳佳啊,在你姐那边还住的惯吗?”

“挺好的,哈哈哈”

“那就行,有什么事都跟你姐说,不要怕麻烦。”

“好的呢。”

沉默了大概有五秒钟。

电话那头的人音量变小:“你姐,最近……”

“啊?什么啊伯父?”

“交男朋友了吗?或者,你有看到她和什么异性接触的吗?”

高尚佳看着吴念安逐渐沉下来的脸,嗤笑了一声。

“这个我不知道,您还是亲自问她吧。我作业还没写完,先不说了,照顾好自己,拜拜。”

一连串的话说完,高尚佳挂断了电话。

一脸无奈:“你看,催婚催到我这儿了。”

吴念安摇了摇头:“下回他再这样说,就直接挂了就好。”

高尚佳收起了手机:“话说回来,姐,你都没有遇到一个心仪的人?”

吴念安怔了一下,皱了皱眉。

“有。”

高尚佳把脸凑近:“快说说,什么样。”

吴念安端起一碗米饭,夹过一口菜,想了一会儿。

“念其君子。”

“啊?”

吴念安嘴里咀嚼着饭菜,她想起遇到凌瑄的那天。

……

三年前,她第一次来无锡,下了火车,常虹已经早早的派人在站外等候着她。

天气湿冷,裹了裹身上的外套。

“念安。”

念安往陈师傅的方向过去,他接过她的行李放进了后备箱,吴念安礼貌的对他说了声谢谢。

以为是路过的出租车司机,思考了一下,凌瑄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果断走了过去。

敲了敲车门,听到声音,陈师傅把车窗摇了下来。

“您好,我这边有一个紧急会议,打不到车,可以拼车吗?”

老陈转过头看着他,解释道:“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

天空乌云密布,从车站出来时,吴念安就觉得要下雨。

坐在后面,她对老陈说。

“一起吧。”

陈师傅瞅了一眼后视镜,点了点头。

拉开了车门,凌瑄坐了进去,他没有带什么,除了一个公文包,里面是一沓厚厚的材料,令吴念安意外的是,他的手机用的竟然是老年机,她扭过头打量了他一下。

长到大腿的风衣,里面是个纯色衬衫,直筒牛仔裤,还有一双并不怎样起眼的休闲鞋。一种让人说不出感受的打扮,但在这张温和的脸的衬托下,却没有任何违和感。

温和到极致,极致到普通。

眉目似有若无的英气清冷感,虽说这张脸放到人群里根本不显眼,但身上的气质却让吴念安有着别样的感受。

陈师傅打了个转弯,回过头问凌瑄:“先生,您去哪?”

凌瑄清了清嗓子,从口袋里拿出了张褶皱的纸条,顺着念:“梁溪路和淳安路交叉口向东500米。”

往里面坐了坐,吴念安看向窗外,神色讶异。

真是个怪人。

老陈根据他说的地方导航了一下:“生物科技园?”他问。

凌瑄“嗯”了一声。

老陈忍不住笑了笑:“你在那里工作?”

凌瑄摇了摇头:“不是。”

老陈没再说什么,此时已经下起了雨,车窗上增添了几道雨痕,马路上的灯光亮了起来。

到了目的地,凌瑄从包里拿出一张一百元,递给老陈。

“不用找了。”

老陈没有接,凌瑄的胳膊悬在空中,见他没说话,凌瑄又往前抻了抻胳膊,表情些许尴尬,说:“不好意思,实在没零钱。”

“不用了,就当是顺路送你一程。”

凌瑄回过了胳膊,转过头看了旁边的吴念安一眼,说了句谢谢,从车上下来。

凌瑄走后,老陈看了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年轻人不用智能机的。”

吴念安没有说话,只是很有礼貌的笑了笑,回过头,男人已经远离了视线。

没有去制衣铺,车子在一栋别墅前缓缓停了下来。老陈把吴念安的行李从后备箱来拿了出来,交给了她一封信和一把钥匙。

“老太太说,让你看过信,后天再去见她。”

吴念安点了点头,老陈开着车子离去。

吴念安站在门前,注视着上方的灯光,感叹道:“没想到,还是回来了。”吴念安打开门走了进去,房屋内的摆设还和从前一样,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应该是老太太提早派人来打扫的缘故,知道她要回来,什么都置办的妥帖。

晚上睡觉时,吴念安给自己沏了一杯感冒灵,喝完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五十。

她睡觉的时候习惯性把手机设置成静音模式,所以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手机,果不其然,未接来电。

吴念安拨了回去,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子,眼睛闭着。

“喂,陈师傅。”

“念安,午饭已经放到院子门口了,请您下去取一下。”

“嗯,我知道了。”

说完,吴念安挂掉了电话。

她下床,走到衣柜前打开了柜子,里面清一色的旗袍,短的,长的,对襟的,竖领的,说到底一切是因为老太太喜欢,她是个传统的人。

吴念安从里面拿了一条淡蓝色的,长到脚腕。她随手放在了床上,想起老陈说的午餐,换了双拖鞋,她披了个外套走到了庭院里。

吴念安看了看上面附着的便利贴:“蟹粉煲”,还是小时候她最爱的那家。她拿着袋子回到了客厅,转身拿过桌子上的电脑,盘腿坐在沙发上。

没打几个字,她又轻轻的合上了电脑。

客厅里的唱片机播放着旧时的歌曲,下午的时候,吴念安吃过饭,拿了把伞,开车出去。

这条沿湖公路的尽头是家酒馆,车子停到了门口,吴念安撑着伞走了进去,上去了二楼,第一次来,她环视了一圈,然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服务员拿着一本酒水单,走了过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小姐,看一下喝什么。”

吴念安接过酒水单子:“海洋之心。”

服务员点了点头:“稍等。”

室内的空气像是古法熏香,让人闻着有些许安定的感觉。茶桌上的白色长颈壶里放着一枝黄色睡莲,未有盛开。

“人体不断新陈代谢,从外部获取的一切都在不断地更新。”

吴念安的后面响起一道声音。他微微转过头,对面的男人端起一杯酒,放在嘴边试了试,没有说话。

男人又接着说:“所以按照特定理论,细胞的更新周期为一个月。”

“也就是说如果我受伤的话,一个月内就可以恢复?”

“看受伤程度,和伤势接触空气面大小”

“你们研究到什么程度了?”

“至今为止也就是到基因层面。”

男人摇了摇头:“不懂,你们搞分子生物学的每天说话都神叨叨的。”

他笑了笑,看向湖面打捞的渔船:“如果肆无忌惮的破坏生态和自然,过不了多久,惩罚就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他转过头,目色如水。

“您好,小姐,这是您点的海洋之心。”

吴念安“嗯”了一声,示意他放在桌子上。

男人站起身时,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胳膊,抬起头,吴念安才注意到,是那天站口顺车的那个人,心底讪笑。

明明是从事生物研究工作的,为什么他那天要否认?

吴念安没有再盯着他,而是回过了头。

走到门口时,她隐隐约约的听到凌瑄对男人说让他等一下,把手中的公文包递给了他,然后径直走了回来。

他个子很高,走到苏念安坐的位置,俯下了身子。

“能给我一下,您的联系方式吗?”

她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不好意思。”

他点了点头,对她笑了笑,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