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山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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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接续

钱用着实被程墩子鞭技惊到。心思此是把啥样儿鞭子,竟有如此大威力。走到程墩子跟前,端详起鞭子来。但见:

檀木把柄,六寸长短。牛皮材质,卓尔不凡。碎纸击鸟如探囊,截树断木若等闲。既能当兵器,亦可作牧鞭。壮士择此物,良马配好鞍。

钱用把玩着,不由赞道:“好鞭,真是一把好鞭!”程巧儿解释道:“这鞭法是墩子小时候放牛勤学苦练出来的。为玩鞭,不知挨了爹多少训斥。爹怕他在外惹事生非。”程墩子道:“其实我是有分……分寸的,这鞭子专门打坏……坏人,保护好……好人。”程墩子此番表现,却让钱用刮目相看。他对程墩子道:“好一个鞭王!家里有你就放心了。”又对程巧儿道,“感谢你支持天赐。”最后他对张天赐言道,“我答应你去匪寨,前提是要等我消息。”之后钱用与张天赐商定大致碰头时间,问明去黄家沟路径,辞别张天赐家,去往黄家沟。

深冬天气如同孩童脸,说变就变。先是出来一点昏昏花花太阳,移时北风呼呼地刮起来。那风由缓至急,由弱至强,将山上草木吹得东倒西歪,飞沙走石;汉江河水被激起层层波浪,汹涌澎湃!少顷,如絮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来。

钱用迎着如刀般风雪,行于老白公路上,呼吸异常困难。抬眼望,漫山遍野白茫茫一片,别说人影,连只鸟亦难见。伊始尚能见到路形,后被积雪覆盖,见不着路,只得摸索着行进,稍不慎便会跌进汹涌汉江!钱用思忖,似这般漫无边际行走,何时方能至黄家沟?可无他法,惟一能做的便是每至一沟口,停看是否立有路牌,以免走岔路。一连留意五六个沟口,均无任何标记,亦未见一户人家。沿路恁多沟沟岔岔,黄家沟到底在哪儿?钱用正心焦,依稀瞥见雪雾朦胧寒江上荡一小舟,船上坐一披蓑戴笠老翁,心无旁骛垂钓。此情此景,钱用不由随口吟起一首古诗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钱用不仅看出渔翁孤傲清高,更悟出难民生之多艰与万般无奈!他好不容易望见一人,正欲喊话问路,又觉此不妥,怕喊声惊扰渔翁垂钓,继续前行。

又挨近一沟口。此处山更大,沟更狭。钱用见天色不早,为省时间,不敢停留。然而路经此沟时,偶闻有人低吟!钱用一怔,循声望去,见一蓬头散发老妪歪倒沟旁,不住呻吟,身上落满雪花。一条紫竹杖扔于一旁。这正是:

漫天大雪纷纷下,小溪淌水哗啦啦。沟旁躺卧一老妪,低声呻吟为了啥?寻子路上饮苦痛,一根竹杖走天涯。茫茫四海寻不见,奄奄一息待回家。

救人事大!钱用来不及多思,忙上前拂去老妪身上积雪,斜靠自己身上。老妪凌乱白发贴于蜡黄脸上,半睁着昏目瞅向钱用,干裂嘴唇噏动着,欲说乏力。钱用轻问道:“婆婆,口渴吗?”老妪眼皮微动一下。钱用知其口渴,便用手于溪流里捧水喂她。老妪慢慢咽下水,渐渐缓过神来。钱用再问道:“婆婆,你家住哪里呀?”老妪断断续续地道:“好人……谢谢你。这里是……黄家沟,我家就住在……那半坡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与老妪对话中,钱用已知此地便是黄家沟。他举目望天空,那雪毫无停下迹象;再看羸弱不堪老妪,哪有力气行走,要是不及时送回家,定会被冻坏!救人须救彻。遇此事钱用誓要负责到底,因为自己是共产党员,救人于危难乃使命担当,义不容辞。遂对老妪道:“婆婆,我送你回家。”老妪眨巴着眼睛,表示答应。钱用便拾起地上紫竹杖,背起老妪,一手拄杖,一手揽住老人身子,踏着积雪,一步一个脚印,沿黄家沟蹒跚而行。

进沟全是上坡路,老妪如面条般伏于钱用背上,钱用必须用手紧紧兜住她,不然便会溜下来。为安全起见,钱用不得不猴着腰,付出双倍气力艰难地向上攀爬,不一会便大汗淋漓。天渐暗下来,雪无休无止。此时可看到山坡上零星住户。宅院里的狗闻风而动,狂吠起来。老妪伏于钱用脊背上,一直耷拉着眼皮,惊闻狗叫,自感离家不远,轻言道:“小伙子,累了歇歇,让我看看走哪儿了。”

钱用择一坪地,放下老妪。老妪费力张望四野,对眼前境况似曾相似,又恍恍惚惚。她有气无力地道:“我快两年没有……回家,忘记住哪儿。”钱用见老妪有些糊涂,开导道:“别着急,你再想一想。”老妪摇摇头,又闭上眼睛。再过一会儿,睁目用手指向远处一葫芦状山峁道:“记得我家住那。”钱用依老妪手指方向,又背起老妪前行。钱用心里颇焦急,老妪身体太虚弱,万一一口气上不来咋办?须争分夺秒快些将老妪送回家。如此想着,加快步伐行走。他埋头疾行约两里地,思着该到家了。可举目一望,离葫芦峁尚远着呢!真是“看山跑死马”。

天完全黑下来,大地却被大雪装点得分外明亮。雪帮了钱用大忙,不至于夜行摸瞎。继续行。山陡路窄,左弯右拐,非藤即刺,钱用摸爬攀越累得真够呛。又行了一会儿,他感到背上老妪像一团棉花,手全然松开,无一点声气,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咋回事。他怕出现意外,便欲放下看看。可转念又一思,雪大天黑,就算真出意外,亦不可半途而废。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无论咋样亦要将老妪送回家里。钱用心里当然不希望老妪出现意外状况,要安全将老妪交家人手中!遂边行边喊道:“婆婆,你醒醒。”无音。再叫,叫不应。接着又喊,依然无声。钱用顿感一种不祥之兆涌上心头,鼻一酸,哭了。

亦是奇怪,钱用一哭,竟将老妪哭醒。老妪道:“儿,我的儿啊。”听闻老妪说话,钱用破涕为笑,问道:“婆婆,你刚说啥?”老妪道:“我做梦……见到……我儿子。”钱用道:“你儿子在哪儿?”老妪又无语。见老妪未答言,钱用安慰道:“一会儿回家会看到你儿子。”老妪突又冒出一句话道:“我没有……儿子了。”老妪有一搭没一搭,前言不搭后语,钱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思老妪定病得不轻,头脑时浊时清,便不再言语。

终于见着院落,此为两屋加一厦茅草房。看家白狗见来人汪汪狂吠不止。奇怪,当钱用背着老妪踏进院落时,狗便不再嘶叫,反而围绕着钱用嗅来嗅去,叽叽哼哼,那摇头摆尾亲热样儿,似恭迎主妇回家。原来,并非白狗识得钱用,而是惧怕钱用手里紫竹棍。据说紫竹棍可防疯狗恶狗。人一旦被疯狗咬伤患狂犬病很难活命。故出行人皆会随身带根紫竹棍防疯狗。但凡狗见紫竹棍闻风丧胆,逃之不及。凭直觉,钱用知此是老妪家。径直步入门口,徐徐放下老妪。老妪依然昏迷不醒。钱用将其放于屋檐下一干地上躺着,开始敲门。钱用道:“主人家,婆婆回来了,请开门!”屋里未反应。接着再敲喊门,仍无动静。钱用想,是不是主人不在家?看门,未上锁。农人出家门一般会上锁,门未锁表明有人在家。他用手推门,推不开,里面被闩着,表明屋里确凿有人。

明明有人在家里,咋不开门呢?钱用久经世面,遇事总是提醒自己冷静些,再冷静些。少寻客观原因,多找自身问题。目下他历尽艰辛救人,而所救之人正是此户主妇,好心送回家尚吃闭门羹,此于常人看来不可理喻。可钱用觉里面定有蹊跷:一来,此乃黄匪家乡,人们行事特别小心,不会轻易上当受骗。二来,深夜敲门太唐突了,未言明事由,农户岂会贸然开门?钱用遂改变叫门方式,真诚地对屋里道:“主人家,老婆婆病倒在沟口,我把她背回来了,现放在门口屋檐下昏迷不醒,快点开门抢救,怕时间一长有生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