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露馅，决定，承诺
夜尽符柔和光芒的照耀下，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容宛如被水洗，就像戏子卸下妆容，自那张栩栩如生的脸后，露出一张阴冷尖刻的鹰钩鼻男子面容来。
自天穹扩散开来的低沉雷音中，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那改头换面的一幕。
一瞬间，死寂到来，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在了前一刻。
伏青竹看着陌生的鹰钩鼻男子，没有表情。
收回目光，看向面前恭顺致意的武神卒。
“这……。”
铁质面甲遮住了他的面容，但所有人都能从中听出他略显慌乱的声音。
“不用解释，我明白。”
伏青竹咬紧牙关，身后陡然升起一道红色鬼影，牛首，身覆铁铠，手持战斧，一张符箓在空气中燃尽，虚无的铁自虚空中浮现。
伏青竹握紧忽然出现，由莫名符箓燃烧形成的双持战斧，猛然斜斩而下，有被戏耍的震怒咆哮响起：“狗贼，死！”
让白阳净宗的假冒者露出破绽，自然是应芳州的手笔，对他而言，虽然猎妖司是他必须铲除的目标，但这些他带过来的人，最终也是要杀掉的。
既然如此，与其让他之后自己亲自动手，还不如让他们死于互相厮杀。
应芳州选在这个时候发起针对成都府的动乱，自然不是随意选的。
此时正是蜀中的秋雨时节，依靠云中君传承的力量，引动秋雨落下之后，应芳州几乎可以将自己的感知范围延伸到整座成都府，在此之中，所有人的动向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没有这份超广域的感知延伸，他也没办法在人主外勤的监视下，从容的逃窜进阎浮，他可以用阎浮异物封锁余子期的通道，人主外勤会没有这类道具么？
“死的人还不够啊，猎妖使死的不够多，那食饿鬼王就不会对镇压大阵有所觊觎，它没有动作，陈应龙自然就不会启用狴犴神像和国运龙柱。
没有消耗相当分量的国运之力，那我也没办法出手，在王朝国运封锁下，我的传承直接被压制，一身实力发挥不出十分之一，这所谓的浩然正气，也太针对灵五仙了。”
一座高耸的望楼上，应芳州斜身靠在栏杆边，淡漠的目光瞥着黑暗中不时亮起火光的成都城，默默的思索着。
暗自思忖了一会，应芳州从个人印记里拿出一朵黑白色相间的莲花，食指和拇指卡吧一扭，随着一声轻响，有一张虚幻的面孔从中浮现：“我在，副宗主大人。”
虚幻面孔恭敬的说道。
“现在几时了？”
应芳州问道。
“戌时四刻，副宗主大人。”
虚幻的面孔停顿了一下，立刻回道。
“都半个时辰了，连十个猎妖使的人头都没拿到，就你们这样行事，还想割据蜀中获得王道龙气加持，精炼己身，不堕妖魔之属？”
应芳州不咸不淡的问道。
“副宗主大人的意思是？”
虚幻面孔一怔，应芳州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一般如此说话，那就说明他对手下人干活不怎么满意，这次是略带讥讽的提醒，下次来的，可就是天枢雷霆了。
“告诉他们，打下蜀中后，我那份王道龙气分毫不取，按照功劳大小一并分发下去，想要权力和资粮，得靠功劳说话，我让他们来，不是来划水等投喂的，再敢懈怠，坏了我的大计……。”
应芳州面色陡然一沉，语气森冷：“我让他们生不如死！”
“是！”
虚幻面孔神色一震，默了一下，他又问道：“我们这边动了，那食饿鬼王那边，需不需要？”
虚幻面孔的意思很简单，双管齐下才能有事倍功半的效果，只是他们这一头发力的话，效果可能不会很理想，即使他们全都死光了。
“等我们打出效果来，不用我们催促，它自己都会动手的，被镇压大阵日日熬炼，无时无刻抽取鬼气维持天赋能力，如此十余年，你当它不想脱离大阵？
我们和猎妖司争斗只是为了利益，而食饿鬼王，他是真的恨不能把猎妖司上下挫骨扬灰，食其肉，枕其皮，我们催促，倒让这妖鬼看轻了我们，让它自己乖乖动手！”
“遵命，副宗主大人，我这就将您的安排吩咐下去！”
虚幻面孔听闻应芳州的话，也不再纠结食饿鬼王这尊鬼王，当下点点头，恭敬的说道。
应芳州没再说话，将黑白莲台收起，片刻后，拿起腰间悬挂的酒葫芦，兀自仰头灌了一口，清凉的酒液下肚，却浇不灭他心中的烦闷躁意。
因为人主强力约束的缘故，除了天生冷血的人以外，大多数阎浮行走的本性还是没什么变化，应芳州也是如此。
和白阳净宗这些人相处好几年，他们在自己的指挥下指哪打哪，对于自己的命令也贯彻执行的彻底，虽说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人的屁股哪那么刚正不阿？
事成之后杀了他们，应芳州自己心里有些膈应，毕竟人家都出来跟你玩命了，别管是不是为了自己，但好歹也跟你拿命去拼了，结果等你的事情结束，你反手就把人家给剁了，美其名曰：为了苍生。
说实话，要是因为这个理由，应芳州都有些看不起自己了，要说为了苍生，自己就应该啥都不做，或者按照余子期说的那样，以漫长时间为基础，进行一系列的改变。
可如果不杀，蜀中尘埃落定，以这些人的性格，又没了自己的约束，还不知道在大宋朝廷军队来之前，会惹出多大的乱子，到时候那可真就是数以十万计的开始死人了！
“算了，这次我迟点出手，让这帮家伙厮杀的惨烈一点，多死些人，活下来的，就给他们一个机会，之后是生是死，就全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思忖良久，应芳州拿定了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他毕竟只是一个独狼类型的阎浮行走，没有自己的团队，即使他想，也是拿不住蜀中这么大盘子的。
变化总是猝不及防。
先是假冒者露了破绽，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伏青竹已经开了团，暴怒之下直接显现驾驭妖鬼之力，当头一斧干脆利落的就砍下了这个冒牌武神卒的脑袋。
头颅高高飞起的同时，腌臜鲜血淋了周围人一身。
要说还得是古代战士，接受能力就是强，这么一个人如此惨烈的死在眼前，各个都没有什么应激反应，无论是猎妖司一方，还是白阳净宗一方，两方人掏出家伙就准备干了起来。
现在刺墙已经打开了一个缺口，虽然不够多，但也能让四五个人并肩过去了。
“干死这帮朝廷的走狗！”
雨前失蹄的假冒者鹰钩鼻男，身上冒出扭曲的猩红色复杂纹路，一朵淡白色的莲花从额头冒起，整个人都猛涨了好几圈，身躯红似火炭，呼吸之间，有炽热的白色鼻息逸散。
这正是白阳净宗的秘法，通过某种特殊的秘仪，将情绪之种埋入受术者体内，再加上妖鬼之血和其他珍稀材料，就可以将人炼制成魔兵。
经过这等炼制的魔兵，普遍要比武神卒们强，仅仅是新晋魔兵，体魄素质都相当于二纹，甚至三纹武神卒，但制造武神卒是没有太大危险的，而且成功率极高。
但这种魔兵就不同了，不光需要受术者具备一定天赋，而且在炼制过程中，死亡率也会大大提升。
且因为种植情绪之种的缘故，这些魔兵很容易精神错乱，敌我不分的一通乱杀，白阳净宗一直以来都想改善这种魔兵的炼制方式，但收效甚微，一直以来都当做消耗品使用。
但应芳州来了之后，结果有所不同，他以一种从其他果实带来的技术，改善了这种情况，除了魔兵炼制的死亡率没有变化外，其他的副作用都消减到了最低，最起码不会敌我不分乱杀一通。
情绪之种一共有七类，而鹰钩鼻男子植入的，正是其中战力最强的愤怒之种，即使是和普通猎妖使的战斗，也能在短时间内不落下风。
眼见自己暴露，居然还大声吼叫着冲了过来，伏青竹眼瞳中闪过暴怒的火焰，区区秘法炼制的魔兵、武神卒一类，居然敢在自己妖鬼驾驭者面前跳脚，真是不知死活！
但怒归怒，伏青竹还是有理智的，他清楚自己的职责是什么，当下一挥手，拱卫在此的武神卒们展开盾阵，就往缺口处推了过去，衙兵们则负责在后方用弩箭射击，以及迅速恢复打开的防线缺口。
隐藏在两侧暗巷中的人刚刚出来，就看到数十支裹着赤砂的利箭朝自己射来，瞬间就倒下七八个人。
一时间，怒吼、哀嚎、咆哮和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我呸，那个矮矬子把自己的易容术说的多么高超，就差没夸到天上去了，可结果呢？一个照面就被人识破了，老子为了给他弄来武神卒的甲胄，废不少力气，这下全白瞎了！”
不远处，看到街口那一幕的一个光头刺青大汉，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那，老大，我们还冲吗？前面那些人可顶不了太长时间，再拖，这点机会都没了。”
手下的人看着逐渐合拢的刺墙，提醒道。
“我冲个……。”
光头刺青大汉刚想说冲个屁，腰侧就传来震动，他下意识的将那个小玩意拿到面前，咔嚓一声拨动机括，顿时有轻轻的男子声音响起：
“副宗主有言，此次割据蜀中的王道龙气，他分毫不取，全分给有功劳的弟兄。
接下来各位的椅子，也是如此，总而言之一句话，王道龙气和地位，妖鬼资粮，副宗主大人都可以给，前提是，拿人头来换！”
这句话说完，也没等任何人回应，那个震动的小玩意直接恢复平静。
“老大，这里面说的好听，是不是骗我们的啊？”
手下听完男子的话语，犹豫的问道。
“如果是宗主那个沙比，他说的话，我是半个字都不会信的，但如果是副宗主，那我是一个字都不会怀疑的。”
光头刺青大汉的脸上饱含狂热的光芒，以那个男人的恐怖实力，不会也没有必要去骗他们，而且这几年对方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言出必行！
现在白阳净宗名义上的宗主还是原来的那个人，但大家都知道，其中话事的早就换成副宗主了，只是对方不想走到前面来，这才仅仅只是个副宗主。
别的都可以忽略，但王道龙气这种东西，是决计不能忽略的，这种蕴含浩然正气的国运，无疑是他们这些驾驭妖鬼者最好的资粮。
不光可以弥合他们融合妖鬼带来的各种负面影响，还能加持己身，不堕妖不入鬼。
而且，最后那句拿人头来换，能换的可不只是猎妖使的人头，要是他们出工不出力，坏了事，那来抵过错的就是他们的人头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下子不得不玩命，为了副宗主大人战今生了！”
刺青大汉背后同样升起一道鬼影，身躯肉眼可见的涨大，他吞服了一枚通体漆黑的药丸，气势猛然暴涨。
靴子踩在地面上便迸发出低沉的回响，青石板崩裂出道道缝隙，雨水顺着裤腿流入缝隙之中。
就在长街的尽头，已经完全异化成直立妖鬼的光头刺青大汉，身上已经覆盖一套沉重的甲胄，交叉的双臂前是厚重的铁锥，他微微沉下身，摆出了冲刺的架势。
紧接着，摄人心魄的低沉脚步声响起。
宛如山间泥石流冲击一般，无可阻挡，迅疾无比。
沉重的回音夹杂着雨水滴落的寥寥之声，在低沉脚步声的践踏下，原本厚实坚硬足可跑马的青石板路浮现出一连串的裂痕，崩裂哀鸣一路向前。
而光头刺青大汉，已经化身山间泥石流，以一种无可抵挡的气势，冲入了街口的厮杀，毫不停留，硬是顶着武神卒们的阵列，将防线撕开了一个口子！
“终于来了！肉类妖鬼驾驭者么？”
伏青竹看着撞开防线，身高近三米，浑身笼罩在厚重甲胄里的怪物，眼中迸发出炽烈的火焰，身后升腾的牛首鬼影与之合二为一，片刻后，又一尊妖鬼于此降临。
翻滚的黑云乍起雷光，一瞬之间，极昼。
铁与铁，巨人与巨人之间的较量开始了。
不死不休！
滚烫的鲜血混合雨水，悄无声息的没入阴沟水道之中，然后汇集延展，直到最终处，化为地底深处食饿鬼王的资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