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捉人捉双
孟知廖看了眼楼上,今日的兰香馆有些反常,明明是午饭时间,却人迹罕至,大门闭得比蚌壳都紧。
当然反常,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而杨柳施,正是位有钱人。
孟知廖在柜台上坐下,享受着平时七娘——现在应当是去享受汴京内顶级按摩去了——所受的待遇,果然视野绝佳,一夫当关。
“小残,你看我说什么,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她今日与点翠来兰香馆打包些菜色,没想到碰到一轻浮至极的人物,后来点翠告诉她这就是林行诺,孟知廖当即甩了他一堆冷脸。
后来走时在路上又碰上神思不属的薛直,而目标正是兰香馆。
孟知廖敏锐地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她让点翠回去并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杨柳施。杨柳施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来到此地,运气极好,两人都还没走。
于是杨柳施用一个顶级享受按摩的机会支走了七娘,送走了满屋的客人,只余薛直与林行诺两间。
杨柳施则以心情不佳,想寻个安静地儿的理由留了下来。七娘与她相识五年,很是放心这个品行一向端正的大家闺秀,这也才有了接下来这一幕。
脑残一号鄙视道:“那你怎么知道薛直一定会动手?万一他醉倒连林行诺都打不过呢?万一他不想再插手杨柳施的事情呢?”
孟知廖懒洋洋道:“哪有那么多万一,你只需要知道我这么做了,而且成功了就行了。”
她最后确认了一遍没有多余人打扰到这对男女,锁上门,出去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孟知廖很期待他们能发生点什么。
薛直从宿醉中醒来,仍是头痛难忍,他扶着起来,看窗外的天仍是黑沉沉的,连一丝月光都不见。
这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薛直下意识警觉起来,手在塌上一模,却摸了个空。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不在家中。而此时外面的人,已经站定在门前。
“咯吱。”
木门开响声在深夜里尤为明显,薛直本来不自觉紧绷的状态却在看清门后之人时变为了愕然。
“杨姑娘?”
门外一身烟岚纱裙的杨柳施端着粥,秀美的容颜微微发着光。
“薛将军。”杨柳施似乎也颇为不好意思,此时在门口略有踌躇,不知是进来还是退回去。
薛直眉头一皱:“你怎会在此处,这里是……兰香馆?”
看到屋内熟悉的布置,薛直的记忆也渐渐回笼。
杨柳施终究还是进来了,将粥放在了桌上,自己坐的远了些:“是,将军喝醉了。”
薛直皱眉,看了女子一眼,心中有些不太舒服,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任谁看来都要脑补出一出大戏来。
“那你……”
杨柳施有些赫然:“七娘出去了,但她今日的酒需起出,便托了我来,我今夜本是歇在这里的。不成想……无意间看到了薛将军倒在房中……”
薛直皱眉:“有劳姑娘,只是薛某家中有稚子,需得回去,就不劳烦姑娘了。”
“啊,”杨柳施如梦初醒般发出一个音节:“薛将军的顾虑我明白,我当时本也是要走的,不成想七娘竟锁了门。”她苦笑一声:“不过将军不用担心,七娘留了钥匙,只是一般人拿不到,柳施这才不得不等将军醒来。”
薛直没想到她会这么敏锐,自己本只是露出了一点情绪,就被猜出心中所想,而且还冤枉了她。
薛直静默片刻,才道:“姑娘一人身在此处不甚安全,待晚些我再离开。”
杨柳施张了张嘴,好像想拒绝但又舍不得,最终也沉默下来。
两个人都没有休息的欲望,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薛直本是沉默居多,不知怎地就被勾起了心事,将朝堂之事倾泻而出,说完自己都惊讶了,自己与一闺阁女子说这做什么?
没想到杨柳施听完之后稍一皱眉,却道:“说起此事,却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回之法。”
薛直一愣,意味深长道:“不知姑娘有何高见?”
杨柳施道:“此事难点有二,一是官家不信任所托非人,二是将军担心受灾百姓得不到应有的安置。依柳施所看,这两件其实是一件事,将军相让百姓得到应有补偿,不再遭受人祸。”
薛直缓缓坐直了身子。
“柳施不懂朝堂之事,但想来人与人之间的事总有相通之处,既然换不了主事之人,不如在其身边安置监察,让他意识到有人在盯着他,行事便会有顾忌。”
薛直略一思索,觉得竟是在理,虽说若有实施势必要准备更多的是,但总算有一可能。
“姑娘当真冰雪聪明。”
杨柳施摇头叹道:“这其实并不是多高明的法子,只是将军为人正直,又一时气急,没想到罢了。”
两人又商议了些事,此时薛直已经将杨柳施放在一个平等的地位看待了,不知不觉聊了许久……
天将亮时,孟知廖得意地看了一眼床上衣衫不整的两人,冷笑一声,与脑残一号在脑中争论片刻,从窗户跳了出去。此时外面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夜风瑟瑟。
天微亮时,杨柳施执一盏纸灯笼,从小门进了杨府的高宅大院。
仅半个时辰后,一声尖叫,打破了杨府静谧的、井然有序的早晨。
……
孟知廖陪着杨柳施进祠堂时,杨甄湖已经哭闹过一轮了。
现在大宅院里的人人都知道,杨柳施最亲近的人是一位新来的医女,这位医女爱穿红衣,长相美艳而凌厉,像一把染血的长刀。
本来这种事情别说孟知廖,即便是杨柳施,一介小辈,也是没资格来的,只是此事与她们有些干系,这才唤了两人过来。
孟知廖随杨柳施行了礼,暗暗打量周围。
这祠堂乃是杨家重地,平日等闲之人不可入之。此时最前方跪着位中年人,拜了几拜,才起身坐到了主位上。
这是位儒雅之人,羽冠纶巾,颔下三缕云须,更显出尘之意。
孟知廖忍不住多打量他两眼,想这位估计就是杨清至了,这古代人的基因真是好。
两侧站着言姨娘,此时帕子掩面,哭的不能自已。还有一些仆从丫鬟,
而正中间对着重重排位之处,跪着位女子。
这女子衣衫不整、鬓发散乱,神情慌乱,正是杨家二小姐杨甄湖。
杨柳施行礼之后静立于一侧,孟知廖果断跟了过去。
那杨甄湖鬓发上一只金玉钗要掉不掉,一身粉衣似水中莲荷,她芳龄正好,风华正茂,即便此时慌乱地掩饰不住,也别有一番动人之处。
杨甄湖看到两人,就像看到苦大仇深的敌人一般,声音颤抖到:“爹爹,就是她!昨日就是她约我出去的!”
她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色彩,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而她所指尽头,杨柳施淡然而立。
杨清至抚了抚胡须,道:“施儿,你妹妹说你昨日诱她出去,可是真的?”
杨柳施起身施了一礼:“回父亲,女儿昨日去了七娘的兰香馆,不曾相约过妹妹。”
“杨柳施!你胡说八道!明明昨天就是你让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告诉我午夜出去相见!谁知你是想暗害我!”
孟知廖作为“传话的女人”,此时也藏不下去了。
杨柳施依旧一脸冷静:“父亲,我昨日与知廖早早地便去了兰香馆,这一点七娘可以作证,父亲若有疑虑,唤七娘一问即可。”
言姨娘抽噎两声,众人的视线不自觉地向她移去,杨清至看她如此,目光中甚至带上了一抹关心。
“大姑娘,”言姨娘泣道:“我家孩子心里实诚,是不是姑娘派人通知了,自己却忘记了,我知道姑娘身份尊贵,是看不上我们妾室庶女的身份的……”
她说着就说不下去,似乎极为伤心,杨清至手移了移,似乎想拍拍她,却碍于人多收了手。不过目光也带上了一丝怒意:“柳施,是不是你……”
“父亲!”杨柳施少有的、失了所谓的尊卑打断了她的父亲:“母亲身体有恙,柳施接手管家多年,这几年来,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f父亲您前不久还夸赞过我处事公平。”
她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言姨娘一眼:“言姨娘,您说我约人出去却又故意置之不顾,可有证据?三妹说知廖前去通知她,可有人看见?其他人就算了,三妹身边的丫鬟难道都是瞎的不成?至于您说我看不上你和妹妹。”
她淡淡到:“姨娘,您进门多年,我可有一次对您不敬过?我掌家以来,可曾苛刻过冠芳苑?三妹长到十五岁,我不说短过她吃食衣物,只说她平时吃穿用度,比起我来可差了分毫?”
言姨娘在她的步步紧逼下难得有些慌乱:“大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急……”
“别急?”杨柳施道:“姨娘空口白话断我诱妹外出,三言两语称我苛责家人,若此时我不急,难道就让父亲觉得我是个不忠不义不孝之人?”
言姨娘瞠口结舌,不知道为什么一贯温温润润的女子竟能如此疾言厉色。
她看了一眼地上低头只顾着哭泣的女儿,看了一眼不慌不乱杨柳施,和略有怀疑看了她一眼的杨清至,多年来,少有的有了一种心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