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7章 人在江湖
傅红雪的话虽然简单,但任盈盈还是立刻就明白了。
若曲洋和刘正风,不过是魔教和衡山派中的两个无名小卒。
两人惺惺相惜,琴箫相和,找一个无人知晓的荒山野岭去退隐。
旁人根本不会在意他们做了什么。
就如同现在的绿竹翁一样。
若两人武功绝顶,分别是五岳盟主和魔教教主,成为武林至尊,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到那时,莫说是笑傲江湖,便是笑傲九州四海,也没人敢说上半个不字。
只是二人在各自的门派中都身居要职,却又没有强到可以保护自己与朋友的武功,才遭此大难。
想通此节,任盈盈不禁轻声叹息。
又道:“这左冷禅如此野心勃勃,先害了曲长老和刘先生,之前又在福建对恒山派使计。”
“若算上此次,他已对西、南、北三岳动过手,至于东岳泰山那边,想必他也有了安排。”
“林少镖头,你已经几次三番阻挠了左冷禅的计划,难道不怕他对你下手么?他嵩山派声势浩大,人手数以千计,你武功虽高,但始终是孤身一人……”
言语间颇有几分担忧之意。
傅红雪却只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我早已准备好。”
任盈盈奇道:“难道你已准备好对付左冷禅?”
傅红雪语声平淡:“我已准备好被杀,人在江湖,总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任盈盈不禁怔住。
片刻之后,才忍不住笑出声:“这倒是句大实话。”
随即正色道:
“我已见过蓝凤凰,在她看来,林少镖头虽然对敌人下手并不容情,但却是一个不愿与人争斗的人。”
“如今,任由左冷禅如此掀动武林争端,江湖终会是一片腥风血雨,如此情景,难道是林少镖头愿意看到的吗?”
傅红雪忽然抬头。
虽然隔着竹帘,任盈盈仍感受到他的目光慑人心魄。
只听傅红雪冷冷道:“想不到魔教的圣姑,却有着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
任盈盈的语声也冷了下来:“心肠与我是不是圣姑,又有何干系?假使你生来是神教的‘圣子’,你难道又会变成别的模样?”
傅红雪“嘿”了一声,不再言语。
魔教‘圣子’这个称呼,倒歪打正着,和他确实沾着点关系。
任盈盈也不说话,只随意地拨动着琴弦,发出几响不成曲调的叮咚之声。
沉默并没持续太久。
傅红雪忽然起身:“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屋内响起了“笑傲江湖之曲”的几个琴音,任盈盈轻声道:
“因为我觉得你是能阻止左冷禅,消解江湖灾厄的那个人。”
傅红雪冷冷道:“你错了,没有这样的人。”
琴声忽然止歇,任盈盈的语声玩味中带着点好奇:“哦?何出此言?”
傅红雪道:“只要江湖还在,灾厄和仇恨就不可能被消除,谁都不行。”
说完,他便要离开竹屋。
铮铮两声琴响,任盈盈提高声音道:“且慢!”
傅红雪的脚停在门槛边上。
任盈盈见他停下脚步,这才满意笑道:“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了。”
他并没有问来的是谁。
竹林之外,已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华山岳不群,应邀前来。”
他并没感到意外。
整个洛阳城中,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是这位圣姑的耳目。
算好时间,通知岳不群夫妇来这绿竹巷,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
绿竹翁已从他的竹舍中走出,不多时,便引着岳不群夫妇二人来到了屋前。
宁中则看到傅红雪,立刻快走两步迎上来:“平之,你那日怎地一言不发便走?你师父和我都……”
岳不群轻轻咳嗽一声:“师妹,此间主人还在。”
接着又转向绿竹翁:“原来平之在老人家这里留宿,那便无碍了。”
绿竹翁却伸手一指右边的竹舍:“老朽想让岳先生见的,却不止这位林少镖头一人,请!”
岳不群夫妇有些不解,但也不及多问,便跟着绿竹翁进了屋,两人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令狐冲。
宁中则惊叫一声:“冲儿!”
一个箭步,便迈到了床前。
岳不群则面露疑惑:“老先生,这……”
只听绿竹翁道:“老朽那日在洛阳城中闲逛,正巧看到这位林少侠赶走了六个怪人,救下了这位令狐少侠。”
“只是见令狐少侠身受重伤,便先行接到寒舍调理,再差人通知岳先生。”
宁中则看向站在门口的傅红雪,眼中有泪珠打转:“原来平之这一日一夜不见人影,是去救了冲儿……我们还道他与那王家兄弟耍脾气使性子……”
正在此时,令狐冲悠悠醒来,朦胧间看到岳不群夫妇,立刻惊醒,便要翻身下地磕头。
这一下牵动伤口,只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肌肉扭曲,额头上沁出冷汗。
岳不群不禁皱起眉头,令狐冲当日所受乃是外伤,但现在看他脸色灰败,倒像是内伤沉重的样子。
于是伸出手指,搭上令狐冲脉门。
一搭之下,脸色便更凝重了三分,又多添了一根手指,脸上紫气隐隐。
片刻后,岳不群松开手指,叹道:“冲儿体内被灌注了七八道异种真气,彼此冲突,搅得冲儿经脉大乱……”
他摇了摇头,终于没将那句“已成废人”说出来。
令狐冲看在眼里,心知自己伤势沉重,连师父也无计可施,不禁更是沮丧。
“冲儿,你是怎生搞成这样的?抓走你的那些人,又是什么来路?”
令狐冲用手撑着床板,缓缓坐起身来,将这些天的遭遇一并说来。
原来当日桃谷六仙掳走他,准备带他去见仪琳,但他被打断了肋骨,脏腑受震,受伤不轻。
六仙便各自用内力来替他治伤,结果六人不通医理,各自又互相不服,只治了个一塌糊涂。
待他们抬着半死不活的令狐冲,见到仪琳和不戒和尚之后,性急的不戒和尚又强行把桃谷六仙的内力压了下去。
如此一番折腾,令狐冲便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不但外伤没治好,体内还多了七个人的八道真气,十条命去了九条。
仪琳见父亲颠三倒四,只得又跑回恒山,不戒和尚追着女儿去了,只留桃谷六仙守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令狐冲,手足无措。
六兄弟合计之下,便想着把令狐冲送还给华山派,于是一路打听,追到了洛阳。
傅红雪直到此时,也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想到令狐冲此行见到了仪琳,那恒山派必已经安全返回了恒山。
不禁心下稍稍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