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羽云阁
晨光熹微,终于看到一个客栈时,沈云缨才感觉到疲惫困倦袭来。她握紧缰绳的手也渐渐没有知觉,可她又不敢到此留宿,只怕万分紧急耽搁了时间。
绕过客栈,她指挥着马慢下来,俯下身抱住马背。
她心里清楚,若再不休息估计还没找到羽云阁就累死在这荒山野岭了,心下纠结万分,试图想到一个万全的法子。
手轻轻的抚摸马儿的背,耳边传来了马儿有些短促的呼吸。
这匹马是很小的时候父亲就送给她的,自小和她一同长大一同玩耍,彼此再熟悉不过。这么长的路程不喝水,不吃草不休息鬼也要累死。
“宝儿。”
这是她给马起的名字。
“我们慢些走吧,前面看见有水和草的地方你就停下来歇息。”
沈云缨边说着边从包袱里掏出一根麻绳,确认结实后她就将自己和马绑在一起。
她接着说:“只要不忘了咱们的目的地就成。”
宝儿的父亲和母亲是一等一的汗血宝马,血统纯正。宝儿也得以遗传,通人性、识万路。沈云缨将自己放心的交给它,无视马背的颠簸,即刻便睡了过去。
睡梦中,几日来发生的事情都重演了一遍,她心中万般疑惑无法解开,却也沉溺梦境不愿醒来。
日上三竿,离开雪山,太阳有些毒辣,尽管宝儿寻着阴凉处走,也不可避免的令背上的女孩晒的浑身汗涔涔。
沈云缨缓缓睁开眼,适应了一会光亮便要解开麻绳直起身子,可当她动了一下手臂,一股麻意便从四肢百骸传来。她费力的动了下头,疼痛感使得她眉头紧皱。
这一觉睡的,当真是痛苦。
运城是祁国的边陲小城,接近荒漠,树荫稀少,一年时不时有几次黄沙漫天。尽管自然环境恶劣,却因为地处通关要塞、商人来往必经之处而变得繁华多元。
在运城有无限可能,没有水就挖井引渠;没有树就培养各种荒漠耐活的植物;没有钱就向来往的商人学习经商之道。
城内的道路是平滑的石头路,自城门起,路上到处可见挂满鲜艳色彩的彩旗飘带、建筑与京城古楼别无两样、商贩们的摊子也是精巧的推车,风一来三下五除二就可以收起。
街上热闹得很,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
沈云缨进城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她下马抖了抖腿、抻个懒腰,找到就近的客栈就钻了进去。安置好马,自己用化名订了间最普通的屋子。
接下来就该计划如何找到羽云阁。
等店小二送完菜离开,沈云缨才摘下面纱,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一壶茶水,又将桌子上的饭菜一扫而空。而后,她靠在榻上心中盘算着计划。
羽云阁她从未听说过,父亲从怀中掏出令牌想必也是逼不得已,这可能是父亲早就为她准备好的退路。
思及此,她感到心脏钝痛几秒。
夜幕降临,沈云缨醒来将脸擦净,换上方才在路边买下的暗红色交领长裙,戴好面纱揣上令牌和匕首就悄悄出了客栈。
沈云缨自小便跟着父亲学习武艺,她天资聪颖,又日日练习,营中比她大两岁的兵都不见得能打过她。
客栈外,夜色正浓,观天象似乎已有寅时。
沈云缨下午便计划好夜半出行,她不了解运城,不敢在白天贸然打听羽云阁消息,不过在路边倒是听到路人三三两两的议论:
“诶,你们看见没,羽云阁今天早早就关门了。”
“早看见了,话说羽云阁向来为了挣钱昼夜不分,怎的今日关门如此之早?”
“你是不知道,那羽云阁做的都是皇宫贵族的生意,京城总部出了事,它能独善其身?!”
听她们的对话,这里的“羽云阁”似乎是做金银珠宝、玉器、丝绸布料、胭脂水粉买卖的地方。
但究竟是不是她要找的“羽云阁”,还不能断定。
沈云缨踩着商贩的推车,借力上了一个民宅的屋顶,随后脚尖轻点飞跃至更高的房顶,一袭暗红色在夜幕下隐隐约约显现。
没过多久她就到达了羽云阁上方。轻手轻脚的将房顶上的瓦片掀开,从怀中掏出事先备好的“万物融”倒在上面,她先从露出的孔洞向下看,发现二楼还有一丝微弱的亮光。
这羽云阁必有蹊跷。
沈云缨搬开更多瓦片,直至可以容纳自己下去才停手,她双臂支撑,脚踩到方才观察到的房梁上,半个身子在外面一边向里缩一边归置好瓦片。
她下来的位置与泛着光的位置正好是斜对角,她一再小心,脱下鞋子揣在怀里,顺着承重柱慢慢滑至地面。
贴着墙根静步走到那间房门右边,刚要捅破窗户纸。窗户缝就漫出了白色烟雾。
沈云缨忙后退一大步,屏住呼吸,只见那烟雾没一会儿就散开消失不见了。可她不敢大意,尽管无法判断是否暴露,却也不敢赌,于是立马转身想原路返回。
谁知道,就是她这一转身,刚才她下来的地方分明站着一个人,笼罩在黑暗里,只看得清轮廓。那身影颀长,臂膀宽阔,绝不是她能打过的。
一时间沈云缨脑门渗出冷汗,她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镇定,心里计算着逃跑的可能性。
“你跑不掉的。”
男人开口,像是猜到了她此时此刻的想法。
沈云缨咽了下口水,男人的声音好似地狱里的阎罗爷,一开口便定下她的死期。她明白此刻逃是不可能了,心一横跪在地上。
木地板被她的骨头磕的“咚”一声。
“小女林沅,家中突遭变故流落在外,听闻羽云阁富丽堂皇,此行实为…偷窃”
沈云缨字字真切,抖动的声线真假参半,语毕覆手叩头,静待审判。
“撒谎。”
男人向着沈云缨走来,声音不大,却是令谎言不攻自破的“长矛”。
沈云缨偷偷抬头,眼见男人走进她的攻击范围,手指微动,白色粉末自她手中扔出。
男人谨慎后退之时,沈云缨瞧准时机向前一跃。
她给男人造成一种要攻击他的假象,实则侧身逃跑。她在男人身后落地,又要纵身一跃,企料她在半空中脚腕竟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然后狠狠摔了一下,手掌撑地火辣辣的疼。
“呦呵,练家子。”
男人嘲笑出声,蹲下身。
“可惜你失算了。”
沈云缨咬紧牙关,又要动手,身后的屋子突然打开了门。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
“长安,住手。”
沈云缨只觉得熟悉,这声音温柔悦耳,好像…
脚腕上的手松开,男人似乎很听女人的话。沈云缨一下就找到了切入点,她猜测女人地位很高,应当是阁主,于是她忙起身,一边转过来一边说:
“求阁主放…”
然而,当她看清女人的脸,顿时愣在原地。
“从…母?!”
眼前这个女人长着张跟母亲极为相似的脸,可眼睛却不似母亲那般短圆,而是细长,还有她眉毛上的黑色痣,这人分明是她母亲去世已久的妹妹,她的从母林嫣语!
男人嗤笑一声:“刚才就想说你,攀什么亲戚,想活就求小爷,说不定我大发慈悲…”
话音未落,就见身边的女人突然快步走上前。
林语嫣瞪着眼直直盯着沈云缨。
沈云缨将面纱摘下,从女人急切的脚步中,她已明白,这就是她的从母。
几日来的奔波躲藏,无人诉说的痛楚和失去至亲至爱的悲伤一并迸发出来。
沈云缨这次真切的颤抖了起来,故作坚定的双腿也软了下去。
林语嫣忙扶起她。
“阿沅!可是你?”
沈云缨点头:
“从母,爹让我来的。”
她眼中蓄满泪水:
“爹娘她们…”
林语嫣抱住云缨瘦削的身体,忙说道:“放心,都会没事的。”
好一会儿,沈云缨找回了力气,站直身体。
林语嫣扶着她走进屋,余光瞥见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男人,想起刚才发生的,不由得怒从心起,瞪了过去。
“你也进来!”
沈云缨坐下后,林语嫣就将她自己假死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林语嫣自小顽皮,是个潇洒自由的脾性,谁知自从长姐也就是沈云缨母亲林语湘成婚后,她也被催着结婚。林家是京城首富,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可她始终谁也看不上。甚至事情都闹到朝廷上了,当时的皇后眼馋林家的富有,又觊觎铁骑将军这一强势的背景,试图靠太子妃之位将林家卷入到太子之位争夺中。
林家只剩下林语嫣这一个女儿,断不会将她送入龙潭虎穴,却也不愿让陛下和将军心生嫌隙,思来想去没有一个万全之策。
这时候林语嫣主动提出假死全身而退,无疑是一个万全之策。但是一旦暴露就会被安上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林语湘一向见不得妹妹受苦,便将自己远在运城的铺子,交给了她。
林语嫣将铺子改名“羽云阁”在运城渐渐发展起来,自己也改了个名字,叫“羽娘”。
当地人只知道羽娘手段了得,短时间就将小商铺做大做强,甚至生意都做到了到皇帝面前。
沈云缨来不及感叹,忙的掏出怀里的令牌,递给林语嫣。
“这是…”
林语嫣表情凝重。
“看来这次真是有了大麻烦。”
“我们这儿不止做生意,你想必也猜到了。”
“来到运城这些年我经常收留孤儿,受伤的镖客,他们最后多是选择留在这里给我干活。”
沈云缨渐渐意识到从母要说的话是什么。
“人数众多,就算我再怎样扩建也放不下,于是我便成立了另一个‘羽云阁’,用来打探消息,正好他们个个身手不凡,得以有个用武之地。”
沈云缨明白,这羽云阁规模一定不小,且还是刀尖舔血的生意。
从母一定知晓爹娘的下落和京城的变数。
“京城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语嫣看着沈云缨的眼睛,犹豫了一会才娓娓道来。
“哎…是傅尚书,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上书,说太子意图谋权篡位。”
沈云缨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傅尚书在朝中一向是刚正不阿直言不讳的形象,可皇位争夺本就是理所应当,太子拉帮结派也是陛下默许的,怎会弹劾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