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山君
寒铁箭簇泛着乌光。
李长安鞋底碾过枯枝,柴刀寒芒闪烁。
“长安是我!二叔!等......”柴刀晃眼,张虎猛然清醒,回光返照般大吼出声。
噗嗤!
尖刀入肉,毫无滞涩。
闷响过后,血沫瞬间倒灌,张虎剩下的话尽数卡在喉咙里,只余几声“嗬嗬”喘息。
李长安眼角粘着几颗迸溅血珠,自胸膛抽出染血柴刀,望向王二狗。
“长安兄弟!是张虎那厮拘了我老娘,我不得不来啊......”
王二狗已然吓得肝胆俱裂。
拖着瘸腿后蹭,断肢在泥地上犁出血痕:“张虎那混账他、他说要拿你们兄妹换五十两雪花银,我是被迫的!”
“长安兄弟!我,我真没骗你!”见刀锋逼近,王二狗愈发骇然,突然猛地以头抢地,额角瞬间迸血。
李长安才不听这些屁话。
一步踏前,柴刀倏地抵住王二狗咽喉,冷声道:“向谁换?陈二牛?或者说......临江徐家的徐公子?”
“他、他......”
话音未落,王二狗眼底迸出凶光,陡然暴起,腰间竟藏匿着一把匕首。
“要你李家人头!!”
噗!
刀芒闪过,三根断指带着匕首坠落深涧。
李长安旋腕振刀,正要朝那王二狗脖子落去,一旁阿姎突然炸毛。
“他怀里还有东西!”
李长安一滞,王二狗借势滚向山崖,自怀中掏出个青瓷瓶狰狞狂笑:“老子活不成,你们也得喂山君,一起上路罢!!”
语落,他猛地一掷。
瓷瓶炸裂的脆响惊破山林,琥珀药液渗入岩缝刹那,整座山涧响起沉闷低吼。
咻!咻!咻!
李长安疾退三步,于此同时,翻掌抽弓,三支白翎箭破空追魂,瞬间贯穿王二狗心口。
“嗬哧......”那王二狗似疯魔一般,两眼死死盯着李长安,犹自咧嘴嘶笑:“听见虎爪刨地的声儿没,那是山君老爷在掘坟坑!”
话音未落,远处骤起闷雷。
十几丈外三人合抱的古柏轰然折断,腥风卷着黑影裂空而至,瞬间笼罩王二狗。
李长安瞳孔一缩。
那赫然正是头丈余高的吊睛白额,獠牙尚且挂着半截猪肠!
血盆大口衔着獠牙猛然合拢,王二狗嗓音戛然而止,霎时汁液炸开,红白之物泼洒遍地。
吼!!
咆哮震天撼地,钢鞭似的虎尾扫断数棵老松,惊起寒鸦阵阵。
下一瞬,腥风裹着断木劈面而来!
李长安猛地后仰,堪堪躲过袭来虎爪,手中柴刀在青石上擦出火星,旋即弓弦绞住猛虎前肢,硬生生拉开三寸空隙。
“迷心蛊!”
阿姎往嘴里塞了把草籽,鼓腮吹出暗红烟雾,虎鼻触及红雾刹那,庞然身躯猛地顿了半息。
就在此时!
李长安眼中精芒一闪,柴刀贴着铁胎弓背突刺,刀尖剜进金瞳瞬间,血瀑泼溅。
畜生吃痛,虎首狂甩竟将人抛向断崖。
碎石簌簌跌落深渊,李长安反手抠住岩缝瞬间,腰间箭囊已滑落悬崖。
“哥!接住!”
李怜月忽从树后钻出,衣襟汗渍未干,怀中玄铁箭已破空而至。
猛虎转身带起腥气,利爪距离少女不过七步。阿姎背后包袱叮当乱响,竟有细小青蛇陡然蹿出咬住虎尾。
毒牙入肉的刹那,虎尾如钢鞭扫断蛇身,却到底迟滞了半拍。
李长安趁机腾身跃起,发带崩断间接过李怜月抛来的玄铁箭。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嗖”的一声,玄铁箭擦过李怜月鬓角,精准贯入柴刀留下的骨缝。
咔嚓——
山涧忽的寂静。
玄铁箭簇透骨入脑,虎颅迸裂的脆响惊散暮鸦,几息之后,庞然虎尸轰然倒地,震起地上腐叶纷飞。
李长安大口喘息,抹去睫上血珠,玄铁箭簇映出尸山,只觉胸膛震似擂鼓,腹中也似翻江倒海。
这吊睛白额即便倒地,獠牙间仍咬着半片王二狗的浸血布料,当真凶威滔天。
不愧是山君!
从张虎二人暗施冷箭,再到王二狗摔碎瓷瓶引来山君,一系列剧变来得太过突然。
若非三人反应及时,只怕此刻便与那被獠牙截断的王二狗无异。
“哥你没事吧......”
李怜月带着阿姎小跑而至,看着浑身浴血的兄长,脸上残留着惊悸之色。
先前情形当真是凶险无比,三人险些便要命丧虎口。
“无碍......”
李长安照脸一抹,满眼猩红。
他仔细端详李怜月的碎发,直至确认小妹与阿姎皆无新伤,这才把目光投向那座皮毛犹自颤动的尸山。
吊睛白额瘫在断松旁,丈余虎躯压得地衣凹陷,即便眼眶插着玄铁箭簇,那铜铃独目仍就瞪着苍穹。
“若非这玄铁箭锋锐无匹,今日即便能胜,也是非死即残!”李长安盯着那玄铁箭簇,周慕白赠箭时的话语忽在耳畔回响。
鎏金算盘擦过榆木柜台的吱呀声,混着此刻山涧呜咽,扎得他太阳穴扎生疼。
这个人情,怕是欠大了!
箭簇自虎目拔出,带出汩汩腥血。
李长安摩挲着箭杆,忽将目光投向阿姎,此战能胜,白狐亦是功不可没。
这两日待在他兄妹二人身旁,此后的牵连只怕是会越来越深。
他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前年醉月楼收的瘸腿虎尸,掌柜开了八十两......”见兄长无事,李怜月此刻镇静下来,蹲身轻触虎掌,开始盘算起来。
“虎尸价值不菲,虎皮可做饰物,虎骨入药,强筋骨、祛风湿,虎肉虎血皆被城里贵人视作滋补佳品。”
“前些时日随爹进城,听闻城里有武师愿出高价收购新鲜虎骨虎血等材料,却也不知收到没有。”
“这头毛色鲜亮,怕是至少......”
李父生前是这十里村附近打猎的一把好手,却也不敢和山君角力。
且周遭乡邻未尝闻有伏虎之举,今日竟让他兄妹二人做成了。
只是却也险些身死。
物以稀为贵,便是这个道理!
“整尸至少二百两,但要囫囵运下山,怕是不容易......”李长安踢开半截獠牙,眉头逐渐皱起。
虎尸自是不能不管,虎骨虎血已然价值百两,若是将之完整带走,此后他兄妹二人的生计便算是有了着落。
这虎尸至少能抵普通人几年收入,对如今一穷二白的李家而言,已然算得上一笔泼天巨款。
只是......
这虎尸重量目测不下两百斤,仅靠他兄妹二人,却是撼不动,非得先做切割,再分批带走。
可若是这样做,那虎尸价值便也下降了十之六七......
李长安颇感头疼。
照常理来讲,猎人进山,必会随身携带哨箭,若是运气好打到野猪等大货,只需将之射向高空,引来附近的猎人协助,便能将猎物带走。
之后少不了给予酬劳。
可十里村中的猎户却只有李父、张虎以及那王二狗三人,后二者先前便已被他射杀,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到帮手。
若是吹响哨箭,引来一些心怀叵测之人,又难免节外生枝......
“小锅锅,这大虫啷个值钱嗷?”阿姎突然蹿上肩头,狐尾扫落鬓角血痂:“卖了是不是能买很多荷叶鸡?”
李长安微微颔首:“不过,凭我和小妹二人,却没办法轻易将之带走......”
“小锅锅愁啥子嘛,咱有办法!”
话音未落,阿姎解下包袱,黝黑瓷瓶从包袱滚出,泛着乌光:“给大虫喂'跳跳尸蛊',让它自家走去城里咯!”
瓶塞拔起刹那,山雾陡然染上腥甜。
枯叶纷飞间,周遭似有阴风呼啸。
黑色尸蛊钻进虎鼻,李长安分明清楚看见虎须颤动——那畜生竟在众目睽睽下支起前肢,腐肉里传出新芽破土般的噼啪声。
阿姎纵身一跃,落至虎头上,俯视李长安二人,端的是威风凛凛。
“小锅锅,咱要两只荷叶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