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瓷迷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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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神秘老人

汴京官窑遗址地下洞窟,潮湿的空气里漂浮着釉料的苦涩。青铜铸就的窖神像双目赤红,头颅正以诡异的角度扭转,面具缝隙渗出青黑色釉浆)

路青砚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看着窖神脖颈处的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老人枯瘦的手掌正被釉浆凝结的触须缠绕,那些半透明的胶状物里嵌着细碎的宋瓷残片,每一片都映着扭曲的人脸。

“青砚!快敲回音锤!“老人的呼喊被釉浆堵在喉间,他布满皱纹的脸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瓷化。路青砚的视线突然定格在老人瓷化的左眼上——那枚灰白色的瞳孔里,清晰映出父亲路明远二十年前的模样。

洞窟顶部突然簌簌落下尘土,赫连雪的笑声混着党项咒文从上方传来:“路家的血脉,该给太祖陪葬了!“路青砚猛地转身,看见窖神基座四周的八个青铜蟾蜍嘴里,正缓缓溢出暗红色的釉浆。这些本该用来祭窑的圣物,此刻都被赫连雪下了蛊毒。

他的手抚上腰间的鎏金算盘,却发现算珠早已被窑火淬炼得滚烫。三年前父亲就是在这里离奇死亡,尸体被烧得只剩半块腰牌。路青砚至今记得仵作的话:“路大人像是被活埋在窑变里,连骨头都泛着釉光。“

窖神的触手突然收紧,老人的小腿已经没入地缝。路青砚发狠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让他清醒过来。他冲向洞窟角落的檀木架,抓起那柄布满裂痕的回音锤——这是父亲生前所铸,锤头嵌着九片不同窑口的瓷片。

“赫连雪!“路青砚的怒吼在洞窟里回荡,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回音锤砸向窖神的膝盖。锤头与青铜碰撞的瞬间,九片瓷片同时迸裂,发出尖啸般的共鸣。窖神的动作猛地停滞,那些釉浆触须开始簌簌掉落。

“不可能!“赫连雪的咒文出现裂痕,路青砚看见她站在通风口处,腰间银链上的东珠正在疯狂颤动。他再次挥锤砸向窖神的脖颈,青铜齿轮发出濒死的哀鸣,整个神像轰然倒塌,将地缝彻底封死。

老人软绵绵地倒在路青砚怀里,他瓷化的左脸在火把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路青砚颤抖着解开老人的衣襟,看见心口处那道熟悉的剑疤——与父亲临终时的致命伤分毫不差。

“叔父...“路青砚的声音哽咽,他想起八岁那年,叔父路明远突然失踪,父亲抱着他在汴京街头找了三天三夜。老人费力地抬起右手,指尖还残留着未干的釉浆,在路青砚掌心写下一个“柴“字。

洞窟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路青砚抱起叔父冲向暗河。冰冷的河水没过头顶时,他听见赫连雪的尖叫:“绝不能让路家的人活着离开!“暗河下游的出口处,苏婉青正举着照骨镜等待,镜面上浮现的影像让她瞳孔骤缩。

西夏王宫密室内,苏婉青跪坐在青铜祭坛前,赫连雪的银鞭正抽在她裸露的脊背上。坛中燃烧的党项香突然转为血色,苏婉青的瞳孔猛地收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青铜镜里映出十二岁的自己,在党项族的成人礼上被赫连雪推入滚烫的釉浆池。她尖叫着抓住池边,却看见赫连雪戴着人皮手套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记住,巫女的眼泪要淬入窑火。“赫连雪的声音混着树脂燃烧的气味,“王上要的不是两个巫女,是你永远的痛苦。“

“啊!“苏婉青猛地仰头,发间银铃碎成齑粉。赫连雪的鞭子停在半空,惊恐地看着苏婉青后颈浮现出从未见过的图腾——那是用西夏文刺写的“叛“字,正在皮肤下流动如活物。

“你以为用蛊毒控制我就能永远当王上的宠妃?“苏婉青站起身,破碎的纱衣下布满新旧鞭痕。她抓起祭坛上的骨瓷碗,将混着蛊虫的药汁泼向赫连雪,“你早该知道,我才是太祖选定的容器。“

赫连雪踉跄后退,东珠发饰在香灰里摔得粉碎。她的手腕内侧突然浮现出与苏婉青相同的图腾,只是颜色更浅——那是二十年前王上给她们下蛊时留下的标记。“不可能...你明明喝了忘川水...“

苏婉青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滴落在祭坛上的《天工开物》残页上。当血珠浸透“窑变“二字时,密室的石壁突然裂开,露出藏在其中的柴窑器。那些本该被销毁的瓷器表面浮现出太祖的脸,每张嘴都在重复着赫连雪当年的誓言:“我要让苏婉青生不如死。”

赫连雪的面目狰狞而丑陋。“该来的总归要来的”,苏清婉喃喃自语,“总要有个了断。是时候了……”

汴京东郊药庐,竹帘外细雨绵绵。路青砚为叔父更换药布,发现老人后颈处有与自己相同的朱砂胎记。

“青砚,你可知太祖为何要将魂魄封入柴窑?“路明远靠在摇椅上,瓷化的左眼倒映着跳动的烛火。他的右手腕内侧,一行细小的党项文正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路青砚沉默着将熬好的药汁端过去,目光扫过叔父床头的《天工开物》——书页间夹着的纸条上,密密麻麻记载着近十年贡瓷失踪的时间地点。昨夜在暗河逃生时,他分明看见叔父藏在袖中的东西,是半块与父亲腰牌严丝合缝的青铜残片。

“景德元年,太祖率军攻打汴京,却在城下突然暴毙。“路明远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他的谋士用邪术将魂魄封入柴窑器,妄图借窑火淬炼重生。“他掀开被子,露出整条瓷化的右腿,“我和你父亲当年负责押送那批瓷器,结果...“

药庐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路青砚快速将叔父推进密室。当他握着短刀冲出去时,却发现苏婉青正站在庭院中央,衣襟上沾着新鲜的血迹。她的发间银铃只剩下三颗,每一颗都在雨夜中泛着诡异的红光。

“赫连雪在药里下了蛊。“苏婉青踉跄着扶住门框,路青砚这才注意到她后颈插着三根银针。她费力地扯开衣襟,心口处有一个黑色的蛊虫印记,“我...我听见你们的谈话了。柴窑器里的...不只是太祖的魂魄...“

路明远突然从密室冲出,将两人扑倒在地。一支淬毒弩箭擦着路青砚的发梢射进梁柱,箭头的红羽上印着西夏王陵的图腾。路明远瓷化的右腿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他将随身携带的青铜匣塞进路青砚怀里:“去找汴京守备司的周统领,匣子里的东西能证明...“

话音未落,赫连雪的身影从屋脊翩然而落。她赤着双脚踩在雨水里,裙摆上的东珠每一颗都映着路青砚的倒影。路明远突然发出一声闷哼,瓷化的右眼裂开蛛网状的纹路——赫连雪指尖捏着的,正是从他后颈拔下的蛊虫。

“路家的男人,都该为太祖殉葬。“赫连雪的指甲深深掐进蛊虫,路明远的口鼻开始渗出青黑色的血。苏婉青突然咬破指尖,用血在照骨镜上画出党项符文,镜面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路青砚趁机制服赫连雪,却在触碰到她手腕的瞬间愣住——那上面戴着的翡翠镯子,与母亲临终前送给他的一模一样。赫连雪趁着他失神的瞬间挣脱束缚,化作一道红影消失在雨幕中。

路青砚颤抖着打开青铜匣,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块柴窑残片。当他将叔父的半块腰牌放入凹槽时,所有瓷片突然悬浮起来,在空中拼出西夏王陵的立体地图。苏婉青的照骨镜映出瓷片缝隙间流动的魂魄,其中一个分明是路青砚从未谋面的祖父。′

路明远的声音从血泊中传来:“青砚...去窑变崖...你父亲留了...“话未说完,他的整个身躯开始迅速瓷化。苏婉青举起照骨镜对准逐渐僵化的尸体,镜面浮现出二十年前的影像——年轻的路明远抱着襁褓中的路青砚,站在熊熊燃烧的柴窑前。

药庐外传来马蹄声,路青砚握紧青铜匣,发现匣底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柴窑非棺,是匙。“苏婉青的手突然覆上他的手背,掌心躺着半枚东珠,正是赫连雪方才搏斗时遗落的。珠体内部隐约可见西夏王的面容,正在对着他们诡笑。

药庐燃起熊熊大火,路青砚背着叔父的瓷化遗体,与苏婉青跃上马背。雨中传来赫连雪的吟唱,每一句都在诉说着柴窑器里囚禁的无数魂魄。路青砚望着怀中的青铜匣,突然明白为何父亲总说“窑火无情,却能照见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