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月下别惊梦》
黄昏时分,太阳折戟沉西,落日余晖倾泻,勾勒出一座女红绣楼。外围墙瓦上,青衫、青素衣色瞩目,一人坐立,另一人站立,却共同望着同一个远方。
“您明明不喜欢这的一切,为什么还要救那个死胖子?”
少女不语,眼中涌起追忆之色,口中喃喃道,“景中月……不过井中月。”
转身扶着梯子回了去。
楼中牌匾,重影无彩,一幅破落景象,却依稀辨得出题着“铜雀楼”。
铜雀楼闺房房门大开,一眼望去,相府众人跪了满地。
众人之中是一位韵华少女,跪在最前面,脚下散落未织完的朱红色衣物。
少女一身青衫服,那眸子春风肆意,那情丝啊,便连同那泼墨似的黑发向你袭来,那脸庞也配合似的生得好一个玉颜,已是绝色,脂粉未施。
一位公公操着细腔,高声念完圣旨,对少女细声说道:“公主接旨吧。”
少女接过圣旨,被那公公扶起来。
那公公顺势握住少女的手,一脸献媚:“夕月小姐……不,夕月公主,老奴早些年就看出您不是一般人,老奴还时不时在皇上面前挂念您呢,您瞧瞧,果真是鸿运齐天啊。皇上已经下旨接您回宫,还为您指了一门好亲事,与西辽的西泽候,皇上现在正宝贝您呢,还赏了大补之物——血燕。这玩意儿可不多得,扶桑特贡。您看咱简单收拾下,咱们这就回宫……”
她眉头蹙动,清泪洗地,似冬日冰雪,惹人爱怜。
少女开囗,声音颤抖,很是忧愁:“可我这身庶出装扮,怕是拂了皇家颜面。”
“来人,拿公主的衣饰来。”那公公拍拍手,侍卫抬来一个小箱子。
后话头直指相国,“相国!皇上可是这样让你照顾公主的?忹顾皇命!我看是‘十一血月’流的血,还不够震摄某些人啊?你那江府我怎么瞧着要易主呢?”
“饶命啊!公公,我对皇上,天地可鉴……我为皇上洗过血!”那相国操着肉球,连磕三个响头,浑身发抖。心中不经悔不当初,那时来的人不过是一个不知名小太监,那皇上,明天还在不在都不知道,现在那来的却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高公公,如今皇上大权独揽,有吞天之气……
自己还差点出手教训过她,骂她天煞孤星,这倒好了真成了……
“你别以为皇上不知道,你的那些事,那血为谁流,天知道!”高公公冷哼一声。
相国心中一冷,绝望地扑向高公公,手抱着他的大腿,抽泣起来。手抓住他的手,就在一抓一推间,塞了一叠宝钞,不动声色。
高公公脸色一顿,放入内夹层中,甩手,“这也不是咱家所决定的,主子在那,我只是奴才一个。”
听见这话,相国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抓住少女的手,“夕月啊,这些时日,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放小人一条命吧。”
夕月似没听见似的,面无表情。靠近对着她俯首的人,“破财免灾……”
夕月流光盼目,叹气一声:“夕月此生在相府孤星凄苦,正如笼中鸟,身衣一常寻常衫,虽不得相国怜惜。但终归有些养育恩情,可容夕月与相国告个别?”
夕月说完此言,抹了一把泪,扶起相国。
“公主,您是主子。”高公公带人散开。
事后,马车外传来脚步声,是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中拿着一叠宝钞。小丫鬟小脸跑得通红,却盖不住春色喜来:“有钱了,有钱了!还多给了些银锭……公主!”
夕月眼中闪光,撩开帘子招手:“太好了,星晚前些年练武要费许多钱呢,不知道他还需不需要了,还有朱红布料今儿又涨价了,露华,快让我看看……”
被唤作露华的丫鬟拿出宝钞,蹲着一张张摆弄好,在夕月面前展开。
夕月一眼扫过,才放下心来。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露华收好钱财,不禁笑道:“放心吧公主,只要是您费了心思的,秦王总是要欢喜的。天都黑了,奴婢先帮您调好‘悬梁’?”
这秦王说的是她的弟弟,秋星晚。虽说是弟弟,但不比老婆子烦,管的可多。一年前秘密寄住于相府到如今后倒还好。甚至呢,在相府附近安排了私兵巡逻队。给了一块玉佩说是以御不测风云。加之有露华一同,不亚于老夫子的叨唠,这也不行那也不让。着实让她心中不快。
夜色愈深,车队内残烛微俯。露华想着马车颠簸,倒是不用刺股了。
她把夕月的发丝结成长鞭,拿白绫似在房梁上打结般,垂下的一头与夕月的发辫绑在一块,她轻试一下稳定性:“您试试?”
夕月端在于舆前,低了低头。露华做的头悬梁调的正好,只是低了一点,辫子就扯得人生疼。夕月吃痛,一时豪情挥来,则从怀中拾出一瓶酒,正要大喊。
露华小声提醒道:“这还有其他人呢。”
夕月,转颜一笑,旋即轻吟:“头悬梁下痛自知,豪情一饮解千愁。”入肚为先,又接着说道:“都在酒里了。”
露华见此豪女饮,无奈地掏出白玉酒具,顺过瓶酒,为夕月倒上半杯:“公主,你那酒烈,慢些喝,千万别睡着了。秦王爷前几日回京时给你捎来了果露,说是从闽南来的,香得很,又醉人不得。秦王爷说了,等自己回来,姐弟好好聚聚。指婚一事他会想办法的。秦王爷也说了,饮酒不可贪杯。现在时辰还早,万一睡觉了那可不得了了。”
马车外传来一声细腔,“公主,老奴为您熬了血燕,皇上念您自小体弱又贪酒,还惦念着呢……可以解酒”
夕月应声,“进来吧。”
高公公拉开帘子,放下血燕,看到夕月端起碗要喝后,便匆匆离开。
夕月越喝越愈郁闷,问道:“那个什么西泽侯是什么人?怎的突然就接我回宫又指婚了……”
露华掏出一封信,才支支吾吾地回道:“依秦王爷的信,应该……就是为了政局稳定,和亲之策。是宫中……人一致上书决定的。说什么您天煞孤星即解决了和亲一事又绝了和亲人,还有说是您被一年前的淑妃附体,所以才晚上不睡觉才四处游荡,如今不只是宫里连相府都在传这事呢……还有啊,这都是皇上的人,我就不在马车内久待了,公主我们要有规矩,不然您又要上《女训》了。”
夕月转目无泪:“我也想正常睡觉啊,可我这失眠症,阿姐在时都没法子。非要我白天睡觉,不过我想要是那西泽候要是有点脑子,肯定要被我吓得退婚的。”说着又兴致渐起,“露华,把我的《枕雪记梦》拿来。长夜路漫漂不得睡眠,闲来无事,我要重温沈梦先生和离雪的绝美爱情。”
露华应声,退下跟在马车左侧。马车内静的可怕,想叫露华却又噤声。夕月无聊得紧,盯着窗棂上的烛影,发呆。
铜雀楼铜雀楼。那的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这铜雀锁人是真的。这笼中日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哦,也不知星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带她飞踏这牢笼,像《枕雪记梦》的天南先生一样游历天下江川,逍遥快意人生,才算真正来了这世上一回。还有,星晚这小子竟然不来接我,一年分离,想来是想念姐姐爱的铁拳了,自从阿姐走后,星晚变了许多,算着时间也是应该去看阿姐了……
还来不及多抱怨,烛影闪动,夕月一愣:窗户紧闭又静夜无风的?不由细想,只听物体从马车坠落的轻闷声,马车颠簸一下又恢复平静,闪出两个穿着夜行衣的人,直冲而来。夕月慌乱下站起身来就想跳窗,奈何辨子缠着白凌,刚迈半步,打开窗子,头皮就被扯得剧痛,根本躲闪不来。抱头痛呼:“啊!有刺客!救命啊!”
窗户外的露华听见声音,向里内望去,看到马车内景象,愣了片刻,心中急智,将怀中的所有酒、酒具,向那两人扔去,跑入马车内,扑了过来:“放开公主!”
刺客将夕月往身后一抵,剑锋直逼露华胸口,眼看就要刺入。露华!夕月心中一紧,不知哪来的力气,撞开钳制自己的刺客,稳住身形一转,挡在露华身前。
胸前痛感,如火蛇在身上侵蚀,背后又是一痛,紧接是一阵麻木。夕月低头,看到剑直插在心头,血流如注,从伤口开始略地拔城,在青衫色的常服上迅速晕开,如盛艳中的一朵红花,那红比星晚送她的牡丹还要凄丽。
露华好似还在喊着什么,但是她已然听不清了。结束了?连星晚都没见成。她一直相信: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会走在江南那悠长悠长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真正自由地生活;她会像书中的英雄美女,像阿姐讲的故事,那样轰轰烈烈爱一场,可是还没学会如何去爱……还没有……真正地活过,告诉世界她来过,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