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无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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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长生库

苏泽看着冯士元,惊讶于他的效率之高。

苏泽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毕竟昨天才交代冯士元去打探消息,今天他就找到了线索,就算是信息时代,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冯士元已经决心诚心投靠苏泽,他也不藏私,直接说道:

“南衙的胥吏们,也有一套自己打探情报的路子。”

苏泽恍然大悟。

就和后世一样,如果论哪里的消息最灵通,莫过于大街小巷的出租车司机。

但是论消息又灵通又准确的,莫过于当地基层公务员的圈子。

在古代这个效果反而放大了,因为很多官员根本就不把基层的胥吏当人看,他们在衙门中反而更像是隐身人,也能探听到更多的消息。

而且官府的运转,往往都离不开这些基层的胥吏衙役们。

冯士元在这个圈子有人脉,消息自然灵通。

苏泽也不细究他的消息来源,他只是淡淡的说道:“坐下慢慢说。”

冯士元坐下,开始说道:

“先说这吉祥巷闹妖的那户人家。”

“封鸣?”

冯士元微微一惊,他继续说道:

“提举明察,正是封鸣,属下打听了他的一件旧事。”

冯士元也不卖关子,继续说道:

“这封鸣原本是政事堂的堂吏,现在已经致仕了,但是他并不是正常致仕的,而是被勒令致仕的。”

“犯了事?”

冯士元点头说道:

“正是,属下从开封府打听到,封鸣的致仕,和郑府尹还有些关系。”

苏泽有些惊讶,冯士元口中的郑府尹,正是曾经任枢密副使的郑戬,也正是这位郑府尹在任的时候,抓住了冯士元和吕家勾结的证据,将他驱逐出开封府流放的。

但是郑戬为官清正能干,冯士元并不怨恨他,反而对他十分的尊重,至今称呼他都是郑府尹。

冯士元低声说道:

“康定二年(1041年),也就是郑相公任枢密副使,曾经在汴京城内抓获过假扮僧人的辽国细作。”

苏泽一凛,他没想到这案子竟然牵涉到如此的隐蔽。

“这些辽国细作假扮成僧人,挂单在大相国寺中,瞒过了各方盘查。”

“这和封鸣有什么关系?”

“这些辽国细作之所以能挂单在大相国寺中,是因为他都有僧人的度牒,而这些度牒,就是当时在政事堂担任堂吏的封鸣签发的。”

“你是说封鸣是辽国的细作?”

冯士元摇头说道:“这倒不会,两府的堂吏几乎都是世代相传的,这封家从太祖开国的时期,先祖就在政事堂任堂吏,属下更倾向于,他只是收钱办事。”

“汴京城中的僧道管理不严,只要花钱就能购买,这已经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了。汴京百姓就有言,‘囊中羞涩莫求道,家中无财莫出家’。”

苏泽也是无语,知道你宋烂,但是不知道你宋竟然烂成这个样子。

如今还是仁宗这个公认的好皇帝在朝,等到了靖康年间还不知道烂成什么样子。

苏泽疑惑的说道:

“为何这封鸣只是致仕,没有被惩处?”

冯士元低声说道:

“时任宰相正是吕夷简,吕夷简执掌政事堂,认为这是郑相公是要借此攻击政事堂,于是出手将封鸣保了下来,只是勒令让他致仕,还销毁了这起案子的卷宗。”

“后来郑相公被吕夷简扳倒,这件事也就没人重提了。”

苏泽愕然,一个小小的堂吏,背后竟然涉及宰相之间的争斗,还和宋辽之间的间谍战有关。

你宋这样激烈的党争,竟然还能到今日,还真的不容易啊。

但虽然知道了封鸣有问题,苏泽依然想不通他和妖僧案之间有什么联系。

封鸣已经致仕,又和枢密院中的妖案以及泄密案有什么关联?

这一个个人名联系起来,但是苏泽却还是毫无头绪。

对了,还有大相国寺。

胖瘦两个皇城司番子,追逐从枢密院中逃出来的黑影,也是追到大相国寺附近跟丢的。

封鸣倒卖的僧人度牒,卖给的辽国间谍也是住在大相国寺的。

这事情和大相国寺那帮秃驴是不是也有关系?

算了,还是等李指挥调查完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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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国寺。

宝相庄严的大雄殿边上,有一座不起眼的偏殿。

但是这座偏殿门口站着精壮的武僧,因为这里就是大相国寺的长生库。

执掌长生库的,是一名身披紫色袈裟的中年僧人。

这名僧人名叫法融,是当今大相国寺主持法相大师的师弟。

唐宋时期,紫色袈裟都是御赐的,只有地位尊崇的僧人才有资格披,这是从南梁武帝萧衍之后传下的规矩。

大相国寺负责放贷收贷的钱僧们,手里捧着账本和钱匣,依次在法融面前过堂,核对本月的账本。

这些在普通百姓面前颐指气使,一句话就能让借钱的百姓家破人亡的钱僧们,此时大气都不敢哈,等着法融身边的弟子检查。

而那些被查出账目有问题的钱僧,则都跪在长生库前的药师佛像前,颤抖着忏悔祷告着。

等到所有人的账目都查完,那些跪在药师佛前的钱僧也被武僧架了出去,剩余的钱僧这才松了一口气,将钱匣到药师佛身后的长生库中,然后依次离开偏殿。

等众人都退出去后,法融才对一个俊俏的青年僧人问道:

“显庆,市易所那边怎么样了?”

名叫显庆的年轻僧人说道:

“师尊,弟子已经让众钱僧放下话去,若是谁加入市易所,以后就别想从大相国寺贷到一厘钱!以前借的钱必须立刻还上!”

“若是还不上钱,就将他们的家人卖给牙行抵债!”

牙行,就是宋代负责贩卖奴隶的商行。

俊秀的年轻僧人,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却带着和煦的笑容,这对于负责放贷的钱僧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法融微微点头,显然对于弟子的行动很满意。

法融又问道:“近日汴京城不安宁,前几日开封府还曾经上门,要搜查那些游方僧的单房,还是主持师兄挡了下来。单房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单房,就是寺院的旅馆,游方僧人可以在寺院挂单修行。

宋代寺院因此衍生出住宿业,比如欧阳修青少年时期就经常住在寺院中。

显庆不以为然的说道:

“师尊,咱们大相国寺的规矩,一向是广结良缘的,只要给足单费,都是来者不拒的。上次辽国细作的案子,也只是朝堂上的相公们为了党争,构陷我们大相国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