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再入壅县
“经探，壅县此三天极少有流民进入，多在壅县附近山林活动，以野果野草为食，另查，其验山有辟荒田，种白菜。”
张云奇表情复杂地看着手里的密报，又看了看眼前送信的探子，眼神在愤怒与怀疑之间不断转换。这几天他一直好事不断，已经有风声传出来他要升为参军，这让原本觉得已经在仕途上走到死路上的自己似乎看到了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可能。然而早上夜不归这一份密报直接让自己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上一次的密报可以说是为了钱敷衍自己，这一次竟然说出流民在山上种白菜这种话，谁他妈十月在陕地的山上种白菜？再说种十天的地你能看出来种什么吗。
他强压住心中的火气，平静地问道:“这密报中所说的情况，你见过了吗？”
“回千总的话，下属并不知密报内写了什么。”
张云奇脸色阴沉，用力摇了摇手里的密报。
“密报说流民在山上种菜!种白菜！你亲眼见过他们种白菜吗？”
这探子平静的回答道。
“回千总，属下只负责来回接送信件，未进入壅县已经周边地区查看情况。”
张云奇握紧双手，眼眶都要瞪裂，最后嘴边挤出几个字。
“行，你去歇着吧，我写封信会让你带回去。”
他保持了最后的冷静，升参军的命令还没下来，而且自己马上要回壅县亲自解决问题，没必要多生事端。等到事情解决，壅县清理干净，再找这些把自己当成傻子的夜不归算账。
壅县北山，苏恒来到了饥民的住处，却发现众人的心情十分低落，还有妇孺在哭啼，他也并没有看到王谷，其中一人看出苏恒在寻找王谷，于是指引苏恒向东边山下走去，王谷应该还在那里忙碌。
向东边走了一会，苏恒便远远看到了正在忙碌的王谷，然而他抬得不是白菜或者工具，而是人的尸体。
苏恒看到此处满地狼藉，地上有血迹，有打斗的痕迹，而且大规模的打斗，昨夜这里应该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王谷和众人把尸体扔在一处坑里，转身看到不远处的苏恒，连忙想跑过来，然而又发现双手沾满了血，又停住转身想找点清水洗手，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苏恒看出他的意思，直接摆手让他过来。
王谷只好一边抓把土搓了搓手，一边跑了过来。
“先生，你怎么来了？”
苏恒没说话，只是把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臂，王谷怕手上的血弄脏苏恒还行躲避，却被苏恒用力抓住。
“没受什么伤，就是有点虚弱，昨晚出事了？是山贼还是其他的流民？”
王谷感觉到一股暖意从手臂处传来，自己从半夜忙到现在疲劳的身体似乎在慢慢恢复。
“是山贼，他们装成了流民的样子，我们怕有人来害人，专门让人轮班盯梢。结果半夜来了几个流民打扮的人，负责盯梢的人年纪小，被他们骗了杀了。然后一股脑冲进来十几个人，还好我们在附近有几个人巡逻，赶紧喊人过来和他们打起来了。”
“死伤如何？”
“我们死了七个，伤了十一个。他们死了十二个，跑了三个。”说到这时，王谷表情中充满难过与愤怒。
苏恒安慰似的拍了拍王谷的肩膀：“你带我去看看受伤的人。”
王谷听到这话眼里泛着光亮，连忙带着苏恒到了十几个伤员养伤的地方。旁边还有几个人照顾，已经一些家人也在旁边。
苏恒走到其中伤势最重一男子的身旁，此人已经昏迷多时，苏恒用圣树之力感知他的伤情，发现他几处伤势伤及内脏，出血过多。苏恒对王谷摇了摇头，表示此人已无力回天。这人应该是王谷很亲近的人，王谷看到苏恒摇头，呆滞了一会，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但他一把抹去，很快冷静下来，又把苏恒领到另一名伤者旁边。
苏恒转了一圈，有三人伤势过重无法救治，苏恒只能用圣树之力减轻他们的痛苦，让他们死的安详些。而其他人也需要长时间治疗，但苏恒没有那么多时间，他想了想，于是让众人把伤人都移到一颗树下，然后他左手轻轻触摸树干，注入自己的圣树之力，大树很快发出盈盈绿光，可以代替苏恒群体治疗附近的伤者，虽然没有苏恒单人治疗速度快，但是这样速度更快，效率更高，可以同时救更多的人。
这次的操作让苏恒也倍感虚弱，王谷连忙扶住了他，他很想再次感谢苏恒，但明显下跪也不足以表达自己对苏恒的感谢，所以他只是双眼含泪看着苏恒，一时无言。
苏恒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休息了一会后，苏恒对他说道。
“我来找你有其他正事。”
“您说，什么事情我都赴汤蹈火！”
苏恒摇了摇手，表示没那么严重。
“你们昨晚是不是吃那些白菜了？”
这话问的王谷一愣，有点尴尬。
“不敢瞒着先生，昨天先生回去后，有些馋的急了是把白菜割了取出中间麦粒做了面吃，后来，很多人看能吃，就都去把白菜收了。但地里还剩不少，我想的是有空就收一遍，把粮食收回来储存过冬用。您放心，我们给你收拾出来了几大袋子，本来想着今天就给您送去，没想到出了事......”
苏恒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收了就好，还怕你们不敢吃呢。我想说的是现在粮食有了，但是山上工具不多，咱们找空下一次山，去壅县看看有多少能用的工具拿上来用。”
“先生要带我们进壅县？”王谷听到这话十分惊喜。
“嗯，你先休整休整，过了晌午我们再去。”
“我知道了先生。”王谷似乎在犹豫什么，欲言又止地看着苏恒。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们之间都这么信任了。”
“先生，我们直接住进去不行吗，反正壅县已经是空城了。何必在山上风餐露宿？”
苏恒看着王谷，摇了摇头。
“不行！”他叹了口气，把壅县之前发生的事告诉了王谷。
“那只官军很可能还死盯着壅县，我们要是进去住着，可能会惊动他们，到时候千百个官军一到，你们都是案板上的鱼肉。”
如此残暴的官军让王谷听到心惊肉跳，他在山西那里也碰到过无德的兵士，但最多抢夺他些钱财粮食，有些更过分的随意殴打百姓，侮辱民女。但是这种屠杀百姓的他真是头一次听说。
“那，那我们进城，不会打草惊蛇吗？”
“不会，最近我观察有些流民偶尔也进壅县，那些探子已经习以为常了。我们只要少量人进去，分几路人，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拿了东西就走，不会引起他们注意的。”
王谷点了点头，迅速召集了十几名身手敏捷且熟悉壅县地形的同伴，修整了一下，准备随苏恒在午后一同下山。
苏恒也先回自己的住地休息了一下，向大树内注入自己的圣树之力，他也是头一次尝试，效果看起来很不错，但却很消耗自己的体力。好在回到圣树旁，白色如月光一样的光芒缓缓流淌进他的身体，疲惫感逐渐消散。苏恒闭上眼睛，开始思考午后的行动，这次下山不仅是为了寻找工具，也是为了探查壅县的具体情况，最好能打探到那路官军现在位于什么位置，会不会回到壅县，会的话，会花多久回来。
休息片刻后，他开始整理装备，他没有带长弩，那样太过明显，恐怕被探子一眼看出。所以只带了一只手弩，藏于包袱内，又带了一只小刀，这只小刀是被自己用圣树之力淬炼过的，正好可以试试实战。
整理完毕后苏恒向几个女孩安排了几句，边和王谷一行人悄然下山，他们分成四组人，分批进入壅县。
离开壅县一个月，随处可见的尸体已化为了干尸和枯骨，之前见到的乌鸦也没有了，只有漫天的尘土，坍塌的墙壁，半掩的房门，和无尽的风声。
苏恒几组人实现已经定好了目标，四组分别奔向铁匠铺，木匠铺，杂货铺，以及壅县最大的一家地主。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几组人便完成了在各个目标的搜索，收获还算可以，但目前不能在壅县内就地整理，几组人从两个城门分别离开，就算两组人远远遇到，也装作不认识，匆匆路过的样子。
苏恒这组人正要走出城门的时候，突然苏恒感觉到背后的一阵凉意，应该有人在盯着自己，他没有回头看，而是使个眼色让其他几人带着东西先走，他则放缓脚步，没有出城，向一处拐角走去，慢慢引开跟踪自己的人。
确定其他几人已经上山，苏恒才回过头来，等了一会，向城门口走去。
“怎么，现在山上的头领还得给下面的人殿后吗？”
突然一句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恒回头望去，正是之前他跟踪过的那名探子，这人一身灰色紧衣，双臂小腿绑着麻绳，穿着一尘不染的官靴。
“官爷，您是叫我吗？”
“你知道我是官家的人？”
“穿着官靴，难道还能不为官家办事吗？”
那探子笑了笑，走近了几步，仔细打探了下苏恒。
“你是壅县人？”
“不是。”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人只是想寻点物件，好能在山上勉强度日。”
“勉强度日？你们在山上连菜都种上了，我看日子过得不错。”
苏恒看了看探子，这探子一副络腮胡子，两眼如夜晚的猫死死盯着猎物一般盯着苏恒。
“官爷说笑了，这深秋时节谁会种菜呢。”
那探子大笑起来。“我想那收我密报的千总，必然也是这套说辞，谁会在十月种菜呢？”
此言一出，苏恒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探子。
“官爷，咱们细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