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黄昏独自愁（6）

林义山愣了愣，问道：“李卫国？”

老马点点头，说道：“抛开派系之争，我还真挺佩服这家伙的。”

林义山沉默了一会，问道：“我听说刘小军都当上销售经理了？”

老马点头道：“是啊，你还别说，当初你看不上这小子，说他做人没底线，做事不靠谱。还真没想到，这换了个企业，他倒是活了，这销售干的是风生水起。人家现在可是红人，奖金拿到手软。还有啊，你那徒弟也很不错，现在已经是车间主任了。”

林义山问道：“我之前如果去天虹的话，就是在他手底下干？”

老马点点头说道：“刚进去总归是要有个过渡的，凭你的本事，用不了一两年，职位待遇肯定超过他的。”

林义山喝干了杯中酒，苦笑道：“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我这种老古董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老马喝了口酒，劝道：“四十才出头，应该更上一层楼，人生哪有一路顺风的。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今夜重又走进风雨，我不能随波浮沉，为了我挚爱的亲人……。”

林义山哼了一声，骂道：“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从头再来，说得容易。”

老马嘿嘿笑了笑，问道：“那你现在什么打算？自己干吗？”

林义山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一屁股债呢，搞不起来了。”

老马拍着桌子说道：“就是因为欠了一屁股债，才得更努力赚钱啊。说吧，差多少，哥几个想办法帮你凑。”

林义山沉默了一会，说道：“算了，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你们帮我的已经够多了。”

老马也没有坚持，说道：“也行，那就先找份工作上班吧，稳当一点。骑驴找马，以后有机会再搞也不迟。”

林义山提起杯子与老马碰了碰，喝干了杯中的酒，顿了顿，这才说道：“等我把手头上的事忙完吧，忙完了就安安心心找份工作。你路子宽，有合适的工作帮我留意着点。”

老马捏起几粒花生米丢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我可不敢。”

林义山疑惑地问道：“有啥不敢的？”

老马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忘啦？几个月前，也是在这，我好心推荐你去天虹，结果呢？你不肯去，回家还跟老婆吵了一架，差点就闹出了人命。为了这事，我被老婆骂了好几个月，我现在可不敢再张罗你的事了。”

林义山摇头苦笑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你让我去天虹，我绝不推辞，随便干什么都行。”

老马看着他，见他不是开玩笑，也收起了笑脸，认真说道：“现在还真没适合你的职位，就算有，也不方便推荐。”

“怎么啦？”

老马凑近了一些，低声说道：“何根元大半年没有出现了，之前一直说他出国了，最近有风声在传，说他根本不在国外，而是被纪委带走调查，估计出不来了。你不知道，这几个月天虹里面乱着呢，领导们不搞业务搞政治。这段时间，何根元团队的人走的走，贬的贬，何家的势力都快被连根拔起了。”

林义山想了想说道：“这天虹在经营上虽然完全自主，可在法律上终究是属于政府的。厂子小的时候，亏损的时候没人过问，可以任由何根元发挥，可现在企业做大了，政府就把手伸过来了。现在外部环境很差，天虹如果这么搞下去，很可能也会盛极而衰啊。”

老马点点头道：“其实早就有人提醒过何根元了，可他却不以为然，一直觉得天虹理所当然就是属于他们初创团队的。等他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时，却已经晚了。他后来的一系列强硬动作，更加激化了和政府部门的矛盾，最后把自己逼上了绝路。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你不退出的话，现在会不会是不一样的局面。”

林义山苦笑摇头道：“我可没本事把天虹搞这么大，如果天虹不是这个规模的话，也许也不会跟政府那边搞得这么僵了。我现在想想，如果让我重来一次的话，我就搞个小厂，弄个十几号人，做点小买卖，小富即安才是最好的归宿。”

老马摇头道：“你现在是没有，才会觉得小富即安好，你要是真跑起来上了高速，难道还会停在服务区不走了？不可能的，你只会撒泡尿，加满油，然后继续死命地往前赶。”

林义山点点头道：“也许吧，人总是要到真正做决定的那一刻才会知道自己最终的选择。”

“是啊，别看我劝你时思路很清晰，真要把我搞下岗了，我也不知道后面的路怎么走呢。”

“你应该没事吧，你又不算是何根元的人。”

老马摇摇头道：“这企业一旦搞起政治来，跟官场是一样一样的。你不站队，人家也会给你贴标签。我既然不是李卫国的人，那自然就是何根元的人了。”

“希望老何能挺住吧，你如果现在丢了工作要干点啥的话，我可没钱还你。”

“别，那钱你可别还我，就当我存点退休金在你那了，要不然我这些棺材本都要给那小王八蛋掏空了。”

“对了，你儿子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在好好上班？”

老马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道：“哎别提了，上次给他还了那些赌债，本以为他吃了这次苦头，以后就能好好上班过日子了。没想到最近又迷上赌球了，跟着那帮混子在一个叫香港国际的酒吧里混。班也不去上，还欠了不少钱，今天人家要账的都上门来了。”

林义山说道：“我听说香港国际里赌球赌得很大，而且都是给信用额度，先打球后付款。”

老马点点头道：“是啊，这小王八蛋已经输了三万多了，我是真不想管他，让他被人打死算了。他刚刚回来求我，让我给他把账还了，说还了帐他就有信用额度可以再打球了。我当时听了差点被他气死，结果他跟我说，还有两场比赛世界杯就结束了，这最后一场是福利赛，稳赢的，说肯定可以把前面输的钱给赢回来。我跟他说这足球比赛哪有一定赢的道理，他却信誓旦旦的，像入了魔一样。我就想问问你，你对足球比较有研究，对巴西队也很熟悉。”

林义山沉吟了一会，说道：“确实，这最后一场比赛，巴西夺冠的概率非常大。虽然不能说稳赢，但我觉得七八成的赢面应该是有的。所以我判断，博彩公司开出来的赔率应该比较低。要赢大钱的话就得下很大的赌注，否则就算猜对了也只能赢一点小钱，没有意思的。”

老马想了想，问道：“你意思，买巴西的话基本是稳的，就是想要把前面输的3万赢回来的话，那就得下重注。”

“是的。”

“大概要下多少？”

林义山想了想，说道：“我估计，怎么也得五六万吧。”

老马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道：“那万一巴西没有赢呢？这足球是圆的，可没有一定的。”

林义山点点头道：“这是自然，任何事情都是有风险的。花小钱买法国赢，概率小，猜错了不伤筋动骨，猜对了就有几倍的收益。花大钱买巴西赢，赢面大回报低，但万一错了，就会损失惨重。”

老马听完之后皱起了眉头，手撵着下巴的胡须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押？”

“我肯定买巴西啊，基本就是捡钱，虽然少了点，但弯一下腰就能捡到，干嘛不捡。”

“你意思，可以重金买巴西？”

林义山摇摇头道：“我说的是玩玩，你说的是搏命。玩是一回事，搏命又是另一回事。我的建议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搏命。因为，搏来的是钱，而失去的，可能是命。”

老马不知听懂没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林义山跟他又喝了几瓶啤酒，开着摩托车回了家。这一晚，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尽管整个人又困又累，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会是儿子，一会是厂子，后来又一直出现巴西队夺冠的画面。

也不知是后半夜几点，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这一觉下去，他便掉入了无休止的梦境之中。有时明明觉得自己已经醒了，还回忆起刚刚做过的梦，可很快他又发现，自己仍在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