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刘琨,东晋天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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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辛苦最怜天上月

晚宴人数不多,除了韩坞主,只有那教书先生和一名武将。

韩坞主先介绍了刘靳二人,又发表了一番简单而隆重的致辞,待刘遵昏昏欲睡时,才开始自我介绍。

当然,他没有透露靳月光的真实身份。这个年代的审美,也为靳月光一路伪装提供了方便。

原来韩珏曾经是雍州的小吏,后来韩氏举族迁徙到此,就地建造坞堡。因为背靠山脉,所以名为韩山坞。虽然韩珏被推举为坞主,坞堡内也有不少本地乡党及周边投靠的流民。

刘遵只知道汉人坞堡大多以宗族为单位,具体情况却不清楚,于是问韩坞主大致情况。

韩珏却说自己也要和大家一样“躬耕已养父母”。平时大多决策也要坞堡内众人决议,以杜绝独断专行的情况出现。

那武将却打断韩珏的话,先介绍说自己叫张戈,然后说自己当年沦为流民,是韩坞主仁义,分粮食物资给此地乡民,他才得救。所以大家聚集在此,又推举他作坞主。

“刘公子,你是不知道,石勒那狗贼为了确保安心,把韩坞主的妻子扣押住了。”张戈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又说,“坞主他不好意思和你说,怕你觉得愧疚。我粗人一个,这种事让我来说。”

刘遵一听,心中大怒,起身便想出门逞英雄。张戈却拦住了他。

刘遵也很快冷静下来。石勒已经率军奔赴平阳,他如何去找?而且石勒也不是为了加害韩珏,只是想确保刘遵此行顺利。

说到底,刘遵哪里也不去,就是最好的帮忙。

原来,刘遵等人于路途之上时,刘聪病故的消息已经传播开来。石勒名义上还是赵汉之臣,因此不少地方也有哀悼。而刘粲继位后,果然将靳月光如花似玉的妹妹,右皇后靳月华也收入了后宫。

石勒及刘曜各自带领五万大军,已经从东西两个方向直奔平阳。这是一场速度的比赛。

靳月光还打听到,刘粲日夜寻欢作乐,不理朝政,一切事务都交给她爹处理。

和刘遵之前“分析”的完全一致。

“韩坞主请放心,我刘遵必不会节外生枝,招惹是非。”刘遵郑重地向韩珏保证到。

靳月光脸色阴沉,她想的是另外一回事。

“如此置妻子于不顾,岂是男子汉所为?!”

刘遵还是第一次见靳月光发怒。

“靳公子教训得对,我韩珏愧对妻子。但石勒势大,若不听其命令,恐怕会祸及坞堡众人。”

韩珏不敢得罪靳月光,连忙开口解释。

这件事本来就是两难的困境。韩珏他要是不拿妻子当人质,石勒信不过他不说,坞堡众人可能有杀身之祸才是更要紧的。

另一方面,他只知道靳月光身份,却不知道靳月光是如何脱身,更加搞不懂一国之后为何要与刘遵私奔。

这小子身上到底有何魅力?!

“大丈夫何患无妻,靳公子这样妇人之仁,怕是……”

张戈不愧是快人快语,又想和靳月光争论一番。一直没说话的教书先生一看不对劲,连忙把张戈拉了出去,说是听到外面有吵杂声。

教书先生名为韩荃,是坞主的宗亲。他观察仔细,早就看出靳月光是女扮男装,又觉得两人关系不一般。

反正坞主不说,他就当作不知。

韩荃回来时,手上多了把洞箫。原来他此前也是乐吏。

刘遵一看就来精神了。在靳月光面前,他一直没好好表现的机会。

韩荃说:“我曾与刘越石有数面之缘,那时还是在洛阳。我们以曲会友,好不快意。”

说完他又拿出那洞箫:“这洞箫是刘琨当时送给我的,我现在赠给你。”

“希望你继承你爹的遗志,光复中原,还我山河。”

刘遵本来还想客套一下的,听到这话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

蓟城是如何绝境逃生的画面浮现眼前,他眼泪夺眶而出:

“我刘遵,必定不会辜负大家所托。”

“光复汉室,不死不休!”

其他人听出刘遵话里的潜台词,不过也没人开口说什么。

刘遵拿起洞箫,细细观察:

此箫用竹制而成,外观古朴,竹管上刻有三个小字:刘越石。

刘遵摩挲着洞箫,褐色箫体外抹了浅浅一层漆,感觉没有多少岁月痕迹,显然韩荃平时是悉心保存。

古人多有关于玉箫的诗词,但其实以玉为材料,吹出来的效果并不好。另外,合适的玉器难得,对制作工艺也有很高要求。

竹才是箫笛一类最常用的材料。

竹子傲雪凌霜,虚心有节,又清幽素雅,历来为文人雅士喜爱。气氛烘托到这,刘遵体内的音乐细胞又抑制不住了:

他稍加调试,悠长箫声缓缓响起。

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众人不自觉沉醉其中。

一曲奏罢,余音绕梁。韩荃许久才回过神来,感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我等今日得以一闻,是刘越石在天有灵,孝感动天!“

他脸露欢颜,又问刘遵:“刘贤弟,此曲叫何名字?“

刘遵实话实说:“这是我兴致所至,一时有感而发,没有名字。“

他望向望楼外,一轮清月在彩云间,发出淡淡的光芒。

“不如名为‘清箫月’,先生以为如何?”

韩荃一声“好“冲口而出,说完又跑了去拿纸笔墨,说要趁现在把曲子记下来。

靳月光面带笑意,脉脉看着刘遵。

刘遵虎躯一震,顿觉文思泉涌。他抬头望向天上月,开口吟道: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吟完又回头深情望向靳月光。

靳月光缓缓开口道:“诗不像诗,倒是意境绝美。”

说完低下头来,双耳发烫。

靳月光自幼受父亲培养,诗书六艺均有涉猎,自然知道刘遵所用典故,也知道刘遵别有所指。

韩珏在旁却无奈摇头,心想要是他有如此娇妻,说什么也不会拿去当人质。

晚宴过后,刘遵先行去沐浴更衣。

出来时,发现靳月光口中念念有词,嘴角不时又露出几分笑意。

刘遵从背后轻声走近,轻轻一拍——

靳月光一惊,匆匆回头,一张樱桃小嘴差点和刘遵亲上。

她故作镇定:“刘郎,月光怎么感觉这句子还差了些许,不够完整。”

刘遵心想,这是当然,纳兰性德整首词我就只背了上半段。要是背完下半部分,让你知道这是一首悼亡词,那还不得当场谋杀亲夫?

这心底话自然不能让靳月光知道。

“不过偶得佳句,自然句不成章。”

刘遵心想,我这脑瓜子还是有点机智的,这种临场应变的能力,在前世时怎么没开发出来。肯定是点钞把人都点傻了。

“刘郎还是有点魅力的。”

靳月光说完,双唇在刘遵脸颊上点了一下。

“那我可不可以……”

“不可哦。”

刘遵也不知道靳月光怎么也有了超时空能力,他连话都没说完呢。

不过刘遵对此早有预料。

罢了,我一大男人怎能为儿女私情所困?

他摇了摇头,拿着佛图澄之前给他的几沓纸就去了找韩荃。

他要和韩荃打谱。

原来那些纸是古代乐谱,用的记谱方法类似于后世的减字谱,属于一种“奏法谱”,记录的不是音位而是演奏方法。这些乐谱记录着相关乐器的演奏方法,因为形制、定弦、指位等因素,实际弹出来的音不是非常确定。

形象点来说,就是刚才刘遵念的这首《蝶恋花》,用这种记谱的话,就是在乐谱的每个字前面加一列,对应标上一个“方块字”。每个方块分为五块,每块分别有不同含义,譬如左上角指示的是左手用指,右下角指示的是弹法和弦位。

所谓减字,就是用汉字减少笔画或者只取偏旁部首,再组装成一个字。这样一来,文字需要用一句话来描述一个弹法,就简化成只需要一个“字”了。

譬如清代常用的琴谱中,右手指法符号大致如下:丁是“打“的减字,表示无名指向内弹入。木是”抹“的减字,食指向内弹入。左手指法中,立是”撞“的减字,表示左手指于得音后往上二三分急撞再回原位。

反正大家了解一下就行了,细讲起来实在太复杂,看得人头皮发麻。这个知识点考试不考,直接跳过也不影响阅读。

刘遵原主对这玩意也是一知半解,韩荃却一眼看出纸上面的是记谱方法。有不少是与东晋时采用的类似,于是两个人兴高采烈地研究起来。

刘遵一会觉得头大,不如等以后发家了搞个钢琴出来,用五线谱就完事了。

一会又觉得传统文化果然博大精深,学海无涯,根本没有到头一天。

望楼内,靳月光早已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