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身份败露
“你是说,刘越石是你的仇人?”
刘遵和法肠在梨子树下箕踞而坐。清风拂面而来,哪里还有刚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他骗了我爹的货,又夹带逃跑,你说不是仇人是什么?”
刘遵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又啃了一口野梨子。
味道与超市买的相比差太远了,果然吃得着不如吃不着。
刘遵在此住了一段时间,早就想好万一被人发现身份时,该如何应对。
佛图澄与石勒是一伙的,但根据后世史料,他不是好杀生之人,大概率会将自己递送给石勒。到时就是初入山林时分析的情况。
如果只是被怀疑,那就先胡编一番,等对方松懈了再趁机跑路。
这几天他四处走动,连逃跑路线也研究好了。
“我见小郎君高烧不醒时,口中还念叨着刘越石之名,贫道心中好奇,所以有此一问而已。”
法肠吃完了一个梨子,将几个果核工整地在树下摆放好,还双手合十拜了几下,回头对说:“野梨子虽好,可不能多吃。回去咯~”
刘遵也不知道法肠是信还是不信,既然没撕破面皮,那就装作不知。
人在东晋,见招拆招!
是日,天朗气清。
“该死,长得这么帅气,难怪被那臭和尚盯上。”
刘遵在房间内对着铜镜自言自语。
铜镜里的人轮廓分明,唇红齿白,双眸温柔中竟有几分笑意。
刘遵又撩起右边头发,脸颊上的伤疤还隐约可见。
“好一个富家公子长相!再去放点血,脸色苍白些,那就和古偶剧里的一样了。”
说完自己都乐了,原主本就是富家公子,只是数年的军旅生活平添了些许风霜。
刘遵又整理了一下着装,扮出一副疑惑模样,开口唱道:“贤弟,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唱完又转过身来:“梁兄啊,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刘遵忍着笑,继续唱:“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祝英台中间的台词实在记不住,不过几句唱罢,刘遵觉得十分好玩,哈哈大笑起来。
梁祝这故事可谓家喻户晓,故事发生的年代就是东晋。来都来了,总得致敬一下吧。
“出门了~”
法肠的声音从房外传来。
“来了~!”
“可惜瘦了点,这身材,在后世勉强能去打石灰。”
刘遵感叹完,匆忙把铜镜放回佛图澄房内,出门去了。
佛图澄已用过膳,今天他要持斋。
中古时期佛家最盛行的斋戒是八关斋,简单来说就是每个月有数日要受斋戒,不妄语、不饮酒、不近女色等。
佛图澄持斋却是在墓地里。
法肠说师父今天“过午不食”,方才刘遵二人已经用过早饭,现在要把食物送去佛图澄处。
好奇心爆棚的刘遵自然说要同行,反正他跑路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一路走来,四周山林茂密葱郁,唯有小路尽头空出一小块平地,上面平放着两条石柱,石柱一侧陷进去两个孔。
“以天地为栋宇,荒墓为裈衣,大师于此苦行,何其妙哉!”
刘遵撑着竹杖,手拿一壶酒,嬉皮笑脸地看着佛图澄。
佛图澄躺在石柱上睡了过去,估计是年事已高,一时困乏。
法肠唤醒佛图澄,放下菜肴,然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一堆竹简,放在石柱上面仔细铺好。
悠悠檀香味从别处传来,刘遵走近一看,原来是墓道口处摆放着一个香炉。
香炉不大,是可以捧在手上的尺寸,上面数枝香还没燃尽。
刘遵距墓道口数米,只看到石墙上有暗红色痕迹,像是褪色的朱砂。往墓方向打量,只觉一片漆黑。
墓口旁又有一块石碑,部分已经遭到破坏。凭着原主的古文功底,刘遵认出上面的是小篆。
刻在碑上的文字历经风霜和人为破坏,已经不齐全。刘遵凑近看了一会,也只能看清部分片段:“……上石……通于天述……不布瓦鼎盛器……”
“后世贤大夫幸视此书……悲之”
刘遵脑中正思索着这些字句的意思,却想起后世时他参观过的一个汉墓,也有这样一块石碑。
“这不和龟山汉墓刻的几乎一模一样吗?
“你们汉朝人就是幽默。可惜看不出这墓主是谁。”
龟山汉墓是后世上世纪80年代,在龟山西坡发掘出来的一座西汉墓,根据墓里面的刘印龟纽银印判断,确认为西汉第六代楚王刘印夫妇的合葬墓。关于这个龟纽银印还有一个很野史的故事,不过篇幅有限,不一一细说。
而龟山汉墓石碑上的文字,大概意思就是:后世的贤大夫们,我一代楚王向天发誓,这墓里面没有什么好东西,所以你们注定空手而归,不要来打扰我长眠了。
汉朝人认为“灵魂不灭,视死如生”,所以死后普遍厚葬。楚国作为西汉当时举足轻重的诸侯国,墓葬品自然极其丰富。龟山汉墓经历了东汉和两晋若干次被盗后,还发掘出来玉器、陶俑、五铢钱等一堆文物。
事实证明,寄望这么一块石碑就能防住盗墓贼,根本不实际。
难道盗墓贼会因为被尊称一声“贤大夫”就洗心革面吗?何况看惯网络盗墓小说的都知道,很多名人还会亲自下场,就当是筹集点军饷。
发财嘛,不寒碜。
刘遵认为这碑的最大用处,就是证明了黑色幽默这一文学流派起源我国。
眼下这个墓不用说,肯定也是早被掏空,只剩下“不值钱”的竹简,顶多还有些破碗烂埕。
那石柱,就是封堵墓口的塞石。上面的孔叫“牛鼻扣”,后世有人认为是盗墓贼所刻凿,用以盗掘。但刘遵仔细观察了牛鼻扣的形制很工整,表面也比较光滑。大概是开凿时用来方便搬运石块的。
也不知道是如何将这玩意抽出来的,这年代也没有起重机。
刘遵没啥心思下去看了,毕竟他又不写什么笔记。主要是身上没带黑驴蹄子。
“刘遵,过来一下!”
法肠铺好了竹简,叫唤刘遵过去。
“好嘞~!”刘遵爽快地回应。
他刚转过身,脸上笑容顿时僵硬。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份暴露了。
刘遵轻叹一声,脑中百般念头转过,还是决定面不改色地走到法肠面前。
“不知和尚有何吩咐?”
“此墓主人生前孽障过重,死后墓内机关暗道又多有杀生。佛门大极,以慈救为宗,小僧每月到此守斋,希望能济其魂魄,拔除苦累,同归妙乐。”
佛图澄说话总是像打哑谜一样,让人不知其用意。
“师父意思是说,你爹刘越石早前已经被段匹磾害死了。师父今天帮你爹做了场法事,三十文钱麻烦交一下。”
法肠又开始了胡扯。
“还有十五天住宿费,两天汤药费,贫道我的护理费、同游费……”
刘遵不等法肠说完,突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趴下的瞬间,左手闪电般划了右大腿伤口一下。
那是前两天捕鱼的时候弄伤的。
“爹~~孩儿还是没把你救出来哇~
“是孩儿不孝~
“孩儿愧对列祖列宗~”
刘遵说完,又是一顿撕心裂肺的哭叫,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佛图澄看着刘遵,心中不免泛起恻隐之心。如此孝子能坏到哪里去呢?
刘遵又整个人突然站了起来,抓住法肠的衣袖说:“段匹磾现在在哪?”
法肠也慌了,他想不到刘遵反应这么大。
“小郎君,你别…别激动啊……段匹磾他现在正被段末波围攻……”
“我不管,我要去报仇!”
“你现在单枪匹马,就算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刘遵听完颓唐地坐在地上,眼神一片空洞。
此刻,刘遵心里想的却是:演得差不多了,不然到时石勒真的把我送回去,那就自找苦吃了。
佛图澄当然不知道刘遵心中所想,此时,一个念头刹那间在他脑海浮现:
石勒杀戮成性,我使尽浑身解数才劝得他信佛。可惜我年事已高,不知哪日便圆寂。
法肠三教九流的本领为人所不齿,我看重的恰恰就是他的不拘小节。成大事者,岂可过于顾及他人目光。
到时预言显圣的本领大概只有他能领会。可惜他还要学会如何与其他弟子相处。
刘遵乃名门之后,品行优异,昔日能令拓跋部三万人马归顺,可见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或许,他会成为我普渡众生的一个帮手……
想到这,佛图澄决定把话挑明。
“刘越石为奸人所害,小僧也甚觉悲痛,还望贤弟保重。
“不过当下有一事也甚为紧要。石世龙明天要到了,刘贤弟有何打算?”
刘遵抹去脸上泪痕:“大师不把我抓住交给石勒,刘遵甚为感激,但我也没有为石勒效忠之意。石勒明日前来,我便教他领教汉人本事!”
自从上次试探之后,刘遵就改变了主意。他制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要化被动为主动!
“好!这才是我法肠想结交的好汉。”
刘遵眼神坚毅,望向南方——
那里是石勒来的方向,那里也是东晋朝廷所在。
旺盛的斗志被点燃,刘家的血脉也似乎要被唤醒。
石勒是吧,我天命人就在此地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