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大祸(4K求追读)
庆功宴闹了一晚,宿醉的黄文新呆滞地从熟悉的小床上坐起来,太阳已经挂在正中。
切割成帧的画面在脑海里倒放。
飞扬的笑脸,啤酒杯撞击洒出来的酒花,还有两个女人的耳语。
然后就是BP机响了。
陌生号码发来了几个没头没脑的字。
再后面,他好像拿着饭店里自带的麦克风唱了一首《向天再借五百年》……
草。
希望大家的记忆都只有七秒。
正打算去胡乱洗漱一下,黄文新听到了院子门口胡婆子和什么人在交谈。
黄文新打了个哈欠,大概是邮差又来送钱了吧。
“不可能!”
胡婆子突然嗷一嗓子,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老猫,给黄文新吓了一个激灵。
打开门一看,门口来的人不是邮差,是两个陌生男人,高个子的腰间挂着对讲机,矮个子怀里夹了个档案袋。
嘿,光天化日欺负老太太,这能行?
黄文新走近一听,来人居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人民警察。
二人看到黄文新,有些无奈的放弃了和胡婆子沟通,仰着脖子对他说道:
“请问是黄文新同志吗?”
哦原来是找他的。
黄文新第一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他身边这几头烂蒜加一块,都没有一个是敢忤逆法律的料。
难道是柳五爷,沈钧,福牙仔这群人犯事被抓,来找他询问下案件细节?
那他可不客气了嗷。
先把春和顺小二楼封了吧,这地方简直就是劳民伤财,现代版庆王府,严重违反了共同富裕的人类美好愿景。
三两步的功夫,黄文新的思维已经跳跃了好几下。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好像不太对。
因为胡婆子脸色十分惊骇,并不像是普通的质询案件。
如果是这群古董地头蛇的案子,胡婆子不可能反应这么大。
黄文新也收起了嘻嘻哈哈,十分严肃地回答道:
“是我。”
“您好,我是昌平分局刑侦队的张文,这是我同事李明。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黄远的情况。”
黄远,就是黄皮子。
听到黄皮子的大名,黄文新心里咯噔一下。
“二位的证件我能看一下吗?”
“当然。”
高个叫张文的,很痛快掏出了自己的证件,黄文新仔细看了照片,和本人一致。
暗自记住了这个人的警号。
“黄……远,出了什么事吗?”
“黄远同志昨天晚上于昌平车站附近出了车祸,目前在昌平医院重症监护室。”
“而且他在遭遇事故之前,曾报警……”
李明的话被打断了。
“您要是方便的话,能和我们走一趟吗?做个简单笔录。”
黄文新沉默了。
正午的阳光晒在头顶,他却打了个寒颤。
从内蒙回京,昌平是必经的车站。
他为什么要提前下车,还有刚才小警察被打断的话中,提到黄皮子出事前曾主动报警。
那么很有可能他的车祸并不是意外,而是撞破什么案件的蓄意报复。
会是什么?
古董吗?柳五爷?沈钧?内蒙的文物贩子?看上黄叔宝贝想要杀人越货?
还是偶然碰到的劫匪,行凶者?
“黄远的个人物品,有被翻动过吗?”
“或者,钱包有没有丢失?”
两个警察没想到黄文新听到案子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
互相对视一眼,张文有些沉吟道:“案件比预想的复杂,在没有进一步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不能对外透露。”
“如果可以,我能不能先去一趟医院?”
张文叹了口气。
“按照流程不行,你需要马上跟我们回去笔录。”
“笔录结束,我们再送你过去。”
很显然,二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凭借专业的嗅觉,感觉黄文新会是一个突破口。
不管他是从犯还是被害者的亲友,张文是不可能让黄文新有独处甚至联络的机会的。
“等会。”
胡婆子缓缓开口,小脚像风火轮一样回了自己的屋子,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厚厚一沓钞票,递给了黄文新。
干瘪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说道:
“人命要紧。”
“有事打电话回来报个信。”
患难见真情。
胡老太太还是很有温度的一个人。
只要在黄文新能负担的范围内,他不准备动用这笔养老钱。
但还是揣在了自己包里,有时候人想要的,只是个心理安慰。
警察看差不多,生怕黄文新一走,更难和胡婆子沟通,赶紧嘱咐几句:
“老太太,我们还会派几个便衣的同志来清理下黄远的个人物品。”
“看是否能得到其他的线索。”
“还希望您能协助办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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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内。
“黄叔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开车的李警官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黄文新:“情况不太乐观,颅内出血,多处骨折,医院已经尽力抢救。”
张文和黄文新一起坐在老式警车的后排。
当然,还是不放心这个重要人证。
黄文新此刻的心焦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黄皮子啊黄皮子,在外面浪这么久,一回来就天降横祸,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能吃这么大的苦头。
那脑出血是闹着玩的吗?
百分之八十都得落个瘫痪的后遗症,严重的直接成为植物人。
“我想了解一下黄远的案件发生经过,能告诉我的还请告知,要是涉及到不能说的部分,你们不回答我也可以。”
张文有点头痛。
一向都是警察审人,怎么现在调了个个儿,变成他们回答了。
不过——也好。
相较于拿钳子都撬不开嘴的一些关键人物,他倒是更喜欢好奇有求知欲的,比如黄文新这种。
而且这个小子好像身份并不一般,上面嘱咐一旦他脱离了本案的嫌疑人范畴,会由其他专案组进行接管调查。
“你现在是受害者非常重要的社会关系人。”
“在你脱离犯罪嫌疑之前,一切能试图拼凑还原逃脱嫌疑的信息,我都不会告诉你。”
“几点发生的事情?”
“无可奉告。”
“出事时,黄远是开车还是走在路上?”
“无可奉告。”
“他报警后多长时间遭遇不测的?”
“……无可奉告。”
黄文新一脸平静地抛问题,他根本不指望这两个警察能回答,他只是在给自己梳理思路。
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并不好受,他需要调动每一个还活着的脑细胞,去推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
笔录做了接近三个小时,在黄文新的知无不言下,警方核对了昨晚庆功宴的饭店以及出席的众人。
警方的提问手法十分温和,并没有像带走黄文新那么简单粗暴。
以致于顾青云他们,现在根本不知道黄文新已经被带走问话了。
等了几分钟,黄文新很快就洗清了嫌疑。
然后他被带到了一个封闭的小房间。
审讯室四周都是白墙,只在中间放了一把白色的塑料椅子。
黄文新抬头,右上角找到了一个军绿色的外放喇叭,有点像后世学校里放上下课铃声的设备。
似乎察觉到黄文新的视线,很快从喇叭里就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
“黄文新,男,二十五岁。父黄建国,母王淑婷。”
“今年九月于沈北机械厂离职,前往BJ先后在潘家园、新街口等地从事收售古玩等活动。”
“另,本人现任奇石加工厂的副总经理,和王奇共同经营古瓷首饰。”
“多次出入孟长征、孟卫军私人宅邸,并和文化局签过针对无主残损瓷器的交易合同。”
声音毫无感情,宛如在念一个人的招聘简历。
略作停顿后,黄文新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类似幻灯片的投影。
白墙上,似乎是有人在隔壁将一个模糊的老照片投放过来,背景是纯黑色的,图像是一个龙纹花瓶。
黄文新左右看了看,这里确实是昌平派出所没错,刚才带他进来的也确实是张文。
这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
了解他的生平并不难,但是这扑面而来的科普讲座风格,是想干嘛。
黄文新没有说话,等着喇叭给他解释。
没想到这却是一道问答题。
“出处?真假?”
黄文新皱眉,人在派出所,是没有什么资格和余地和组织讨价还价的。
但是他现在心情欠佳,只想赶快去医院看一眼黄皮子人怎么样了。
“我有回答的必要吗?抱歉,我只想尽快去探望黄远。”
“你如果想知道黄远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最好还是选择配合我们。”
喇叭里的声音十分沉稳,似乎算准了黄文新一定会留下。
“我只能说黄远牵涉一桩大案,要案,我们之所以没有并案,就是在等你。”
“黄文新,你有起身的权利,如果你不愿意协助我们去调查行凶肇事的凶手,现在可以离开。”
黄文新目光阴沉的可怕。
理智告诉他现在就走还来得及,他只是一个小喽啰,没必要卷进文物大案中。
只要现在离开,不去听内幕和秘辛,他还能自我麻痹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黄皮子的车祸只是一场意外。
明天他还可以照常光棍的去潘家园摆摊,就算黄叔成了植物人也是他自己的命,最多给点钱尽力照顾照顾。
然后呢?
黄皮子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会血溅街头。
“釉下彩,龙出水花瓶,清康熙,应该是一对。”
照片很快换了一张。
这回是一个油滴绿色的双鱼盘。
“辽代,定窑,双鱼纹盘。”
接下来是一个鸳鸯形状有些奇怪的器型。
“辽三彩,鸳鸯壶,仿的,真品鸭子嘴是方的。”
……
照片切换速度跟随着黄文新逐渐加快的语速,切的像一个动画片。
有真有假,从战汉到民国,黄文新已经不记得回答了多少次。
终于,眼前没有了新的照片,黄文新的视野再次恢复成一面白墙。
他没有急着开口,喇叭背后的人不会故弄玄虚,只为了白嫖他的鉴定费。
马上了,马上就会有黄叔为什么在昌平被车创飞的线索和方向。
“很不错。”
声音没有在喇叭中,而是在黄文新的身后传来。
门开了,黄文新终于见到了和他隔空对话的声音的主人,一个长相非常慈眉善目但是又颇具上位者威严的老头走了进来。
黄文新下意识的起身,被来着按了下手示意坐下来。
“很难想象你这个年纪,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得有多大的眼界和际遇,才能把三十二件文物全部认出,一件不错。”
“我叫廖威,是725专案组的负责人。”
“先说你最关心的,黄远三天前和一个叫孙世昌的文物贩子同车从赤峰站上车。”
“途径张家口的时候,孙世昌下了车,昨天我们接到当地报案,此人已经身亡。”
“一刀割喉。”
通过骨传声,黄文新能听到自己牙齿咬紧后摩擦的声音。
接下来廖威的话,更是让黄文新如坠冰窟。
死者用行话说,是一只“蜘蛛”。
专门给摸金校尉往外运送文物老牟取利益,一般这种人要么是和倒斗的人关系匪浅,要么就是有巨大的把柄在这伙亡命徒身上。
蜘蛛通常拿到手的利润十分微薄,他们只充当见不得人的盗墓贼行走在阳光下的代理人。
725河南地区发生了性质及其恶劣的盗墓案件,破坏的文物价值不可估计。
这伙人手法十分老辣,又非常没有行业道德,走后往往会破坏墓葬结构,让后续专家们都很难进行抢救工作。
上面对此成立了专案组,专门打击破坏这伙流窜的盗墓者。
效果十分显著,这些人像是听到了风声,蛰伏了大半年都没有露头。
然而也正因如此,效果又十分不佳,几个月过去,除了几个交易网的杂鱼,一个关键人物都没有网住。
廖威没有心急,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证据充足,能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于是他们对外宣称已经解散,反正故意将一些没有文物价值新发现的墓葬坐标,散布在市场上。
同时开始顺藤摸瓜,希望从“蜘蛛”们的身上,找到突破口。
孙世昌正是他们掌握的一条重要内线。
五天前,他发来消息,沉寂许久的【马面】发来消息,让他销赃一枚琉璃印。
没有实物,只有一张照片,孙世昌联系了接头人,专家组们鉴定结果为这是一枚从未见过的辽代印章。
看出土状况,应该就是最近才见光的东西。
文物价值连城,足以将他们定罪。
可是孙世昌,并没有什么家国大义,他本身就是一个地痞出身,愿意给组织通风报信还是因为给了他一笔活动经费。
他从上面的紧张程度判断,这枚琉璃印一定价格不菲。
刚好,最近有人联系他购买半串残珠,这个人出手十分阔绰,孙世昌就有了和京里来的老板一起去BJ闯闯的念头。
没想到,钱没有看到,他却一猛子闯到了阎王殿。
现在事情已经基本清晰,这个购买朝珠的人,不用说就知道是黄叔。
早知如此,黄文新在长春的时候,就会劝他不要收这串朝珠!
当时怎么合伙骗鹿场老板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没想到居然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大祸。
“琉璃印肯定不在孙世昌身上了?”
“被黄远拿走了?所以这群人才会把矛头对准他?”
黄文新沉思,逻辑不合。
“据我所知黄远不是贪财不要命的人,只要他们出面恐吓一下他,东西自然就到手了。”
“为什么一定要采取这么危险的手段?”
这样一来,他们自己暴露的程度也会指数型飙升,完全得不偿失。
“没错,在此之前,725的人从来没有出过重大刑事案件,这是第一次。”
“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廖威黑白分明的眼珠直视黄文新,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那就是拿到印章的人,同时掌握了什么秘密,或者有重要的信息就在印章上。”
“不管是谁,拿到就要付出代价,或者永远闭嘴,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廖威欣赏地点点头。
“其他的蜘蛛那里传来消息,725还在全方位追查琉璃印的下落,可见他们并没有从黄远手上拿到想要的东西。”
“解开琉璃印的谜团,就靠你了。”
黄文新:……
“我去哪给你们解啊?这玩意长什么样我都没见过。”
廖威一脸高深莫测:“黄远不是给你发了一条留言吗?”
“就在他报警完之后。”
黄文新瞳孔骤缩,难道是昨晚饭局上那个陌生号码?
他火速掏出BP机,找到了那条通过寻呼台发给他的留言。
【城隍有约,玉树无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