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事，以密成
夜，渐深。
天空繁星点点，天河浩浩荡荡，深邃如渊。
秦王日常起居的章台宫依然灯火通明，忙碌如常。
芈华怀抱扶苏，带着手捧食盒的侍女队伍穿廊过阁，径直走向德阳殿，直到被一身材魁梧的配甲将军拦住去路才陡然止步。
她微微蹙眉。
颇为疑惑地看向拦在眼前的人影：“郎中何故拦我去路？”
“国夫人留步，大王有令，禁止任何人等靠近咸阳殿三丈以内。”
蒙恬苦着脸行礼求饶。
不住冲德阳殿方向努嘴示意：咱大王啥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为难我这个守门的。
“公子扶苏也不行？”
芈华举了举怀里才满一岁的扶苏，显然没把大王的禁令当回事。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总得把辛辛苦苦连夜学会的新式菜肴送进去吧？
当然，如果能见上一面自家夫君，也是极好的事情。
蒙恬：“……”
耍赖啊这是！
咱接的是军令，你却拿公子扶苏当挡箭牌，我能惹得起谁？
“见过国夫人！”
就在蒙恬犹豫不决的时候，常年伺候在秦王政身侧的冬儿姑娘快步靠近：“蒙将军勿忧，国夫人烹制菜肴辛苦，我去向大王禀报。”
“辛苦冬儿姐。”
芈华急忙把扶苏顺手递给冬儿笑吟吟地屈膝行礼道谢。
这可是陪着大王在赵国受过大罪的心腹之人，也是大王和太后极为倚重的女官，即便她贵为秦国夫人也不敢稍有怠慢。
蒙恬倒是随意很多，简单抱拳笑吟吟地回应：“冬儿姐姐早点出面，我也不至于恶了国夫人。”
“请夫人稍后。”
冬儿白了嬉皮笑脸的蒙恬一眼，抱着扶苏微微屈膝向芈华行礼后才转身走向大殿。
片刻后。
又轻移莲步款款来到二人身前：“大王有令，国夫人可入殿，膳食不必入殿。”
不要膳食？
人还活不活了？
芈华没有尊领，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违抗秦王意志，转身从侍女手里接过个红漆食盒跟着冬儿的脚步缓缓靠近德阳殿。
“夫人辛苦……”看到抱着食盒进门的芈华，正在逗弄孩子的嬴政满脸苦笑：“孤晚膳已用，忘了告知夫人，恕罪、恕罪。”
这是打算晚上不睡觉了？
芈华扫了眼自家男人桌案上满满的竹简和笔墨，顿时感觉不太妙的样子，却没有表现出来。
表情依然温情款款，抱着食盒缓缓上前：“想来骊山大营也没什么好吃食，妾新学了一道菜式，唤作蛋羹，大王留在身边深夜可聊以饱腹。”
“也好，也好！”
嬴政也不推辞，随便芈华把食盒放在桌案一侧，他伸手拽着媳妇坐到自己身边。
两人相依，一起逗弄扶苏。
“大王今夜又要苦劳一夜？”
“相府送来诸多奏报，寡人须连夜看完，以免明日早朝议事一无所知。”
“尚未亲政便如此劳累，来年春日亲政后，大王岂不是更没有睡觉的功夫？”
“谁让寡人是大秦的王呢。”
“该做冬衣了，太后还在雍城，妾是否该前去请示一番？”
“夫人自便。”
“好好好，这等琐事，妾不再叨扰大王就是。”
“寡人为扶苏找了个极好的师傅，准备改日带扶苏去拜师，夫人可有顾虑？”
“大王~扶苏才满周岁。”
“哈哈哈哈，寡人知道，先占住位置，免得师傅被别人抢了。”
“何等奇才，竟劳动大王亲自带扶苏去拜师？”
“嗯……其人治国之才，远胜相邦，寡人佩服之至。”
“这等人物，妾为何从未听闻？可是李斯？”
“李斯没法比。”
“那是和人？”
“夫人新学的蛋羹来自何方？”
“听厨娘说，源自东市一家铁匠铺。”
“寡人为扶苏找的师傅，便是铁匠铺掌柜……嗯，铁匠铺现在是寡人的产业。”
“啊？”
“这位先生姓墨名尘，无表字。器宇不凡，胸怀天下。投身商贾之道，不过是一展胸襟之举，夫人切不可小视。”
“妾听大王的。”
“好，寡人明日便拒了李斯推荐的淳于越，免得牵扯太深，反而不美。”
“淳于先生的大名，且久居深宫也有所耳闻。大王何不同样令其教授扶苏？”
“夫人，你贪心了。”
“……”
事，以密成。
即便是面对自己最亲密的夫人时，嬴政也没有说起他此刻正在忙活的事情——游击战法。
这东西来的太合适了。
来年春天举行过冠礼他就会亲政，真正执掌秦王大权。
到时候，百万大秦锐士挥师东进，可一鼓作气涤荡山东六国。
现在正是秘密派出将领执行游击战法，在正式大战之前先削弱六国战力的好时机。
可惜。
有关游击战法，他只是听墨尘简单提起，并没有详细教授，很多东西还的自己琢磨。
譬如主将选择。
肯定不能用大秦老将。
蒙骜、蒙武、王翦、杨端和等一众老将威震华夏，长时间不露面的话，肯定会引起六国狐疑。
选用年轻将领的话……谁又能保证，心里又有点不太放心。
是个难题。
好在可供选择的人手很多，李信、蒙恬、蒙毅、王贲、杨成、嬴华等将门之后都是很可靠的人选，还能塞一批大秦宗室进去充当监军。
有家学渊源的年轻将领，再加上宗亲监军，应该可以很好地把游击战法执行到位。
主将有了。
接下来选择兵卒倒是不用太费劲。
虽然山东六国不断造谣虎狼之秦，虎狼之君，以及秦法严酷什么的，却挡不住汹涌而至的六国流民。
兵卒可以在六国流民中选择，凡是愿意深入六国去打游击战的兵卒，可免去几年税府。
如此，士卒当无后顾之忧。
韩国的流民去韩国、楚国的流民去楚国、魏国的流民去魏国……如此安排应当合理。
剩下的事，就看各位主将的发挥程度了。
嬴政只能指出大方向。
对游击战的具体实时策略，目前还没什么好办法。
或许……可以在最后确定六位主将后，派他们去铁匠铺多问问墨尘？
毕竟，这等战法是先生独创，了解也更深刻一些。
总比自己胡乱揣测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