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可成仙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28章 忆——贰,人性补全(三千字)

水云修为虽不高,但身为水属凭借江河湖海的地利,遁速也是极快。

他刚离开洞府,从条暗河潜入午河后,浓烈刺鼻的血腥味顿时充斥满鼻腔。

眼前一片血红,无数小妖尸首悬浮于河面之上。

空中雷云滚滚,数百谱牒修士凌驾于天,各执一方,结成大阵,几乎将整条午河都囊括入内。

哭嚎声,喊杀声,求饶声连成一片。

水云怔怔看着这一幕。

他不理解恐惧,不理解友情,不理解愤怒,但眼前幕幕场景却不断拨动水云心弦。

一切场景尽皆刻印于其脑海之中。

而突然之间,有只大手忽然捂住水云嘴巴。

“别动。”

熟悉的声音响起,一名精瘦中年从后反铐住水云,低声道。

中年周身散发出点滴光晕,将二人完全包裹在内。

而其上方,三名谱牒仙修一闪而过。

“四哥。”

水云低声道,虞泽教他见到几位兄长要先称呼。

“你为何在此。”

精瘦中年皱眉道。

水云简单将事情经过道出,闻言精瘦中年面色不断变化。

“想必是那几家仙宗联手,欲要借最近之事彻底铲除我等。”

自语出声,精瘦中年望向洞府方向。

他们九位结拜兄弟间,虞泽,精瘦中年,鹿角读书人三位性格相仿,所以平日间关系更为亲近。

关于水云一事,虞泽自然和几人简单说过。

从洞府方向收回视线,精瘦中年已明白该如何作为。

可还未等他再多说什么,一股强悍气势骤然扫荡而出。

被鲜血浸染的午河腾起大浪,将其中残肢碎肉抛上高空。

二人不由自主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天际之上,一头大鱼腾天而起,其背生双翼,周身妖气缭绕。

“老七?!”

“七哥。”

两人异口同声道。

只见那大鱼俯冲向空,数名仙修顷刻间化作血雾。

可奈何有阵法压制,仙修数量还不少,短短时间大鱼身上已然伤痕累累。

“你先离开,我过去看看。”

精瘦中年低声道,同时挥手施展神通,将水云气息完全隐藏。

他清楚水云是何种状态,不再耽误时间,运起妖力腾空而去。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水云心中产生跟上去的念头,不过很快便又被“只需遵照他们所言”的想法压下。

回首间最后一眼,是有尊庞大本相朝漫天仙修怒吼,而这一幕也深刻映入他心底。

水云刚想运起遁术沿午河去往下游时,那洞府方向轰然传出爆响。

恐怖的仙力乱流四散开来,远比方才大鱼破阵的威势更加骇人。

洞府所在的整片水域尽皆消失,转而化作近百丈高滔天大浪。

璀白升腾,一只遮天蔽日的纯白围棋浮现而出。

其上仙威浩荡,光晕流转间传出阵阵窒息气息。

水云修为不过初至炼气化神,在这枚激荡仙韵的围棋前生不起丝毫反抗之力,甚至连逃脱此地都做不到。

“镇。”

天地间浩荡神音响起,那围棋骤然落下,宛若天倾。

那纯白围棋倾压而下,整条午河都黯然失色。

水云根本来不及逃离神通范围,意识便在这浩荡仙威下全然消失。

之后所发生种种他已全然不知,不知过了多久水云才迷茫苏醒。

“师姐,这小水蛇颇为有趣。”

水云睁眼,隐约间觉得那一片模糊中有栋铁塔在说话。

“我等筹备开宗立派一事,只有一名弟子可不行,师姐可有意收下这水蛇。”

“没有。”

清冷声响起,甘云芝对这小妖丝毫提不起兴趣。

闻言,严云咧嘴,一把提起神智依旧不清晰的水云。

“你可愿拜我为师。”

由于自身血脉问题,水云化形后根本无法显露本相,纵使身受重伤依旧保持少年身形。

同样因为夫诸血脉,他能清晰察觉到身前铁塔的恐怖。

上古巫妖量劫,夫诸身为天庭册封的北俱芦洲南部水脉共主,自然入劫。

借着这份两族间劫运牵连,水云在身负巫族血脉的严云面前根本提不起任何反抗念头。

何况严云还是位已然行至尽头的巅峰金仙。

心下明白此人随便一口气便足以抹杀他。

可水云同样并未在身前人身上察觉恶意,就这般利息糊涂,半是保命半是无所谓的拜了严云为师。

在水云眼中,师尊大抵是和大哥姜轩一样的存在。

有了两位金仙同行,逃离午河后的水云再未遇到任何危险。

百年就这般而过,除了修行就是远游历练。

和当年在午河生活相差不多,不过就是酒宴少了许多。

水云没有正常情感,心中对当年午河之事也在逐渐淡忘。

偶尔夜深辗转时,会梦到曾经往事。

随严云百年后,水云终于突破炼虚合道,依照山上规矩需要独自下山远游,看遍红尘,除魔卫道。

水云很纯粹,师尊让他怎么做就怎么做。

一个人,一袭长袍便下山而去。

途中水云游览过东胜神州得山川大江,见过村落城池,也远远看过占山妖王。

尘世浮华,云烟一切,水云不过过客远远观望。

看过他人苦难,看过他人幸福,心下不解却件件牢记于心。

直到后来途径一片渔村时,他遇到了名打着斩妖除魔旗帜,实则一己私欲的散修。

那修士为了一汪地生灵泉屠戮十数在此栖息妖族,而数百年前午河也常有此事发生。

脑海不由想起曾经二哥所言,“以后见到仙修欺负我们妖族你就往死打,留口气就行”。

水云心中产生一个念头,斩杀此撩。

他情感寡淡,可行事又随心所欲,念头生出就会付诸行动。

那散修修为比水云高了几个小境界,加之多年厮杀经验,手段自然不容小觑。

斗法持续一天一夜,甚至一截入海大江都被在斗法波及中偏移方向。

最终水云拼着跌落一个小境界才将那散修斩杀,同时他也重伤坠入海中不知行踪。

水云到最后也不明白为何要如此拼命。

只是当看到惨死在散修手中的妖物时,不由就会想起当年午河的幕幕。

脑海回想着曾经,水云彻底晕厥,认为以自己当下状态再无回天之力。

可命运造化,世事无常。

灿烂金黄很是晃眼,嘴中却泛起苦涩。

水云悠悠转醒,感觉唇边紧贴有只微热汤勺,发苦的药缓慢灌入口腔。

猛地惊醒,骤然睁眼,水云下意识想要起身,却又被全身的疼痛强硬按在床榻上。

简陋床榻旁,那手端木碗的清秀少女见此一幕被吓了一跳。

连忙将木碗放在一旁,在水云眼前手舞足蹈的比划,嘴里咿咿呀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很快冷静下来,察觉对方不过寻常凡人,水云也稍稍安心。

皱眉打量身前少女,水云脑海中响起个词语。

“哑巴?”

疑惑开口,却见少女听到这两个字后落寞的低下头。

水云并不理会少女作何反应,而是开始检查自身伤势。

他全身被各类草药叶片包扎,不少地方还涂抹有蒸煮捣碎的药泥,部分草药上还有些许灵力波动。

这些草药均是天生地养之物,部分年头一长或者自身特殊便会自行汇聚灵气。

这也是凡人口中有的草药能够药到病除的原因。

可也仅仅只对凡人效果不错,水云身为炼虚合道修士,这种未能脱离凡俗界限的草药对他微乎其微。

而水云真正稳定住伤势的原因,是少女让他有个安全疗伤的地方。

念头至此,又想到以前虞泽的教诲,水云生硬道。

“谢谢。”

闻言,少女抬头巧笑嫣然。

端起木碗递到水云身前,又开始咿咿呀呀的比划起来。

“你意思……还有别的事情……让我安心待在这里。”

水云磕磕绊绊道。

说来也巧,一个哑巴,一个没有感情不会说话。

而就是这样两个人,却仿佛身具神通般,能几乎完全理解对方想法。

时日长久,平淡间处处洋溢温馨。

半载光阴匆匆而过,水云修炼百年,时间对他而言宛若无物。

可半年间的相处下来,他首次感受到时光流转的变化。

伤势基本痊愈,水云本应继续远游,可他心下却不愿离开此地。

每当他产生离去念头之时,少女的一颦一笑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眼前。

“就此安心百年,应当也不错。”

水云首次诞生出了属于自身的念头。

不是虞泽,姜轩的刻意嘱托,不是师父,宗门的尊尊教诲。

全然发于本心。

可世间安有两得法,更遑论半生坎坷的水云。

五年后的一天,少女病倒了。

哑女并非天生便能以发声,而是幼时受到身患重病,家遭劫难的双重打击下才彻底失去声音。

她没了以往的活泼,面色苍白病怏怏的躺在榻上,眼底蕴有抹不去的忧愁。

五年过去,她已不再是少女,岁月将他雕刻的亭亭玉立。

可同时岁月也带来了曾掠夺走她声音的疾病。

女子瘫在榻上,抬手轻抚水云脸颊,疲惫的眸中满是温柔。

时间的沉淀下,二人已互生情愫。

水云眼中没了时刻的冰冷,像是遇到焰火的坚冰,也在悄然融化。

“我有办法救你,一同随我离开。”

低声轻语,似在哀求。

可女子只是轻轻摇头,眼中温柔好似能够化作话语。

她一早便知水云非是凡人,清楚对方是那令无数人闻之色变的妖物。

这些年因为水云的原因,本就被村民视为不详,克死父母的女子被更加排斥。

可她并不因此伤心,坚强的面对生活,温柔的和他一起生活。

因为爱之一事,又与他人何干。

“你为何不愿和我离开,我们一同寻仙问道,共探长生,生生世世都能在一起。”

水云半跪于榻前,他握紧女子冰凉小手,颤抖道。

女子只是缓慢摇头,同时探手擦去水云眼角泪水。

他哭了,自诞生灵智后不知情绪为何物的他,哭了。

嘴唇张合,咿呀出声,几个音节配合神情汇成一句言语。

“谢谢你,我一直觉得世界是冷的,直到遇见你。可我依旧还是好累,好累。”

女子侧头一双如水眸子对上水云。

“我想母亲了,也想父亲了,能在离开世间之前遇到你真的很好。”

这样两句话显化于水云心中,二者心意已完全相通。

“和我回宗门,一定有办法的。”

水云哽咽,泪水再也止不住流淌而下。

“不了,当仙人多累啊。”

女子轻笑,用尽全身力气将已无多少血色的唇送到水云嘴边。

温暖与冰凉接触,亦如同生死之隔。

用尽气力做完最后动作,女子已然彻底没了生机。

水云感受着唇边的冰凉,起身用力保住女子已然冷下的身体,面目呆滞。

他想起了几年间和女子的点点滴滴,想起了二者的初次见面。

眼前画面不断闪过,九即仙门众人的道道身影浮现眼前,想起来宗门内的欢喜忧愁。

脑中印象再变,他又看到了那条奔涌不息的江河,以及曾经的结拜弟兄们,众人豪迈的交谈亦若就在昨日。

经历的一切出现于,心下被压抑许久,终不得天日的人性彻底爆发。

水云眼中最后的淡漠化作冰雪退散,大滴泪水夺眶而出。

此刻,他有了情绪,有了人性,可却没了当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