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嘶吼
看着对方一脸愧疚的样子，也不知有几分真心，赵磊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句。
这时候，无论讲什么都是多余的，毫无意义。
见魏吴清扭头离去，他并没有多少怨怪。毕竟生存才是第一位的，谁不是在为那几两碎银子忙活。
钱有多么重要，赵磊现如今的感触绝不会比任何人浅。
月上中天，此时已是夜里十一点，距离上一个歌手演唱结束离场有一会儿了，客人也散去了不少。
终于，又到了他登场的时候。
赵磊苦笑着摇了摇头，拎着吉他缓缓地走到舞台中央。
所谓的舞台，也不过就一把高脚凳，一个麦克风而已。像这种清酒吧，不能指望有太好的硬件设施。
可对赵磊来说，这里却留着最重要的回忆。
因为他和前女友就是在[听悦]认识的，这个酒吧见证了二人从开始到分手的全部过程。
若是有可能，他愿意在这儿驻唱一辈子，直到唱不动那天为止。
愿望很美好，现实却十分残酷。
今晚，竟成了最后的演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赵磊一时难以接受。
忽然间，他心中闪过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如果这个酒吧是自己的那该有多好，就不用再仰他人鼻息，更不用被人扫地出门了。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赵磊自己都觉得太不切实际。
开酒吧需要的可不是一点点小钱，更别说在后海这片儿，没个上百万根本下不来。
况且就算有钱，魏老板也不可能把[听悦]卖给他。
赵磊猛地晃了晃脑袋，把妄念从脑子里狠狠地甩了出去，随即自嘲地苦笑一声。
一把年纪了，还做这种美梦。
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舞台下方，想深深记住眼前这个画面，因为从明天开始就再没机会坐在这里献唱了。
底下的客人要么三三两两，要么形单影只，几乎没有成双成对的。
这一刻，赵磊骤然明悟了。
他也能理解魏吴清为何要开了自己，转而另请高明了。
因为底下这些都市男女们，平常工作、生活节奏飞快，一个个压力都无从释放，哪还有心思听什么矫情的民谣。
尤其是情情爱爱的那些，全都滚犊子吧。
爱情，太特么奢侈了。
再联想到自己，何尝不是一样。
作为歌手，因为女友的离开，这几年驻唱时又几曾走过心。
赵磊突然感觉一直以来追求的所谓民谣梦，是多么的幼稚。
今晚，这个梦也该醒了。
他不由地想起了陆斐，那位玩世不恭的少村长，想起了对方身上的巨大变化。
只是离家两三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明明年纪比自己还小，却显得成熟老练许多；而且身上还仿佛带着种洞悉一切的气质。
要不然的话，又岂能写出《碎银几两》那般神作。
跟人家一比，自己这些年真就像全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白白虚长了几岁。
赵磊轻叹一声，深深为这几年的自我放逐而不值。
北漂数载，一事无成。
女友离开，民谣梦碎。
或许，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他又望了望舞台底下，看着这些借酒消愁的痴男怨女，心中霎时间涌起了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
原来需要治愈的，不止是自己一人呐。
赵磊没有犹豫，当即把手放到了琴弦上，随意拨动两下，便弹奏出了一个无比熟悉的音符。
那晚，少村长正是从这个音符开始，救赎了他们一帮民谣狗。
今天，就让他来复刻一次吧。
随着木吉他的旋律缓缓传出，赵磊抱着这把老伙计，一首《碎银几两》唱了出来。
“这人间两茫茫，把利字摆中央；
是喜是伤呢，自己去品尝。
这人生何其短，愿你我尽其欢；
何为苦乐多，此生也迷茫。
为了碎银几两，为了三餐有汤，
为了车呢为了房，你为的是哪位姑娘。
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慌张，纵然六亲不认，又何妨万孔千疮。
……”
酒吧内的客人本就不多了，要么各聊各的，要么自斟自饮，谁也没把赵磊当回事儿。
毕竟一个驻唱歌手能有什么厉害的好作品，听那些伤春悲秋、无病呻吟的玩意儿，还不如翻唱几首流行歌来得过瘾。
可当赵磊把第一句歌词唱出来时，低沉的嗓音演绎着触动感的十足旋律，感觉一下子就上来了。
众人渐渐停下手上的动作，也不再窃窃私语，纷纷望向了舞台中央。
甚至有人反应很快，立刻打开了直播软件，一边播一边录了起来，瞧那专业的架势准是个干自媒体的。
客人的异常表现，赵磊一点儿都不诧异。
因为那晚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即便是他们这群民谣狗，也同样被陆斐的演唱当场镇住。
他自顾自地唱着，浑然没在意观众们的眼神都开始变了。
今晚，赵磊只想把最好的演绎留在这个舞台，并非为了魏吴清，而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为了碎银几两，无奈糊口他乡；
山很高呢路也长，你现在是什么模样？
可偏偏这碎银几两，压断了世人的肩膀，纵然万劫不复，又何妨遍体鳞伤。
……”
等赵磊唱完这几句的时候，底下的客人们已经不行了。
“谣”味十足的旋律，直击灵魂的歌词，浑然天成地结合在一起，瞬间就给人以极大的心灵冲击。
优秀的作品，自己会说话。
不需要过多解释，也用不着卖力推销，吸引力法则自会安排一切。
赵磊的吉他弹奏水平本就不差，加上他那充满叙事感的嗓音，更是为这首歌增添了几分细腻与深情。
仿佛在讲述着一个微不足道的故事，可这故事在每个人身上都发生过。
底下的观众何曾在这儿听过如此有代入感的歌词，没两下就有人绷不住了，甚至当场情绪失控。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
客人们叹气的叹气，默默落泪的落泪，完全沉浸在了这首歌里面……
赵磊自己也是一样，此刻他已然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演唱之中，不觉唱着唱着，泪水就划过了脸庞。
“为了碎银几两，
为了三餐有汤；
为了车呢为了房，
你为的是哪位姑娘？”
当唱到这一段时，赵磊的声音都带着一丝哽咽。
他想起了当初玩民谣时的初心，想起了曾经的梦想，想起了最爱的那个姑娘。
如今姑娘走了，梦想也碎了，难道现在连初心都不在了么？
赵磊一边演唱，一边不停地反复质问自己，他把所有的力气都投入到了表演当中，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对自己进行灵魂拷问。
拷问着那个一直懦弱地躲在内心深处、逃避一切现实的民谣少年。
“可偏偏这碎银几两，
压断了世人的肩膀，
纵然万劫不复，
又何妨遍体鳞伤，
纵然六亲不认，
又何妨遍体鳞伤
……”
唱到最后一段时，赵磊的激情已经彻底燃烧殆尽，尤其最后那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