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杀青

“剧本大家都熟悉的差不多了，如果有什么见解也可以说出来，大家再探讨。这个剧本我先后也是改了六遍了，也不在乎多改几遍，一切都是为了能拍出一部优秀的作品作为出发点。”

众人摇摇头，即便有什么问题，也只能在拍摄过程中发现，就现在已经改了六遍的剧本来说，找不出任何瑕疵，趋于完美。

因为在场之人，没有比李扬更懂矿井下的生活了。

在此之前，还需要给演员们做一个心理建设。

“想当初，我从BJ出发，坐慢车先后抵达河北、内蒙古、宁夏、陕西、河南等地，几乎转了半个中国的小煤矿，并亲自下到这些小煤窑生活，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吗？”

众人沉默不语，他们只在电视上见过，无法完全做到感同身受。

“阴暗、闷热、潮湿、不见天日。”

李扬的声音有些沉闷，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带着些许哭腔说道：“在陕西那一次下矿，我遇到了一次坍塌，最后侥幸逃脱，是一个老矿工及时将我拉了出来，我想要感谢他，但他只是用皴裂的双手拉着我，没有索要任何报酬，而是关切询问我的状况。”

李扬的双眼已经红了，他嗓音沙哑的说道：“我问老矿工为什么遇到危险不想着保护好自己，还要救我，他说了一句我这辈子都无法忘却的话，他说：‘我们的命不值钱，可你们的命值钱啊’。”

“为什么挖煤朝不保夕，随时发生矿难，矿工还是此起彼伏的？”

“因为挖煤最挣钱，能让家人住上大房子，让孩子读得起书。”

“有些人、有些事，并非看不见、听不见，只在于看和听的人想不想看见或听见。”

“一只小虫子从墙角爬过，你看它，就看见了；如果没看，没这只虫子。直到有一天虫子爬到你床上来凝视你。”

“也是那一刻起，我下定决心，要为煤矿工人发声，要拍的是真实的穷人，而不是那些打扮的‘漂亮的’老百姓。”

一番肺腑之言，让主演们为之动容，原本他们还有些摇摆不定的心，在这一刻突然无比坚定了起来，这部作品不仅仅是为了赚钱、拿奖，更大更深层次的意义，是为底层人民发声，让光……照射进黑暗。

“各自去准备吧，该换衣服的换衣服，该化妆的化妆，拍摄待会儿就开始。”

李扬起身走出帐篷，对助理说道：“去把所有人集合起来，我有话要说。”

其他人还好，对于化妆师和服装师来说，最大的挑战是张思明，这个小伙子长得太精致了，将他变丑、变成一个单纯的懵懂少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足足一个小时，在化妆师和服装师的一番折腾后，一个看起来淳朴而又单纯无知的少年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李扬瞅了半天，倒不至于认不出来，与他心目中的元凤鸣倒是贴合了不少，最起码看着不会出戏，这就够了，其余的就要看张思明的发挥了。

“来来来，大家都站好，今天的第一场戏是下煤坑拍摄，在这之前，我给各位发个红包。”

只要是下去的人，都有红包，钱数是一样的，图个吉利。

张思明打开看了一眼，十六块八，他瞬间就懂了。

李扬在红包派发完毕后，说道：“各位，十六块八，它的寓意是‘一路发’，就是保佑大家在下面安全，都收好了。”

也有人疑惑，既然是一路发，为什么不是一百六十八，而是十六块八？剧组也没多少人，花不了多少钱，导演就这么缺钱吗？

是的，李扬确实非常缺钱，原本他以为拍摄这部片子一百万左右就够了，但实际预算下来，二百万都不一定够。

李扬的打算是如果二百万也打不住的话，就去找老母亲要，再不行还有两个弟弟，谁都跑不了。

作为重生者，张思明是知道李扬非常缺资金的，他也想帮一把，而且等到片子在国外上映后，虽然不多，但也是有的赚的。但苦于他一个穷学生，实在是拿不出什么钱，总不能问家里要吧？

两千块钱的片酬，投进去甚至都翻不起丁点的浪花，所以这个想法在刚刚燃起一丝火苗的时候，就被他给无情掐灭了。

其实起初很多演员都认为剧组会在摄影棚里搭一个井下的场面，但现在真到了矿山，真的要下到井下，一些人身体就不受控制开始哆嗦了起来，无论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有严重的不适。

李扬也是担心这个原因，所以之前在帐篷里才长篇大论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给主演们做心理建设。

至于其他演员们，给出的红包，就是给他们的心理建设。

“所有人，下井！”

地下一百米，什么感觉？

地狱。

如果出了什么事，根本没有地方跑。

“今天的戏份比较多，恐怕要拍到很晚，大家都打起精神，不要有丝毫懈怠，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意外。”

地底下的小煤洞里没有任何支柱，仿佛随时都会倾倒一样，除了本身就是矿工的演员外，其余人皆是感到极度的压抑，有种想要逃离的感觉，但被强压了下去。

这是在拍戏，不是在参观，戏没拍完，别想着出去。

“第一场，唐朝阳和宋金明打斗的戏份，两位老师准备一下。”

下井之前，李易翔和王双保已经做了多次的排练，但是此刻在恶劣的环境下，还是感到了棘手。

“第一场，第一镜，开始！”

李易翔和王双保入戏很快，但他们两个却在距离安全网很近的地方打斗，这让李扬看得直皱眉，最终还是没忍住喊停。

“两位，你们要靠近没有安全网的地方发生激烈冲突。”

两人对视了一眼，摇摇头，出于自身的安全考虑，谁也不愿意靠近危险的地方。

李扬见状，无奈道：“我要的片段很短，很快就拍好了，不会有事的，两位配合一下。”

两人依旧是摇头，不是他们不愿意配合，实在是太吓人了，他们怕有命拍，没命看。

“算了算了，这组镜头不要了，拍下一场。”

“啊！”

突然，一旁的录音师大叫了一声，吓了众人一跳。

“你鬼叫什么？”

有人真的被吓到了，所以言语间自然也没了客气。

录音师声音颤抖的说道：“有……有一块煤掉到我背上了。”

众人目光看去，一块面盆大的煤确实砸在了录音师的背上，不过好在并没有受伤，因为矿井很矮，他弯着腰，背部当时紧挨着那煤块，所以算是有惊无险。

就这样，拍了两天，已经开始有人跑路了。

主要是因为剧组比较穷，所以在矿洞中基本上没有安全设施，全靠矿洞本身的几道安全网做保护。

又过了三天，因为一连多天拍摄，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都感到异常疲惫，所以拍摄进展变得缓慢起来，不是演员出问题，就是场务道具出问题。

而这一天，足足在矿下拍了近30个小时。

当上到陆地后，张思明有种如获重生之感。

但令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的是，两个小时后，煤洞塌下去了。

两死四伤。

见此一幕，所有还活着的人，纷纷感到后怕。

两个真正的矿工被砸死了，煤老板跑来向剧组借车，要去安抚家属。

迫不得已，剧组从私矿转到了国矿。

国营的条件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夸张点来讲，地下巷道宽敞明亮的跟地铁似的。

不过有些演员因为之前的事故不敢下井，李扬就一个一个跑去保证安全，还以身作则下井，证明给大家看，最终才算是让拍摄得以顺利继续进行下去。

半个多月的时间，才总算是结束了矿井下的拍摄，所有人无形中都是松了一大口气。

镇上的话，最具挑战的一段戏份就是和小红的床戏。

实在是张思明经过数百位“老师”的熏陶，很难演出那种无知和懵懂，一看就是老司机。

NG了几十次，小红都累了，但张思明依旧未能让李扬满意。

“思明，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李易翔将张思明叫了出去，没过几分钟便回来了，然后张思明便一条过，让李扬感到无比的惊讶与好奇，想要追问，但李易翔只是摇摇头，他答应了要替张思明保守这份秘密。

一个多月后，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盲井》终于拍摄完了。

请了一个月的假，戏拍了一个半月。

一转眼，已经到十一月了。

临走前，张思明用500块的预付片酬请了全剧组的人吃了一顿饭，拿着剩下的1500块钱，踏上了回程的列车。

回到学校，看着那一张张青春洋溢的活泼面孔，逐渐习惯了暗无天日生活的张思明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感到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真实，就好像这一个多月以来，是经历了一场梦一样，如今梦醒了，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

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班主任王尽松销假。

王尽松上下打量着张思明，觉得有些陌生，这怎么拍个戏回来跟换了个人一样？

“思明，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专心上课，把这一个多月以来落下的功课补一补，虽然对于演员来说演戏很重要，但是如果没有文化作为底蕴，那到头来就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我知道了王老师。”

“行了，你回去休息吧，看你精神萎靡的，下午的课估计也没心思上，回去好好睡一觉。”

临了，王尽松还不忘补了一句：“《英雄》马上就要上映了，有时间的话去影院看看，作为演员，要时刻抱着学习的态度，不管怎么说，这位张亦谋导演，也是目前我们国内扛鼎导演之一。”

张思明回忆了一下，确实如此，当下国内的电影市场，呈“三足鼎立”之势，上个月刚拿了金鸡最佳导演的陈凯哥；凭借《大腕》转型成功拿下贺岁档的冯小冈；还有就是张亦谋即将上映的《英雄》。这三位无论哪一个，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遥不可攀。

回宿舍的路上，张思明在考虑要不要去探班刘艺菲，如果错过了这次，那就要等到她从云南回来了，那就又是一个多月以后了。

也不止是单纯为了看刘艺菲，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想在张大胡子面前刷一波存在感，这对于现阶段的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不过张思明也有在想，自己上一世好歹也在摄影系混了那么久，也是学到不少知识的，为什么就非要当演员呢？

自己当导演如何？

可行，但难以施行。

最根本的问题，没钱。

即使是拍那些小成本电影，也需要拉投资。

说到投资人，张思明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个人，瞬间一个宏伟蓝图开始构建，仿佛看到了一个钱袋在对自己招手。

为什么非要是煤老板？

因为煤老板从不干预创作，除了要求找女演员外，没有别的要求。

国家取消电煤指导价，煤炭价格市场化，并且在之后几年里一飞冲天，从2000年的129元每吨，涨到了2007年的330元每吨。

对于煤老板来说，钱像拧开了的水龙头，哗哗淌进账户中。

今年是煤老板集体爆发的一年，拉投资简直不要太简单。

“干不干？”

将一枚硬币抛向空中，不过还没等其落下，张思明便已经走远了。

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自己的命运，为什么要交给上天去安排？

干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