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绝杀-Ⅰ
“这盘棋局里本没有他。”
“也不该有他。”
“却早就有了他。”
老人的笑声回荡在教堂空荡的大厅内久久挥之不去。
此刻他方才理解那位话里的含义，看似毫不相干的少年竟然是冥冥之中的天选之子。
“我应该早就想到的。”
老人乐得捶胸顿足，本就虚弱的身子骨眼瞅着就要散架。
少女惨白的脸色渐渐红润，只是人仍处于昏迷之中。
感受着女儿回升的体温，作为父亲的林家穆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俯下身子查看少年，虽然额头依旧发烫但状态比刚才已经好上许多。
“林伯伯。”
“小雪她没事吧？”
依旧处于浑浑噩噩中的少年心里最担心的还是旁边的少女。
“她会没事的，孩子。”
“你最好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林家穆轻轻地安慰着少年，转身愤怒地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老人。
“如果我没看错，你应该也中了某种病毒。”
老人此时的脸色比石灰还白上许多，深陷的眼窝显得整个人形似一具骷髅。
自从那天在人民公园任务失败，老人就被接种了某种病毒以作惩罚。
高高在上的那位恩赐他三片解毒药，以便症状发作时缓解痛苦。
“这是他为愚蠢付出的代价。”
教堂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缺口，一道人影缓步走了进来。
来人样貌平平，身穿一身朴素的冬装，混在人群之中立刻便会消失不见。
“我是北野枫。”
“初次见面，林家穆先生。”
男人伸出布满伤疤的左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林家穆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明明白白地拒绝握手。
“你我之间的姓氏便代表着不死不休。”
“你不会不知道。”
男人对林家穆的话不置可否，顺手搬来一张木椅轻松地坐了下来。
“仇恨有时候如同一颗种子。”
“不经意间就会成长为参天大树。”
“我却认为仇恨只会蒙蔽双眼，引人误入歧途。”
男人端坐在椅子内，用余光瞄了一眼正在昏睡中的少女与半梦半醒之间的少年。
“刚才十分抱歉，我不得不试探一下您的水平。”
很明显刚才的极端操作目的是为了试探林家穆的实力。
“假如能放下恩怨，化干戈为玉帛。”
“以你我之力合作定会在当今的医药界打下一片广阔天地。”
林家穆十分不屑地撇了撇嘴，“不愧为刽子手的后代。”
“完全漠视鲜活的生命。”
“若不是这个少年运气好，现在他已经是一具尸体。”
从小他所受之家教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永远不要相信姓北野的人说出的鬼话。”
这个沾满无辜百姓鲜血的家族应该彻彻底底消失在这个地球之上。
“为了医学的进步总得有人做出必要的牺牲。”
男人伸着布满伤疤的左手指着少年，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地微笑。
世间有些事只可意会不用言传，有的人看破不说破是智慧的体现。
“再者说每一个生命都应该兑现它存在的价值。”
“如果他真的没有挺过去，命数而已。”
男人把故意谋杀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这一点是林家穆如何也料想不到。
“你费尽心机地把我女儿绑架至此。”
“约我见面不会只是聊这些吧？”
北野家的人出现在面前，林家穆深知自己已处险境。
他不仅要思考如何脱身，还要彻底搞清楚对方的真正目的。
“林先生如此聪明之人，不用我挑明也应该猜到一二。”
回想刚才制作解毒剂的过程，尽管材料相似但还是和记载的资料有区别。
“那个病毒迭代了？”
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还是和聪明人打交道轻松只要一点就透。
“准确的说是进化。”
“进化？”
林家穆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实在是想不出究竟有何方法能让病毒进行所谓的进化。
“科学真美妙。”
“它能让一个简简单单的细胞进化到近乎完美的状态。”
男人言语之间露出沉醉的表情，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十分得意。
“所谓的进化又怎样？”
“人体的免疫系统也是遇强则强。”
林家穆表达的意思非常简单，人类本身就是一种完美的进化产物。
漫长的人类历史上出现过许许多多厉害的细菌、病毒，可直到今天也没见到人类败倒在它们面前。
“您还真是个书呆子。”
“抱歉，这是对您的夸奖。”
男人毕恭毕敬地说出所谓夸赞林家穆的话，搞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俗话讲钱不是万能，但没钱是万万不能。”
“只要您肯和我合作，我保证林氏集团将会成为世界前三的制药机构。”
“甚至超过美国、欧洲那两家巨鳄，成为第一。”
对方的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林家穆瞬间明白个七七八八。
作为一个长久的竞争对手，林氏集团与北野家控制的三井制药在国际市场上拼杀得已经不可开交。
双方均擅长于抗病毒疫苗的科研开发及推广应用，也各自在抗病毒领域有着看家的特效药。
“你说这话就不怕北野家清理门户？”
林家穆意味深长地盯着眼前这个自称“北野枫”的男人，平淡无奇的面容下暗藏着极难察觉到的野心。
北野家族是绝不会允许有人暗中和林氏集团合作，发现后必定杀无赦。
“我本是个弃子。”
“这么多年我拼尽所有为的就是能再次回到局中。”
男人似乎已经胸有成竹，只待林家穆点头答应。
林家穆早就听说北野家族如今的会长三井美智子已经病入膏忙，对于会长的位置家族中许多势力都在暗流涌动。
一旦她因病去世，一场争夺至高权的战争肯定会让北野家陷入混乱。
那时才是林氏集团可遇不可求的机遇，他准备到时候一鼓作气把北野家的市场份额吞个干干净净。
“近来这座城市很不太平。”
“也是你搞得鬼？”
自打林氏集团决定入股红星制药厂那天开始，凶杀案，坠楼案，甚至红星中学礼堂那场的大火把本来大好的局面搅得七零八落。
“毕竟我名义上是北野家的人，命令还是得执行。”
“只要能阻止林氏集团收购红星厂，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林家穆无奈地苦笑着，心想刽子手果然还是刽子手。
几十年前他们就视生命如粪土，时至今日他们依旧不惜手中沾满鲜血来达成目的。
“我答应你如何，不答应又会如何？”
“答应我，您的前途将一片光明。”
男人承诺亲自派人送林家穆和女儿返城，也不会再阻止林氏集团对红星厂的收购。
“不怕我假意应允，事后再反悔？”
林家穆略带嘲讽地望着男人，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
“与林氏合作当然得留后手。”
四目相对，有些事心照不宣。
林家穆刚才配制解毒剂时便发现端倪，这针解毒剂只能缓解女儿体内的病毒。
“我相信凭借着林氏集团的香港实验室很快就能让令嫒彻底康复。”
“但前提是您能回得去。”
男人的威胁再明显不过，如果今天不答应林家穆和女儿必定双双葬身此处。
林家穆陷入沉默，似乎在飞速思考着抉择的方向。
此时位于半山腰一片密林旁边悄然停下一辆黑色桑塔纳，师徒二人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得十分及时。
“师父，您演技可够逼真的。”
小刑警回想起师父当场吐血的样子，打心眼里后怕。
“演得不像如何骗过内鬼？”
高守诚在专案会上演了一出舌战群雄，又口喷鲜血后晕倒完全是为金蝉脱壳。
自打文化宫凶杀案开始，那个幕后真凶好像每一步都走在警方的前面。
首先是发现被害人马晓红尸体的冯宝芹匪夷所思地在家里上吊自杀。
紧接着那个神秘的黑影也就是冯宝山本人不选择报警，反而一个人落入豪景公寓的圈套丢了性命。
当高守诚终于把目标锁定在郭怀民身上时，他又发疯地拉着全礼堂的师生一起陪葬。
真凶总能预判警方调查的每一步并及时将有用的线索切断。
“考察团没来时平安无事，现在怎么四处起火？”
那天在局长办公室邢志军的抱怨意外地将高守诚点醒。
马晓红的死亡牵扯出三年前冰城的一桩旧案。
冯宝山的出现进而将十五年前红星厂家属区的爆炸案再次揭露在众人面前。
从郭怀民的自白信来分析，他似乎因为那场爆炸案而迁怒于冯宝山选择复仇。
如果只是单纯地为了复仇，冯宝山的死便已经让他达到目的。
高守诚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搞出红星中学礼堂那场恐怖的大火，那些无辜的师生和当年的爆炸案没有一点关系。
“除非不只是复仇，还有其他的目的。”
想到这一点，高守诚的思路豁然开朗。
从凶杀案开始到大火结束，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摸不着的手一直在给这场大戏添油加柴。
所发生的事情一点点叠加在一起形成的累积效应足以撼动像红星厂改制这种重大历史事件。
“陆哲，还记得你在公园开枪的事吗？”
师父的话让徒弟感到找不着北，“当然记得，可那不是突发情况吗？”
小刑警清晰地记得当时一切发生的太快，直到他扣动扳机的那一刻脑子都没跟上身体的本能。
“如果告诉你那天发生的一切可能不是突发。”
“是有人精心策划的呢？”
师父的话差一点让徒弟从驾驶位上跳起来。
“师父，这就是咱们跟踪他的目的？”
望着前面那辆疾驰的奥迪轿车，小刑警终于明白为何要暗中跟着林氏集团掌门人。
“我只是猜测那天所有的事都冲着他的女儿。”
“高阳只不过是碰巧搅合进去。”
“只要我们跟着他肯定会有收获。”
果不其然当林家穆鬼鬼祟祟地一个人开车驶向这片山峦时，高守诚觉得一直隐藏在幕后的真凶即将浮出水面。
“我去探探路。”
“你赶紧通知邢局和六处的弟兄支援。”
高守诚望着松柏之间那座坚固的教堂发号施令，小刑警立刻按吩咐照办。
“放心吧，师父。”
当师徒二人悄悄摸到教堂附近时，发现竟然有七八个身穿统一黑色制服的歹人拿着枪在附近巡逻。
“我们从林子里绕到后面去。”
小刑警发现松柏间有条小路直通教堂后身，便招呼师父一起摸过去。
当两个人趴在教堂后庭的窗户下时，屋子里的气氛也陡然降到冰点。
“我的回答是，‘绝不合作’。”
林家穆斩钉截铁地拒绝合作，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
“先祖曾用生命阻止北野家的暴行。”
“他的一腔热血虽未能倾洒在这片白山黑水。”
“但吾辈一直牢记他临刑前的教诲。”
“人不能与野兽为伍。”
男人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对林家穆的一番慷慨陈词表现的波澜不惊。
只见他稍一抬手，两个黑衣人便持枪走了进来。
林家穆丝毫不畏惧死亡，只是可叹尚在青春的女儿将与他黄泉路上为伴。
“几十年过去，你们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时至今日北野家的人居然还敢在这片黑土地上持枪滥杀无辜，真是狂妄至极。
男人不再多说一句话，起身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黑衣人似乎得到某种无声的命令，立刻子弹上膛。
漆黑的枪口已经对准毫无畏惧的林家穆，此刻他已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来临。
忽然，一道惊雷响彻当场，“警察，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