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偷衣贼
一个五十多岁,高大黑壮的中年,披着黄大衣,靸着青布鞋,一脸铁青,蒲扇般的右手里转着一对崭亮的大钢球,从大院南排中间的一个房间里缓步走出,正是包窑厂的山东老侉子胡老三,边走边说今天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这个下流坯子给逮到。
胡老三知道,这事如果处理不好,对厂子的影响很大。
院子里有偷女人小衣的贼,说出去太难听,影响厂的声誉,以后谁还敢让自家女眷来这干活。
郭灶火这个宿舍里住六个人,其中两人三十左右已结婚,一个月里有半个月不住这,他们最近上白班,昨晚下班就回家了,此时还没来。
另外三个人昨晚都上夜班,其中就有已婚的刘大平和老光棍田满仓,还一个就是郭灶火的同学虞晓博,在厂子的最北边推土还没下班。
也就是说,昨天夜里他这个宿舍里没人,走时门关好好的用绳子挂着,可为何此时门是大敞着的?
这时候院子里有几间男工人的房门被打开,两名保卫人员和几名妇女,从北面这一排房开始由西向东挨间搜,门外站着一群睡眼惺惺的男人,披着棉袄,有老有少,个个满脸懵逼。
有家小的宿舍和女宿舍不用搜。
大门东第一间是保卫室,靠西两间是大食堂,西南角几间房子里住着姑娘和妇女,都裹着大衣站在门口看热闹
在她们的东面几个房间里,住着一些拖家带眷的工人。
北排房和东排房里住的都是男人,有老有少。
郭灶火立刻停下脚步,一个疑问迅速从他心里升起,为什么蒋庆丰会直奔自己的房间?
听见有人偷女人的内衣,另外两名保卫人员挨个搜北排的房间,而蒋庆丰却直奔自己的房间,这是为什么?
没有时间留给郭灶火多想,此时他的宿舍里还很暗,打着手电筒的蒋庆丰进屋后径直走到他的床前,毫不犹豫地掀起枕头,从下面抓起一件衣物后快步走出门,举起喊道:“偷裤衩的贼找到了,是郭灶火。”
闻言,所有人同时一愣,空气似乎凝固了两三秒,接着一阵喧哗声中大家在院子里四处寻找,终于有人看见站在大门口的灶火。
接着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下一秒,整个大院子都炸了,人们纷纷议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没想到平时看上去老实本分的郭灶火,居然是偷女人小衣服的贼。”
“这小伙子平时看上去挺斯文,很有礼貌,背地里居然好这一口。”
“人面畜牲啊!”
“我就搞不懂了,郭灶火偷花裤衩回去能干嘛?”
“你说能干嘛......”
“能干嘛?”
“滚,我哪知道。”
“……”
“……”
听着大院里众人的嘲笑和谩骂,郭灶火脑袋“嗡”的一下子,身体不由自主晃了几下,饿是一方面,最主要是急的。
但他没有像上辈子那样突然被冤枉时火烧般的大叫冤枉,而是静立不动。
这时候整个大院里乱糟糟跟炸锅似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花裤衩被蒋庆丰在自己的枕头底下找到了,蒋庆丰的一声大吼,大家也都听见了,满大院都是人证。
现在是人证物证都有了,自己要是不能在第一时间自证清白,接下来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再怎么是重生者,再次遇见这样无解的突发事也得尿,这事如果处理不好,自己还得重蹈上辈子覆辙。
“快把郭灶火给抓起来,不要让他跑了!”
蒋庆丰挥舞着手里的花裤衩,朝郭灶火跑来,对另外两名保卫人员大叫。
这两名保卫离郭灶火近,闻言大步跑过来,一左一右扭住郭灶火的两只胳膊。
只听“滋啦”两声,郭灶火的小褂子的腋下被撕破,露出精瘦的排骨。
“胡厂长,这是有人栽赃陷害我!”
郭灶火很平静地看着胡老三说道,没有反抗,任由两名保卫人员把他的胳膊扭到背后。
这时候反抗,只会激发众人对他群殴,让事态往更不利于自己的方面发展。
上辈子,被诬赖后他拼命反抗,遭到保卫人员和一些工人的群殴,一下子就坐实了偷花裤衩红肚兜的罪名。
这个时代群众相对来说很抱团,但大多数人没读过什么书,老实愚昧,很容易被人带节奏。
在大家眼里蒋庆丰是厂里的官,专管安全的官,他举着花裤衩这么一嗓子,基本上坐实了郭灶火是贼了。
当时大伙一起动手打偷裤衩和红肚兜的郭灶火,后来警察录证词时大家也都是一边倒的对他不利,甚至各种他偷看女人换衣服,偷看女人洗澡,跟踪女人想干坏事等虚无的事都被胡诌出来,各罪并罚,让他受了六年牢狱之灾。
“人证物证俱在,你狡辩也没用。”蒋庆丰举着花裤衩大叫。
东方一缕阳光跳出地平线,刹那间金光万千,把花裤衩照得更加艳亮。
身为厂保卫人员的蒋庆丰长得敦实,头戴没有红星的黄军帽,穿一身军黄色的保卫警服(当下联防队就穿这身),胸前别着一枚徽章,腰间勒着条八一宽皮带,脚上穿着电工劳保鞋,披一件黄色军大衣,一脸络腮胡,看上去威武正派。
此时天已大亮,人们能看清郭灶火满头满脸满身都是红灰,两边鬓角和腮帮子上流有蜿蜒的汗渍,衣着寒酸单薄,被两名保卫人员扭着很狼狈。
“呼!呼!”
蒋庆丰走过来想用两记重耳光先给郭灶火来个下马威,却被郭灶火连续巧妙的后仰躲过,气得他抬腿要踹,却被人一把拽住胳膊:“蒋警官,别生气,有话好好说,灶火还是个孩子,别回给打坏了。”
蒋庆丰是厂保卫人员,平时工人们都尊称他为警官。
蒋庆丰一回头,见一个衣着很旧但很素净,眼角有鱼尾纹,五官清秀,四十多岁的妇女,用一双长满老茧的手拉着他的胳膊,满脸带着讨好的笑。
郭灶火内心一热,这位拉着蒋庆丰胳膊的妇女是个寡妇,叫柳爱芳,独自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大院子里,平时干男人才干的苦活,重活,供两个孩子读书,实际年龄也就三十五、六岁,看上去却比四十岁还显老。
上辈子,他在众人面前被蒋庆丰扇了两巴掌,少年的自卑感陡然变成强烈的自尊心,情绪瞬间失控,发疯般挣脱两名保卫人员的手,朝蒋庆丰扑去,被众人群殴的同时也坐实了罪名。
“柳大姑,你拉我干嘛,这小贼就得揍,不然他不知道辣害(厉害).......大姑,你松手啊!”
蒋庆丰说着用力甩了一下胳膊没甩开,心说这骚寡妇的手劲真大。
柳爱芳死了丈夫,被两个小叔子逼出家门,又没脸回娘家,就带着孩子在窑厂干活,像她这种情况的就不能称为“婶子”或“嫂子”了,在厂里年轻人都叫她大姑,和她差不多大就姐妹相称,这也是一种尊称。
柳爱芳拉着蒋庆丰的胳膊,笑道:“庆丰啊,你猛的跟武松似的还会拳,这一脚下去老虎也得给你踹死,灶火这小身板你还不把他给打海(坏)了啊。”
在众人面前被柳爱芳这样一夸,蒋庆丰打心里高兴,笑道:“柳大姑,我不打他,你放心。你松手,我这手上没有个轻重,别回把你给甩卡倒(摔倒)。”
柳爱芳笑着松手:“就是啊,武松连老虎都能打死。你跟武松似的,可不能打灶火。”
蒋庆丰一脸得意地走过去,左手一把抓住郭灶火那乱糟糟,满是红砖屑的头发,右手的裤衩跟着朝郭灶火的脸上甩去。
郭灶火后仰避开。
“郭灶火,这是我在你枕头底下搜到的,你还想抵赖?吴婶在外面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蒋庆丰说着转脸问吴喜花,“吴婶,这是不是你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