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53章
翌日清早送卫城离家时,云巧有些神思不属,眼底也挂着淡淡的阴影。
卫城不免心生愧疚,只当是自己昨夜太孟浪,折腾太久,害妻子没睡好,一边暗暗反省下次必须节制,一边按住围着他忙碌的云巧。
“是我不好,昨晚上不该闹太晚的。你躺回去歇歇,睡个回笼觉,我吃完东西自己出去就是。外头冷得很,又不是要出远门打仗,你就别送了,啊!”
云巧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坚持非要冒着寒风送他出去,也没跟他解释,这只是个小小的误会。
打起精神将人送走,目视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后,她合上房门,重新躺回炕上,却怎么都再睡不着了。
事实上,昨晚上她睡得不算晚,起码不比自己独自带小夏夏过夜时辛苦,真正让她神思不属的是昨晚的一个梦。
她梦到前世的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
比如说,某一日,她端着假笑面具在某个女眷宴会上发呆,听某两个妇人谈论天机粉如何如何特别,又说戴氏香粉铺子新出了一款特别好闻的新香,叫做什么提罗香的。
据说其中一味香引用的是番邦的某种水果,方子特别神秘,很多香粉铺子想仿制都望洋兴叹,云云。
而后,又是戴春燕跟她言笑晏晏吃茶,说起这味提罗香同样来自那位神秘制香师之手的场景。
由于原材料苛刻,造价昂贵,外头排队抢购的贵妇人太多,戴春燕自嘲是个死要钱的,为了多挣点钱,甚至连自己和亲朋好友都没留,第一批都卖出去了,就这还远远供不应求。
她还不好意思地许诺,等第二批香制出来,一定给云巧留一份。
当时云巧笑着婉拒了,只因她对香料并不特别热衷,也不大舍得掏私房钱买这么贵的香,更不好意思白拿戴春燕的东西。
故而,她并未真正见过这味香的具体模样,只偶尔听谁谁家夫人说起,又从对方身上闻到这一味道,隐约有点印象罢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梦,云巧才将早就被自己忘到犄角旮旯里的这点记忆翻出,并赫然发现,昨夜自己随手选用的香膏似乎就是前世的那味提罗香。
怎么会那么巧呢?
想到前世戴春燕每每提到那位神秘制香师时的感慨、遗憾神色,以及黎白柔在信中自谦有一二分调香之能的字句,云巧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不,一连串“荒诞”的想法!
或许,当初的制香师不是旁人,压根就是黎白柔?
而戴春燕,作为一个事业成功的女商人,她为什么要主动对一个普通低等文官的妻子示好?偏偏后者跟丈夫关系还冷若冰霜,就连外人都偶有耳闻江家宠妾灭妻的!
等等!
她最开始是哪一年认识的戴春燕来着?
她被江传芳逼着去劝黎白柔离开当时的夫主、来江家栖身时,又是哪一年的事?
没记错的话,这两件事之间似乎只隔了不到一年。
在劝说失败后,空手而归的她挨了江传芳好一顿数落,加上那会儿正是秋日,以至于她心中愈发郁郁,又病了一二月才能起身。
云巧一骨碌爬起来,眼睛也因为震惊而瞪得大大的。
“该不会——”
话音未落,炕上的小丫头却被她的动作惊醒,呜哇呜哇扯着嗓子嚎了起来,还以极快速度尿了一泡,借此表示自己被吵醒瞪得不满。
云巧思绪被打断,只能一边捏着鼻子收拾脏闺女,一边分神琢磨前世的事。
只可惜,往事已不可追,记得前世种种的人只有她和江传芳那混账。而她和他都不可能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一切的疑惑、感慨、乃至感激等等复杂情绪,都只能暂时封存心中。
她抱着消停下来的小夏夏,边轻拍着其后背哄着,边喃喃自语:“如果是真的,我突然有些明白那混账为何对你念念不忘这么几十年了……”
千里之外,京城。
云巧口中的某个混账正身穿喜服,面上带着优雅微笑,骑着头绑大红花的白色骏马领着迎亲队伍游街,享受着万人瞩目带来的心理愉悦感。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鼻间一阵痒意袭来,而后便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在他的努力控制下,这个喷嚏打得不算大声,加上四周人群汹涌,撒喜钱的、说吉利话的、来自四面八方的贺喜声连成一片,嘈杂不堪,并没有人留意到他的些微失态。
江传芳暗暗松了口气,依旧端着俊美探花郎、新郎官应有的姿态,心里却不禁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喷嚏,暗暗抱怨起郑家的难缠来。
明明这桩亲事是郑家先有意,他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两家又早早就定亲,六礼走了一半,郑家却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女家矜持高贵的架势,不肯轻易松口。
像置办新宅院的事,就没少让他爹娘伤脑筋。
又如请期,媒人来回跑了三趟才最终定下今年最后一个吉日,也就是腊月里的这一天,只因郑家心疼闺女,希望她晚些出嫁。
这些琐事都让江传芳有些烦心,腊月里办喜事也实在不如春秋两季舒坦。
尤其是,黎白柔去岁出嫁时也正好是腊月,这样的巧合很难不让他在迎亲这日想入非非,甚至在后面揭开喜帕时,还有些恍惚地幻想着。
如果喜帕底下是黎白柔就好了,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个梦就好了,如果能回到去年春日就好了……
可惜没有如果。
郑氏不是傻子。
喜帕掀开时,新郎官那一瞬间的失神、乃至一闪即逝的失望,她恰好都捕捉到了,原本作为新嫁娘的一颗火热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等到入夜时分,江传芳喝得醉醺醺的回到新房,面对新娘时表现得恭谨有余、而亲近不足,郑氏另外半颗心也凉透了。
郑氏一个闺阁女儿,私下里并没见过江传芳几面,更没深入交往知心的机会,对他的了解只来自于他的文章、他的一笔好字,以及祖父、父兄们对他的评价。
凭着这些,她为自己描摹出了一个臻至完美的未来夫婿形象,怀着种种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下嫁江家。
可,她想象中的良人似乎没她以为的那么好,亦或是,他心有所属呢!
郑氏眼神一闪,些微水光快速消失不见,只余不甘和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