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再次被小丫头的大嗓门闹醒时，云巧睡不够的脑子还有些晕乎，加上梦中所见，竟发了好一会的愣，才从胸前传来的微微刺痛感中清醒过来。
“怎么了？夏夏弄疼你了？”卫城马上敏锐地察觉不对。
前半夜云巧喂奶时，他被毛干娘赶了出去，没见着。这会儿见了小夏夏那狼吞虎咽的架势，再想到那头母羊被他和毛干娘折腾时不悦的咩咩声，如何猜不到云巧下意识的皱眉是因为不舒服？
不等云巧作答，他先叹了口气，远远看了眼院子里羊圈的方向。
“明儿我再想想法子，看往那羊乳里添些什么，刚出生婴儿能吃的，让她多吃些羊乳，也让你少些受苦。”
云巧回过神来，笑着摇头：“不用。就是刚开始喂，有些不习惯罢了。夏夏很乖，她人儿小，也没多大力气，不碍事的。”
卫城对此表示怀疑。
云巧只得压低声音，跟他说了些妇人家之间才会交流的哺乳经验、技巧。
“总之，我这样已经算是极顺了。生得快，也不用特地找人帮忙下奶，不然，那才叫一个疼呢……”她委婉地总结。
卫城只跟甄思求学了些医书上会有的产育知识，哪里晓得这些。
得知有些妇人因为下不来奶，要婆婆、妯娌齐齐出动帮忙，将那堵住的经络给硬生生按疏通了，痛叫声跟杀猪比也没差多少，还有，某些孩子天性霸道，吃奶时就爱咬人，害得生母破皮淤青，卫城不禁心有戚戚，同时也对妻子投去敬佩的目光。
虽然忘了家乡在哪、爹娘姓甚名谁，但，幼年模糊的记忆里到底还留下了些许亲娘的痕迹。
他只记得娘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身上有一种像糕饼的甜甜味道，旁的印象就再没了，更不记得自己仍在襁褓中时的光景。
如今想来，当初的娘刚生下他时，也不知有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楚，又有没有被他“毒害”过……
卫城心中一叹，没再深思，只看着无声打呵欠的云巧，以及外头还没开始发亮的天色发愁。
听说，刚出生的孩子每隔一二个时辰就要吃一次奶，除了吃奶，还可能因为便溺或不舒服等理由哭闹。
夏夏应该算是顶乖巧了，有得吃就不会闹，可今天晚上可闹醒了云巧两次。要一直这么下去，云巧天天连个整觉都没法睡，哪里来的精力养身体，生产的亏空又怎么弥补得回来？
夫妇二人再次睡下时，云巧忍不住开口。
“卫大哥，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我三妹了。她，她小时候的模样，跟夏夏生得居然像极了！这么多年了，我都险些忘了她的模样……”
卫城刚好满脑子都在琢磨怎么改良羊乳口味，好让小丫头愿意吃，才能换来云巧夜里安眠，便没能马上反应过来，愣过之后，想到云巧方才醒来后发呆的情状，不禁恍然。
“外甥女像姨，也是常事。都过去这么些年了，你也别多想，现在养好身子才是关键。回头等夏夏大些，咱们带她一块去给她三姨上柱香……”
云巧轻轻一叹，嘴上应下了，却难免心潮涌动。
亥时那会儿，卫城跟她说今天家里的人和事，无意提了一嘴，说丈母娘回去时脸色有些不好，估计是今天累着了，回头得备一份厚礼去谢。
她当时没多想，做了这个梦才有些明悟。
恐怕她娘脸色不好不是因为疲倦，而是因为夏夏小丫头生了这么个模样。
夏夏眉眼像卫城，刚出生眉毛就比普通孩子要浓黑些，眼睛也很大，只看现在就能料到，以后多半会是个英气的小丫头。不过，她的其他地方又像足了云巧，来自娘的秀丽冲淡了那份英气，倒不用担心女生男相的问题。
巧的是，云巧跟那无缘的三妹最相似的点，恰恰就是这些。尤其夏夏左边眉毛里生的那粒小红痣，位置竟跟三妹一模一样！
可惜三妹已病逝多年，不然，姨甥二人若站在一块，肯定相映成趣。
云巧在这种怅惘的心情中睡去，却不知，同一时刻，隔着百丈远外的云家，老两口居然还没睡着，也正讨论着同一话题。
“小丫头虽然还没长开，可我越看越像彩儿，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彩儿出了事，又托生回来？”
云母难得一脸沉重，语气也格外哀婉，眼角还有干掉的几点泪痕。
云父翻了个身，有些不耐烦：“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当初那事，你也点了头的。要没有那笔银子，鹏程哪来的钱治病？不卖她，卖她两个姐姐？人牙子愿意给哪个出高价，你莫不是忘了？”
“我晓得。我就是想着，那孩子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行了！你这马尿再流，明儿该被人看出不对了！还不赶紧收了去！早就说定了，不论生死，只当没了那个女儿，丧事也办过了，户籍也早销了。就算还活着，你难道还有本事把人找回来？”
云父骂了几句，忽然记起家里可不止他们老两口，今晚还住着大丫头两口子呢，立马噤声，又推开窗子探头出去看了一会。
屋里屋外都没点灯，黑沉沉，静悄悄的。
他才放了心，低声训斥云母两句，便自顾自睡去了。
云母不敢再想这些，也卷了被子躺下，脑海里却不住浮现出小女儿刚出生时的情景，心头一阵发酸。
虽然都是姑娘，但，因为那孩子生得最好，比前两个姐姐都要好，且从小聪明伶俐，嘴巴也甜，她偏心儿子之余，也颇为喜爱小女儿。
只可惜，那几年家里没甚余钱，鹏程偏偏又接连病了几场，他们实在迫不得已才打起卖女儿的主意。
要是彩儿真年纪轻轻没了，罪过都在他们这对狠心爹娘头上……
老两口同床异梦之际，隔壁因为认床迟迟未能入睡的林永锋却再没了睡意。
云家人的情况，婚后云桃自然都跟他一一说过。就连几岁时就早早夭亡的小妹妹，也偶然提了一嘴，很有些唏嘘。
这年头，孩子夭折不是多稀罕的事，尤其是普通庄户人家。更不必说，云家夭折的孩子不止这么一个，还有两个刚生下不到一年就病没了。
他从来没多想过，直到今夜偶然听见这样的真相！
小姨子居然不是病亡，而是被岳父岳母卖掉了！
而且，之所以卖掉小姨子，而不是妻子和二妹，只因当时那人牙子给小姨子的出价最高！
天！
林永锋头一次恨自己耳朵太好使，更恨自己没提前在城外置办个大庄子，否则，今夜也就不必留宿这里，再听到这般秘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