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何氏难产，从昨晚上嚎到了今天白天，几乎全村人都听见了，斜对面的赵家更是听得一清二楚。

那场冬雷过后，这两天没再下雪，反倒还出了太阳，原本结实的雪地也变得泥泞起来。

问题是，下雪不冷化雪冷，这么一来，赵婶子的老寒腿就更严重了，走多几步就疼。若非近来时不时用云巧送来的艾条去熏灸腿部，症状略有改善，这会儿怕是一天到晚只能窝在炕上了。

她对何氏没啥好感，也不希望何氏出事，一上午都在竖着耳朵听外头动静，本以为母子均安就是大结局了，这出戏里自己只是旁观者，却没想到，刚救了何氏母子一命的甄大夫突然跑过来要帮她看腿！

正要骂家中子女浪费钱，却被甄思求小声告知，是云巧昨天托人去请他来的。

赵婶子惊讶不已：“那丫头咋知道我——”

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锁定最大嫌疑人赵大嫂，近来经常往云巧那边跑的自家长媳。

她既感动又忍不住嗔怪：“这都是经年的老毛病了，治不治都一样。我用她那艾条熏着，再贴上你给的膏药，已经舒坦多了，哪里用得着让你大老远过来给我个老婆子扎针？”

甄思求俨然没把赵婶子的推辞听进去，只熟门熟路朝赵大嫂讨要一碗滚水，用来清洁他的宝贝银针。

赵家儿孙们劝她，说甄大夫这么远的路都来了，又是云巧的一片好意，总不能让人原路回去，趁机治治这老毛病正合宜。

赵老汉则从玄学角度出发，神秘兮兮地分析：“要不是巧丫头今天特地请了甄大夫过来，也不能误打误撞救了黄家两条人命！这是积阴德的事，咱家正好蹭一回功德，可不能把这好事往门外推啊！”

赵婶子这才笑着应了，还不忘小声问甄思求，云巧具体怎么跟他说的，以及，有没有让他也给云家人也诊个脉。

“没有的话，你看回头是不是也去隔壁云家走一趟？”

甄思求对好说话的病患态度历来不错，拈着针点了头，又耐心解释，说自己今天过来还要顺道给卫家送东西，理由再正当不过，让她不用操心。

赵家人只当云巧跟赵婶子关系好，才有此巧合，私下还为何氏前两天的天谴说辞摇头不已，又约束家人别把这事说出去，免得云家老两口心理不平衡，黄家又疑神疑鬼。

在赵家人的刻意引导下，云家老两口对这事还算接受良好。

反正，他们又不是真的爱女儿，甄思求也用了“气候反常，几位长辈旧疾复发，云巧放心不下才请他过来”这一说辞当幌子，赵婶子的诊金又不是云巧帮忙掏，倒是他们这边被云巧包了，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更别提，这次云巧碰巧救了黄家两条人命，看在这点份上，性情彪悍、跟云母向来不对盘的黄老娘见着云母时脸色都好看许多，这让云母有一种战胜了多年宿敌的洋洋得意感。

总之，所有人都没多想，唯独医者本人甄思求心里觉得有些古怪。

他是给赵婶子看过腿的，夏天时扎过一回针，后来秋雨连绵那几日，又扎过一次，这次算是第三回。

大抵是这几个月来有坚持艾灸，在他看来，赵婶子这次的腿疾复发，情况还不如深秋那次严重，比起去年之前的冬天就更不如了。云巧似乎没有必要，着急忙慌地赶在这时候请他过来？

不过，甄思求并不在意这些小事，他满脑子只有他的医书、医案和试药记录，更不会脑洞大开去怀疑云巧有预知之能。

何氏难产的事，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村里人只议论了一两天，也就失了兴致，继续投入到过年前的忙碌准备工作当中。

孩子洗三那天，黄老娘拉上黄喜出门，抱着一大桶红鸡蛋，在村里挨家挨户地发。

给云家、赵家和卫家发的最多，笑容也比面对其他人时更真诚，还透着点复杂情绪，除了感激似乎还有愧疚。

卫家离村子最远，也是最后一个拿到红鸡蛋的，黄老娘还跟云巧多说了一会儿感谢话才走。

云巧也只当从前的龌龊并没发生过，客客气气接下了，同时送上几句吉利话。

其实，上一世何氏并没有难产一尸两命，只是因为胎位不正，孩子卡在里面出不来，好不容易生下来已经是两天后，孩子也被憋得没了气。

何氏夭折了个大胖儿子，自己也元气大伤，据说病了很久才好，后来似乎没能再天个一儿半女。

再往后的事，云巧就不清楚了。

何氏这人只是嘴贱，也不单因为卫城而针对云巧，她平时也没少碎嘴说村里其他年轻小媳妇的闲话，尤其是容貌身段比她好的。

这种人虽然又蠢又坏，却罪不至死，她的孩子也是无辜的，能帮一把肯定要帮，就当为小夏夏积福了。

这次难产的经历，大约能给她点教训，让她对生命和生活多一些敬畏，今后别再把闲暇时间都花在无意义的编造八卦上吧。

云巧乐观地想。

即便何氏死不悔改，她也没法子，总之今后也没有其他能帮的坎儿了。

到了廿二这日，村子里的年味更足了，有些心急的人家灶房里已经飘出甜丝丝的香气，伴着风雪独有的凛冽气息，愈发清甜，连云巧住在大老远开外都能闻到。

赵大嫂也闻见了，看她有些意动，便提议一块熬糖稀、做糖瓜。

“提早做了，放上一晚更酥脆，明儿正好能早点祭灶王爷。不然，明儿得天不亮就爬起来，你现在的身子骨可熬不住。”

本来坐在一旁老老实实跟着打络子的花花，也兴奋地举双手赞成，表示自己去年学会了熬糖，可以帮忙看火。

云巧犹豫了下，便笑着同意了。

三人在灶房里正熬着糖，光线突然一暗，却是门口处被一道高大的身影结结实实堵住了。

“卫大哥！你回来了！”

云巧头一个反应过来，认出在昏暗光线下还逆着光、又没摘下箬笠的男人，一脸惊喜地快步迎上前去。

虽然知道他这趟出去大几率没啥风险，但，来回这一百多里地可远着呢，风雪又这么大，甚至因为风声太大她连卫城进门的动静都没听到，且追风年纪也不小了，谁知道会不会马失前蹄出岔子？

若非赵大嫂母女还在，她都恨不得马上拉卫城回房，把他衣服给扒了，好生验一验他身上有无新增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