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追忆·辛德瑞拉 : 雷鸣如潮
白色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天幕，带着轰隆的雷声滚滚而来。
辛德瑞拉夫人从柔软的床上坐起身来，身旁是睡得像只死猪一样的洛里伯爵。
对于自家丈夫这就算是炸弹在他身旁爆炸也依旧好得不能再好的睡眠质量，辛德瑞拉夫人除了羡慕二字之外再无它言。
以往的夜晚里，辛德瑞拉夫人也曾有过这样突然惊醒的时候，
那是在她刚刚抵达洛里伯爵领地时，在面对未来生活的担忧和期待之中而常常失眠，夜半惊醒。
但现在，已经在领地里生活了十三年的现在。
她却又一次夜半惊醒。
梦境朦胧而没有记忆，却单独将惊悸残留在身体里，令她下意识的抚上心脏。
“妈妈？”
又一道刺目的白光划破天际，带着滚滚的雷声与风声推开了窗户，将厚重的窗帘猛地吹起，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小灰？”
辛德瑞拉看着那道飘起的窗帘，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在不断加快，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身体像是老掉牙的蒸汽机许久没有得到润滑那样僵在原地。
恐惧驱使着她逃离，但却又压制着她那生锈的骨头，嘎巴嘎巴的发出怪异的哀嚎。
她蜷缩着，发出无声的尖啸。
“母亲！母亲你怎么了？”
“老婆！”
“快去找理查德医生过来，快！”
“怎么了？”
“听说是夫人，突然晕倒了。”
“好像是心脏的问题。”
“希望夫人没事。”女仆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
“嗯，希望夫人没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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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辛德瑞拉看着窗外不断划破黑色天幕的白色闪光，纤纤素手缓缓抬起，抚上微微震颤的窗沿。
洛里伯爵领的骚乱已经平息下来，佣人们在得到了夫人平安无事的消息后，紧绷的心也就放松下来，各自打着哈欠互道晚安，回宿舍休息去了。
即便是从理查德医生那里得到了十分确切的消息，她却依旧心存不安。
漆黑的天幕之中，白色的闪光不断闪过，从窗沿上传来的震颤却越来越微小起来。
雷声渐微，闪光依旧。
雨滴顺着窗户缓缓滑落，倒映在辛德瑞拉眼中，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
辛德瑞拉·格蕾（Cinderella Grey）
领地内人们口中的辛德瑞拉小姐。
两个辛德瑞拉之中，小的那一位。
在曾经懵懂的小女孩长大成为亭亭玉立的少女后，为了让自己和那位‘金色’的辛德瑞拉区分开来，少女将领地内民众们的爱称与自己那头标志性的灰色长发相结合，化作自己的名字。
而在这之后，独属于她的爱称也就这样确定了下来。
“小灰。”
“老爹。”格蕾转过头来，看向推门而入，身上还穿着睡衣的自家老爸，“她…睡下了吗？”
“嗯。”
洛里点了点头，拉着椅子坐在格蕾面前，看着她那张已经初露惊艳的脸庞，微微一愣。
“你和你母亲…很像。”
“我知道。”格蕾微微点了点头，“但您知道的，我并不希望自己的未来成为他人随意摆布的物件。”
“这我当然知道，”洛里将自己疲惫的身子陷进沙发里，“但有的时候，处在我们这个地位上的人，迫不得已的事情太多。”
“……是我？”
“如果真要我说……是你就好了。”洛里轻叹了一声，“但很可惜并不是，他们想要的是你母亲。”
格蕾沉默的看着自己瘫在沙发中的父亲，微微抿了抿唇。
“后世的史书，想必会把她塑造成为国牺牲的英雄女性吧？”
“英雄……呵。”
洛里不屑的哼哼，“不过是色欲熏心的一群蠢猪罢了。”
“那您的意思？”
“我不可能放弃你妈妈，也同样不可能放弃你。”洛里坐起身来，“同样的，我也不想放弃领地里的人们。”
“这十几年来，‘蒸汽革命’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大，停滞不前只会被历史的车轮所碾碎，”洛里站起身，“伯爵领可以说是顺应这时代的潮流发展到如今这繁华的样子的……但对于国家而言，又能有多少地区能够顺应这潮流，繁华如伯爵领一般？”
“‘蒸汽革命’对于别的国家来说，那是史无前例的科学技术革命，是对未来的创新性探索。但对于昏庸而不自知的梅尔莉亚公国……呵。”
洛里看着窗外微微破晓的天幕，“我已经对这个国家绝望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老爹？”
“你知道一直以来我为什么都没有给你起名字吗？”
洛里看着灰发的少女，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
洛里伯爵领地西北角的比克郡里，有一位灰发的少女，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只知道她似乎来自那个遥远的东方国度，在这里开了一家小小的磨坊。
她的母亲身患重病，在磨坊里久居，没有人见过她，只能从每天听到的，虚弱而无力的咳嗽声中推断这是位年迈的老妇人。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后的一天，那每日不停歇咳嗽声变为了低声哭泣，不久后，那座磨坊连哭泣声都没有了，只有墙檐上的被风吹起的蛛网，诉说着无人听闻的故事。
少女停下笔，转头看向身旁已经打包好的行囊，犹豫片刻后，合上手中朴素的笔记本，收拢在自己贴身的口袋里。
摇晃的马车声由远及进，她知道不能再在此处留恋，她的脚步必须即刻不停的出发，躲开那追随在她脚步之后，如蛆附骨的过往。
“久等了，小姐，我们该出发了。”
“嗯。”
她端坐于车厢的阴影中，看向那狭小的窗外。
漆黑的天幕被白色的闪光划破，惊雷在那一瞬在她耳边轰然炸开，让她下意识的想要尖叫。
身体却一如当初那个夜晚，被恐惧压制着什么也做不了，它驱使着她逃离，却又狠狠的压制着她那宛若生锈的骨，嘎巴嘎巴的发出怪异的哀嚎。
她下意识的抚上狂跳的心脏，颤抖的手紧抓着窗沿，呼吸粗重，瞳孔涣散。
但那白色的游龙依旧在漆黑的天幕上舞动，一次又一次的在她眼前划过，将她那张惊恐的脸庞照亮。
照亮那藏于灰发之下，纯粹而璀璨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