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活着
早上卖完饭，二凤跟贺姐坐在凳子上休息的时候，凤兰走过来对她俩说：
“今天玉梅没来上班，听说家里出事了。”
二凤问：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好像是孩子的事。”
贺姐叹息道：
“又是孩子的事，这玉梅也够操心的。”
人们都知道，玉梅有三个孩子，老大是个男孩，刚生下来的时候长得就好象商店里卖的塑料娃娃，特别好看，人见人爱，所以父母给他起名叫喜娃。喜娃到了两岁的时候，不会叫爸爸也不会喊妈妈，大人对他说话他好像没反应。于是玉梅和丈夫便领着喜娃去医院检查，最后确诊为先天聋哑，夫妻俩痛苦难过之后，经过商量他们决定再生一个，这样等他们百年之后，喜娃能有个照应的人。当时国家提倡计划生育，一对夫妻只容许生一个，玉梅孩子属于残疾人，矿上又给了她一个生育指标。
一年后玉梅怀孕，又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孩，起名喜花。到了两岁的时候玉梅发现喜兰和喜娃一样，对大人说的话也是毫无反应，玉梅和丈夫又领着喜兰去医院做检查，检查结果喜兰和喜娃一样是先天聋哑，又一次不幸的降临让夫妻俩抱头痛哭。
因为两个孩子都有残疾，考虑到他们的实际情况，矿上又給了他们一个生育指标。
一年以后玉梅又怀孕了。这次她生了一个男孩，起名叫喜仁。喜仁聪明活泼，不到两岁就会说话了。但是夫妻俩不放心还是带他去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结果喜仁身体完全健康，是个正常的孩子。夫妻俩喜出望外，这让他们心里有了希望，日子也有了盼头。
“前一段时间喜娃和喜兰从家里四层楼跳下去竟然毫发无损。”贺姐笑着说。
凤兰说：
“两个小家伙挺有意思把雨伞当降落伞用了，看来这雨伞还真能起到降落伞的作用了。”
二凤说：
“雨伞起到缓冲的作用，楼下又有一大堆沙子，才让两个孩子侥幸没有受伤，太危险了。”
贺姐说：
“我下午到玉梅家看看到底出什么事了。”
二凤说：
“我也去。”
“我们一起去吧。”凤兰说。
下了班，三人没顾得上休息，就直接去了玉梅家。进了家只见玉梅坐在床上，蓬头垢面。小儿子喜仁坐在玉梅身旁，一只眼睛蒙着白色的纱布。丈夫正蹲在地上抽烟。看到贺姐、二凤和凤兰的到来，玉梅放声大哭，贺姐上前用两手抓住玉梅的肩膀问道：
“怎么啦？到底出什么事了？”
听到贺姐的问话，玉梅哭得更加伤心。
这时，蹲在地上不断抽烟的玉梅丈夫说：
“你们看喜仁眼睛上的白布。”
二凤她们三人都朝喜仁看去，并异口同声地问：
“眼睛怎么啦？”
玉梅丈夫说：
“瞎了！喜仁的一只眼睛瞎了！”他的声音充满痛苦和绝望。
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她们每个人身体里面的血液好像凝固了。贺姐抱着玉梅，像一坐泥塑的雕像立在那里。二凤和凤兰站在地上一脸的震惊。她们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他可是家里唯一一个健全的孩子，那是他们家的希望，是他父母的寄托，是他们活着的力量。
玉梅丈夫讲起了孩子出事的原因，那天，玉梅在家做饭，邻居家的一个小孩拿着一串辫炮叫喜仁和他出去玩。
没一会儿功夫听到楼下有人喊玉梅，说她孩子出事了。玉梅赶紧跑到了楼下，看到此时的孩子满脸鲜血。才知道两个孩子响辫，炮炸伤了喜仁的眼睛。
此时，她们不知道如何安慰玉梅，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解除她们的悲伤和痛苦，她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种沉默足以让人窒息。
许久的无声之后，只见贺姐放开玉梅的肩膀，随即抱起玉梅旁边的喜仁并把他搂在了怀里。她大声说：
“都给我振作起来，喜仁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吗？老天爷为什么给人们长两只眼睛，就是为了如果一只眼睛瞎了还有另一只眼睛，还可以看这个世界。听不见、不会說话又有啥呢！至少他们还活着！你们知道亲人死去是什么滋味吗？今天我跟你们说说我家的事：
“我们家兄妹五个，我是老大，父亲身体有病常年在家休养，为了贴补家用，母亲加入了矿上“红色娘子军战斗连”。这个连全是青一色的女工，她们和男的一样在井下采煤。一次井下顶板塌落，致使九人重伤，四人遇难，四名遇难的女工中就有我的母亲。那年我十二岁，最小的弟弟只有四岁。矿上给我们每月都发生活费，可家里的活全落在了我一人身上，你们都知道我的力气大，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六口人的粮食每月一百多斤，我一个人就扛回去了。
我家附近有一所学校，这所学校每月都有一辆大卡车给送煤，因为校门太窄卡车进不去，卡车司机就把煤卸在了校门外。学校的领导就组织员工把煤再搬到学校里面。
有一次正碰上星期天，学校休息，我看到只有校长和一名看门师傅在往学校里面搬煤，我就上前和他们一起搬，一直忙了两个多小时。
末了校长问上几年级，我说我没有上学，并向他说了家里的事。当他得知了情况后，非常同情我，问我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我说我想给弟弟和妹妹们看小人书。校长让我星期一到学校找他。
第二天我去了学校，校长领我到他们学校的图书室，他对管图书的女老师说，让给拿几本我喜欢的书。并嘱咐以后只要我来借书让她拿就是了，不用请示领导。从那以后，我的弟弟和妹妹从不缺书看。”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二凤继续说：
“二凤曾经问我哪来那么多书。我在食堂卖饭接触人多，也认识矿图书室的人，看到二凤喜欢看书，就好像看到了我的弟弟妹妹。所以我经常找他们借书给二凤看。”
说到这里贺姐叹了口气：
“我只上了个小学没有多少文化，可弟弟妹妹们都念完了高中，毕业后矿上给他们安排了工作。正当我沉浸在全家喜悦中的时候，灾难又一次降落到我们家。只有十八岁，工作还不到一年的小弟弟在一次车祸中丧生。父亲经不起打击一病不起，没多久也去世了。”
听到这里玉梅停止了哭泣，玉梅丈夫给贺姐端了一杯水送到她的面前，贺姐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
“如杲我的父母亲现在还活着，哪怕是缺胳膊短腿，只要我能陪在她们身边我就是幸福的；如果我的小弟还活着，哪怕她残废了，不能动了，我会用车推着他陪着他一起看这个世界，我就是幸福的。可他们已经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说到这里贺姐已经泣不成声。
玉梅说：
“没想到你也这么苦。”贺姐把喜仁抱到玉梅怀里，然后端起水杯喝了几口，她说：
“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都不容易，大家都在承受不同的苦难，我们要学会坚强，学会面对。你们赶快给孩子们做饭吧，让喜仁多喝水别上火。”
贺姐站起来从身上拿出十元钱放在床上，对玉梅说：
“给孩子买点儿他喜欢吃的。”
二凤和凤兰也每人拿出十元放到了床上。
回来的路上，三人一直沉默不语，她们心里都盼望着玉梅能早日从痛苦中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