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5章 兵临城下
长沙府城。
长沙知府叫做陈三辰,这家伙是个难得的厉害人物,年轻时曾经生擒巨盗,被乾隆赏识后补了亳州知州的缺。
亳州知州任上,恰好河南有人造反,这家伙自己只带了几百民夫乡勇,就把刚打败了官兵的叛军轻松镇压,还生擒了贼首王立山。
总的来说,这就是个看着像文官,但骨子里却透着武将气质,能打仗不说,个人勇武也很厉害。
只可惜,再厉害也没什么用。
因为他现在是长沙知府,长沙又是湖南省城,省城的知府可不是什么肥缺好位置。
前生作恶,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
陈三辰没有附郭省城,但他是省城的知府,跟附郭省城也没区别了。顶头上面就有个湖南巡抚压着,巡抚去了辰州督办军务,然后布政使顶上,接着压他。布政使不压,也有按察使,完事了连管教育的湖南学政都比他大好几级(清朝学政一般正五品,但会加二品侍郎衔)。
简单来说,做知州的时候,陈三辰还能自己做主,甚至能力排众议募兵剿贼。
可现在嘛……
作为长沙知府,长沙府愣是没他说话的份。
“藩台大人,藩台大人,大事不好了,岳州的反贼南下,已经夺下了桥头镇!”
“什么?”
郑源璹大为震撼,他这会还在长沙一面募兵,一面为湘西筹措军需,怎么突然反贼就特么南下了,还已经打到了桥头镇。
桥头镇就在长沙北面,距离省城几乎不足三十里地,急行军的话两天就能跨过去。
郑源璹心中不妙,急问道:“湘阴县呢?湘阴县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没人通报反贼打来了?”
报讯门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倒是一旁的空壳知府陈三辰说道:“藩台大人,岳州反贼南下,若要节省粮草,加快速度,只会走洞庭湖水路,那么第一站就是湘阴县。如今既然连桥头镇都没了,那湘阴县肯定不可保,整个长沙以北到湘阴县,应该都已沦陷反贼之手了。”
“啊!这可如何是好?”郑源璹一时有些慌了。
他可不是长沙知府陈三辰那样的猛人文官,他是真的一点仗都没打过,让他吟诗作赋,那是他吃饭家伙,让他经理军需、坐镇后方、调度民事,同样也能胜任。
可现在反贼快要兵临城下,这特么要怎么办?
陈三辰有些看不下去,只能提醒道:“藩台大人,反贼兵临桥头镇,应当立刻召集城中的军民,多多准备金汁、擂木、落石在内守城器械。再去信两封,向常德府的荆州将军、辰州府的巡抚大人,跟他们请兵求援,再勒令城中大户捐输钱粮壮丁,协助守城。”
有专业人士提醒,郑源璹总算缓过劲来:“北枢(陈三辰字)说的对,就这么办!”
才过不到两日,汉军自桥头镇一路沿江南下,很快大军兵临长沙城。
城楼里,郑源璹一眼望去,全是红拉拉的一片,又有赤色汉字旌旗随风招展,位于后方军阵一杆巨大显眼的主帅大纛立在其中。
“这……这起码得有好几万人吧?”郑源璹看得头皮发麻,得亏屁股下有张椅子,要不然怕是得当场瘫倒在地。
汉军居然一下子来了好几万人,后面似乎还有更多车马人流正在汇集赶到。郑源璹不是汉军将帅,自然看不清汉军的民夫、正兵差别,能看清也没什么用。因为汉军已经给民夫都换上了红色号衣,目的就在于夸大己方军势,给长沙府的清兵施压。
汉兵的目的确实达到了,官兵是否恐惧震怖不说,反正郑源璹和陈三辰,他们俩是真被吓到了。
郑源璹惊骇汉军居然来了好几万,怕是对长沙府势在必得了。
陈三辰好点,他能看出来汉军可能用了疑兵之计,但他不敢去赌,也猜不出来汉军到底布置了多少疑兵,是有上千还是上万,亦或是大半都为疑兵。
汉军兵临城下当日,没有着急攻城,而是就地安营扎寨,同时四处砍树、挖掘壕沟炮台、修建营寨。
郑源璹没有因此而放松,反而迅速召集了省城各级官吏,就连没什么关系的长沙、善化两个附郭县衙,都被召到一起来开会。
开会讲什么?当然是商议怎么守城了。
商议了一天一夜,郑源璹以身作则,水米未进,而各级官吏,他们争论来,争论去,愣是没人给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继续征召民夫,扩大守军的兵力,然后等着常德府的荆州将军带兵来救。
长沙府的大户豪绅,他们早在几天前,就同步知道了汉军快要兵临城下。
这些大户豪绅的反应很有意思,官府找他们要钱要粮要人,他们都给了,但同样没有一家趁机转移财产或者逃跑出城,反而是就这么待在城里面。
官府能守住长沙,那汉军就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官府守不住长沙,那汉军就是大势可成,正好可以带资投诚,捞点从龙之功。
就连他们出的钱粮家丁,也是暗地里留下的后手,要是官府能打得过汉军,这些大户家丁自然帮着官兵杀反贼,可要是官府打不过汉军,那他们就会随时起兵反正,帮外面的汉军一把。
数日之后,汉军在城外的炮台挖掘差不多,火炮辎重也都基本到位。而长沙城里的守城兵力,也在几天时间里,靠着城中大户豪绅们的捐输,还有府库的钱粮储备,迅速扩充到了数千大军。
跟外面的几万汉军比,肯定还有差距,但在守城上却是勉强够用了。
打不过也没关系,只要能坚守住,那就能等到常德府的援军来救。
……
有个屁的援军!
常德府早就被围住了。
整整八千汉军,沿着洞庭湖来到常德府以东,在牛鼻滩大举登陆。
牛鼻滩地处洞庭湖与沅江相连,湖江之间的一小块滩涂洲,有渔民、湖匪在此居留。二者的身份其实分的没那么开,可以根据荒年丰年与地方官府的政策来回变换。
遇上了丰年,他们就是渔民,灾年了,他们就是湖匪。
官府不剿匪,洞庭湖水匪泛滥,官府剿匪了,湖匪马上销声匿迹。
也就几年前,有个叫董舒友的水匪头子,野心太大,想要统一洞庭湖水盗,做水上大王,被湖南巡抚亲自调兵剿灭。
白楠这次带兵南下,手上只有八千汉军,硬打常德府肯定打不下来,但他已经提前招抚了洞庭湖的水匪。
没有用什么特别的手段,甚至没有许诺给人封官,他也没那权力。只是承诺汉军打下了湖南,所有水匪愿意上岸的都能分田落户,不上岸的也能减免赋税,不用承担原来清廷的沉苛滥政。
很简单的诉求,自从洞庭湖水匪头子董舒友死后,余下的水匪湖盗就只想安稳活着,就是官府少收点赋税,让他们去做渔民都行。
可惜,清廷不可能答应,水匪不上岸,清廷地方就睡不安稳。但水匪上了岸,那就是地方官盘子里的鱼肉,只能任人刀俎了。
湘西、黔贵苗人就是因此才来回复叛,这些满清官员不仅连年给苗人加税,还故意逼反那些苗人,就为了得到平叛和改土归流的政绩功劳来升迁。
水匪被汉军给招抚,出动了渔船帮着汉军运送辎重不算,还通过沅江河流,直接切断了常德府对外的水网通道。
“啊啊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连水匪都在帮着反贼?这帮水匪难道也要造反?”兴肇已经快要疯掉。
常德知府胡文铨面无表情,心下却是嘟囔,水匪都是水匪了,你还跟人家讲造不造反,那不是搞笑吗?
兴肇发泄了一阵,才召集手下军将,来到府衙大厅开会。
兴肇麾下副都统德福,摊开地图说道:“将军,我们刚刚已经在城外看过,外面的汉军至多不到一万,应该都是从北边的澧州而来,这么点兵力,要攻克常德府城,会非常艰难。”
“所以呢?”兴肇下意识问道。
德福挑了挑眉,说道:“所以,反贼肯定不是为了来攻我们常德,而是在有意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分散注意力?”兴肇有些疑惑。
很快,他就不疑惑了,因为他顺着德福的手指,看到了东面的长沙城,还有长沙北面的岳州府。
这俩靠的太近了,澧州汉军能走洞庭湖来攻常德,那岳州府的汉军没理由不能走洞庭湖,去打长沙。
一旦长沙没了,那常德、乃至整个湖南,都得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