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庚回忆录(红色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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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陈嘉庚回忆录(1)

一 印赠《验方新编》

余二十余岁时,在新加坡见友人珍藏一本药书,名曰《验方新编》,云某友赠送,无处可买。其时上海书局尚未印售。书内注云,版存日本横滨中华会馆,任人印送。据友人所言及余自己经验,其方颇有应效,故余甚为注意。窃念吾闽乡村常乏医生,若每村有此书一本,裨益不少。乃备款托香港友人汇往日本定印,每本三角,前后数次,共印六七千本。书面标明“同安集美陈家奉送”。最后一次定印五千本。其时余适回梓,约半年之久,尚未寄到。余及港友屡函日本该会馆查问。据复久已寄出,迨后港友查悉,该书在日本托出口商店代寄,该店寄时适倒闭,致失手续。运到香港日久,无主向领,致被船栈拍卖,料该书必散在广东矣。其后多次与该会馆交涉无效,不但不肯认错,且完全不负责任,由是不能继续印送,不胜遗憾之至。

二 登报征求良方

自该帮药书被误后,与该会馆遂绝来往,由是有怀莫展。过后多年乃思向上海书局定印,并拟广集国内及南洋经验良方,以增补该书之不足。不但余义务印送,而公开与印刷家售卖,亦可推广。故不惜报费,在天津、北平、汉口、郑州、南昌、长沙、济南、安庆、南京、杭州、上海、福州、厦门、香港、广州、梧州、汕头,及南洋各大埠,登报日广求云,“凡存有经验良方,乞勿居奇守秘,请惠示济众,将药方及住址写明寄交余商店或报馆代转”。并言“予系要印送而非图利,凡有惠寄者待印就时当赠送一本”。月余之间,中外惠寄者千余方。编辑既就,拟托上海商务印书馆代印。

三 世界书局代印医书

新方编竣未寄,适上海世界书局派代表来洋招股,乃向其定印二万本,国币五千元。将新征各方抄一份,及验方新编一本,备交该局代表带去。数月后如数印就。除分送诸赠方者及余国内诸分行取去赠送外,约存一万本。以半数在闽省分送,半数寄来南洋应各处需求,已存无几。后接厦门某君来函云:“前日寄赠某方,其中某味药只重二钱,而所印书作二两,关系至重,请查谁错”。余乃急查原方单及书稿均为二钱,始知系世界书局印错。乃请人将全书查对,又觉印错不少,事关人命,抱憾无似。虽欲收回,然分散各处无法办到。即向世界书局严重交涉,只有认错而已;若认真计较,或需兴讼公堂,亦非余所愿,由是该书遂复失意停顿也。

四 自印医书未遂

余原拟定印二万本,后以闽省各乡村如分发普及,须再印若干本,计全省作二万五千乡,小乡一本,大乡二三本,五六万本便可普赠,费款仅一万余元。不图前为日本中华会馆运寄失误,而后复为世界书局印错所沮,使余志愿末达。然终不能去怀,乃思重编自印。遂雇一略知医学之人及一书记,专工将新旧方斟酌校对,历经数月全书修正。交本厂印刷部经理陈辉煌君付印。乃挨延日久,及至余有限公司收盘,印刷部被南益购去,而所编书稿陈君竟失于保存,增余无限遗憾。再后战事发生更无暇计及,战后力能办到者,决重行登报征求编印以遂宿愿也。

五 与清廷脱离

余年三十七岁,即民国光复前一年春,剪去辫发,与清廷脱离关系。是年新加坡道南学校举余任总理。其时校中理事三十余人,后来改理事为校董,总理曰董事长。向黄仲涵捐款一万余元,购置校址。余乃提倡向闽侨募捐四万余元,建筑新校舍。其时国内学制虽已改革十余年,而南洋学校寥寥可数,新加坡只有广帮之养正学校,闽帮之道南学校,潮帮之端蒙学校,客帮之启发学校,琼帮之育英学校而已。女学校仅有广帮一校,余均未有。时社会甚幼稚,侨民只迷信鬼神,爱国观念、公益观念均甚形薄弱。

六 闽省光复与南洋华侨

我国旧历辛亥年八月十九日,即新历十月十日武昌起义,民国光复。时闽省于近日间亦闻光复,其时中外消息尚乏灵敏,唯新加坡路透电有传报。住坡闽侨乃在天福宫福建会馆开会,组织保安会,举余为正会长,筹款救济闽省及维持治安。即发电福州问黄乃裳君:“闽省是否光复?都督何人?此间已成立保安会,筹款救济,复。”越日黄君回电云:“全省光复,都督孙道仁,需款急,请速汇。”即汇去国币二万元,并电云:“厦泉漳素多匪,乞维持治安,款可续汇。”越日孙都督回电云:“款收,漳泉已派某大员负责安全,请再汇巨款以应急需,至感。”月余之间,计汇去二十余万元。盖光复初,库空如洗,民心动摇,二万元收后,立即宣传“南洋新加坡汇来二十万元,尚有百万元可接续汇到”云云。由是民气更形兴奋,各处地方安定如常。至全省光复,只福州小有纠纷,立即平息,死伤甚寡。时南洋华侨爱国风气未开,故他埠闽侨未有响应捐汇。孙中山先生自欧洲回国,途经新加坡将赴上海,曾言到国内时如私人需款可否帮助,余许筹五万元。其后来电告予,将赴南京需费,予即如数汇交。

七 创办集美小学校

民国光复后余热诚内向,思欲尽国民一分子之天职,愧无其他才能参加政务或公共事业,只有自量绵力,回到家乡集美社创办小学校,及经营海产罐头蚝厂。故就新加坡筹备全副机器,并向日本聘一海产技师,民国元年秋回梓经营罐头厂,数月无效(见附录)。集美社始祖自河南光州固始县移来,已历二十余世,男女两千余人,无别姓杂居,分六七房。各房办一私塾,男生一二十人,女子不得入学。各房分为两派,二十年前屡次械斗,死伤数十人,意见甚深。兹欲创办小学校,必须合乡一致合作,将各房私塾停罢。幸各房长听余劝告,于民国二年春所有子弟概入集美小学校,校舍暂假大祠堂及附近房祠堂开幕。学生一百五六十名,分五级,应聘校长教员七人,而同安全县师资连简易科毕业者仅有四人,一人改从商业,尚余三人,乃聘来两人。查同安全县人口二十余万人,只有县立小学一校,学生百余名,私立四校,学生三百余名,连集美共六校,学生不上七百名。师资既缺,学生亦少,成绩更不足言矣。

八 县立小学校之腐化

余此次出洋十余年,对本省改革教育事,成绩如何多不知,及回梓办学,始悉教育不振之原因。如同安县立小学校,学生一百余名,十余年未有一班毕业生。其原因为权操县长,由彼委一绅士任校长,教员学生全由该绅招来,若更动新县长,则别委他派绅士为校长,全校更动,教员学生均散去。十年余间县长更动许多次,而该校逐次随之改组,故未有一班毕业。学制改革初期,以县立小学为模范领导全县,乃自身如斯腐化,不但无毕业生可升师范中学,且影响全县小学校成绩,其贻误可胜言耶!

九 闽垣师范学校

同安师资缺乏,闻他县亦多如是。而全省师范学校只福州一校,办十余年,在校学生三百余名,经费充裕,闽南学生甚难参加。漳州虽有一校,甫办末久,经费困乏,学生仅百多人,成绩鲜闻。余乃往福州查问师校成绩,及闽南学生如何难入。乃知自来腐败,迄今仍旧。该校自学制改革时,设立已十二年,学生常三百余名,学膳宿等费均免,奖励学生优厚,未毕业时声誉崇隆,似前清秀才风度,四年毕业后,约当举人资格。由是求学者争先恐后,每年招生二班八十名,多不公开招考,盖官僚教师及城内富人豪绅之子弟,早已登记占满,闽南人焉能参加。所收学生既无执教鞭之志愿,又非考选合格,程度难免参差,学业勤惰更所不计,只求毕业文凭到手,谁肯充任月薪二三十元之教师。故闽北虽有此校,而小学教师仍形缺乏。即使每年七八十人肯出任教师,亦是杯水车薪,况其中多属膏粱子弟,教职非其所愿。不知小学教师一职,唯有贫寒子弟考选后经过相当训练,方能收得效果。乃当局违背此旨,师资安得不缺乏。学制改革已十余年,以前之旧学先生日减,乡村私塾大半停歇,新学师校则腐败如此,吾闽教育前程奚堪设想!余常到诸乡村,见十余岁儿童成群游戏,多有裸体者,几将回复上古野蛮状态,触目心惊,弗能自已。默念待力能办到,当先办师范学校,收闽南贫寒子弟才志相当者,加以训练,以挽救本省教育之颓风。

一〇 填池为校址

余自省垣福州回梓里后,决意建筑集美小学校舍。然集美乡住宅稠密,乏地可建,且地形为半岛,三面环海,田园收获不足供二个月粮食,村外公私坟墓如鳞,加以风水迷信甚深,虽欲建于村外亦不可得。幸余住宅前村外之西有大鱼池一口,面积数十亩,系昔从海滩围堤而成。乃以二千元向各股主收买,做集美校业。从池之四围开深沟,将泥土移填池中,做校址及操场,高五六尺,俾池水涨时,免被侵及。即鸠工建筑校舍,可容学生七班,及其他应需各室。夏间完竣,全校移入。

一一 筹赈天津水灾

民国四年天津水灾,新加坡华侨筹款救济,开游艺会及募捐,举余为主席,计募二十余万元。此为华侨开始不分南北畛域,及对祖国义赈破天荒之成绩,乃光复后民气进步之效果。回忆光复前数年,新加坡闽侨初拟办一小学校,在天福宫开会,资本家及富商多到,议捐开办费及基金,诸富侨咸都踌躇互相推诿,观望不前。有普通店东谢君有祥自动倡捐一千元,大众多仰其慷慨,盖自来捐助公益义风未振,许时之一千元不亚现在万元。于是资本家及富商不得不跟同认捐,最多者二千元,先后共筹三万余元,该校即道南学校也。民国光复之年,余任董事长,做第二次募捐建筑新校舍,筹四万余元,遂成立今之校舍。

一二 创办集美师范及中学

民国二年秋余复南来。不久欧洲战事发生,余因租轮船及购置轮船,并因黄梨[1]厂树胶厂颇有所获,故决意创办师范及中学等。民国六年春商遣舍弟敬贤回梓,负责建筑校舍,并函托上海江苏第二师范校长代聘全校校长教职员等。定期新春开课,师范生三班,中学生二班。至课室校址,则从鱼池地小学校舍后方及左右起盖,礼堂膳厅宿舍操场等,购鱼池后田地,填筑兴建。自此之后,所有以前风水迷信,及居奇阻挠各事概已消泯。凡学校所需地皮,比通常地价加倍给还,公私坟墓亦然,且酌贴迁移等费。故初时校舍多建在低田卑地,而后来则概在坡上。东与集美乡村毗连,西与岑头郭厝二村相近,北多田地尚可扩充,南虽有坡地,然临海,不宜建筑,恐碍观瞻。

一三 师范生按县分配

集美师中学校初办时,收师范生三班,中学生二班,中学生只交膳费,学宿费均免,师范生膳费亦免,各生不拘师中,所需被席蚊帐,概由校中供备,以资一律。至新招师范生,因鉴于福州省立师校偏僻,故力思改革,以期普遍。又恐殷实子弟志愿有乖,毕业后不肯服务教职。乃函告闽南卅余县劝学所长,请于每一大县代招选贫寒学生五六人,小县三四人,共一百廿余人,并烦注意人选,详填履历,到校时加以复试,凡违背定章或不及格者决不收容。经如此严格取缔,故各县选来诸生大都相当不错。再后逐期招师范生仍依此例,数年后已无须防弊,始取消此规例。至南洋华侨小学毕业生,如有志回国升入中学者,则由新加坡本店予以介绍函,概行收纳,到校时如考试未及格者,则另设补习班以教之。此为优待华侨派遣子弟回国而设,此例永存不废。

一四 集校第一次更动

余既鉴于闽南师资缺乏,而中等教师想更困难,且素居南洋,与闽省教育界绝不相识。兹欲办师范中学,需用校长教师多位,不得不托人由外省聘来。素闻江苏学校发达,教育称最,南洋小学教师多向该省觅聘,如本坡道南学校教员,亦由上海聘来。乃往询道南某教师,彼由何处何校出身,答上海江苏第二师范学校。余即修函托该校校长代聘校长及教职员,准民七春开幕,蒙复函接受,即派筹备员来集美筹备一切。开学后觉教师多不合格,办理上亦多失妥。缘与集美小校十数教师比较,优劣易知,幸立约仅试办半年耳。

一五 集校第二次更动

民七年夏初舍弟不得已亲往上海别聘校长,其他教职员亦由该校长负责聘委,准秋间来校接办。秋季开学后,冬初接舍弟函云,“新校长及教师比前好些,但教师尚有缺点。校长自承认仓促托人聘来,故有此失,待年假伊回上海亲自选聘”云云。余则认为不妥,复函舍弟云:“聘请教师非同市上购物,可以到时。选择校长若能用人必及早行函往聘相知,如脑中乏此相识者,则函托知友介绍,非充分时间不可。况年终时稍好教师设有更动,早被他人聘定,决无待价而沽之理,希告知之。”迨元月校长回来,云好教师难觅,并通知暑假辞职,嘱我及早别聘校长等情。

一六 师范中学师资之困难

余接舍弟函告后,适黄炎培先生南来,不日将回上海。黄君为江苏教育会副会长,在教育界鼎鼎有名,曾办一职业学校,余认捐一万元,故颇相知。教育事业为彼最注意之任务,南来视察原非他事,余故将集美学校经过详情面告,且告以欲急进扩大规模,求其代聘校长教职员,承蒙许诺。余又告以再后两三月将回梓里。黄君约到厦门时可电知,彼或亲来集美参观。余又致函北京高等师范学校校长,查询“本学期贵校闽省籍有何科毕业生若干人,肯来集美服务否?”蒙复知有五人。五月间余回梓立电知黄君,黄君招同学友陆君来见,云校长未聘,教师聘定二人。而集美已定六月一日放假,相距只数天,全校教职员大都辞退,秋季又拟再招新生三班,统算全校教职员须四十余人。余不免情急,乃转商黄君,校长仍托彼代聘,其他教职员可就地尽量聘请。黄君赞成之,于是将旧教师选留二十余人,并电北平聘请五人,又托人就本省内再聘数人,尚缺六七人,即电上海黄君访聘,八月杪开课,黄君仅聘到一校长及教师五人耳。

一七 集校第三次更动

新校长为浙江人,系北京高师毕业,曾留学日本,原籍泉州,故能说泉州话。到校后余告以“现尚缺教师数人,新春拟续招新生两三班,省内教师已乏,请于省外预早谋聘”。迨将近年终,余讶其无何表示,复提两次亦无确息。不得已乃托人代觅数人,由校长聘来者仅两人而已。余见彼才干庸常,办理校内事无何可取,对外聘请教师又短绌,此种人才若任一小规模学校或可维持,若集美学校日在进展,绝非彼所能办。余由是忧虑焦灼,不可言喻,盖未及两年已三易校长,外间难免讥评,而不知当局负责苦衷。但虽焦虑萦怀,亦未便轻向人言,再觅校长既无相知人才,屡屡更动又恐不合舆论,惟含忍静待而已。乃至春末,彼竟来函云至本学期终愿辞职,其原因为顷间与国文主任发生剧烈争诟,意见既深,难以共事,余复函婉劝而不挽留也。

一八 集校安定

由上述经验,渐觉集美校长从外省聘来实属错误。盖校长既用外省人,教师亦当由外省聘来,本省虽有良教师,校长亦不能聘用,从外省觅聘许多教师,又甚觉困难。好教师多不肯离乡井,间有愿来者,多不待期终回去。原因多端,或思恋家乡,或被旧校或母校函电催返,此为两年来常有经验。故虽诚挚如黄炎培先生,亦爱莫能助。余既明白了解此弊,今后绝不复向外省求聘校长。拟待本省有相当人才,然后慎重聘请,否则虽暂时虚位,亦属无妨。故秋季仍添招新生积极筹备,并托人于省内外预聘教师,新校长虽未聘,余心颇宽舒无甚焦虑。迨暑假既近之日,适安溪叶采真先生来厦,因友人介绍初次识面,同余来校参观,余又送其回厦。在电船中往返言谈,已略识其才干,并认其有负责气魄,即聘为校长,校中一切信任办理,余绝不干预,集美学校从此安定矣。

一九 添办水产航海学校

余以本省海岸线长,渔利航业关系非尠,故拟办水产及航海学校。乃致函上海吴淞水产学校,托代聘一二位教师,据复函云,水产教师国内无处可聘,伊校亦甚需用仍付阙如。现有两位高才生本届可毕业,如有意,可资以经费往日本留学,两年后便可回来任教师。余即回函应承。故民国九年集美水产航海学校得以开课。并向德国购全副机器,在厦门造渔船一艘,为全班学生出海实习之用。此种学校闽粤均未有开办,恐招生不易,故待遇同师范生,学膳宿均免。四年将毕业时,念该生等恐乏出路,特向法国购捞鱼轮船一艘,来厦捞鱼,成绩不劣,每次来回数天满载海产物三百余担,多系大鱼,素所罕见。第以厦岛销路短少,他处交通不便,不但售价廉宜,尚须约十日方能售完,冰块尤贵,每吨十五元,不唯乏利且须亏本、余原非为自家营业计,系出于提倡之意,原拟如有利,则招各鱼商组织股份公司,扩大渔业,不图竟无利可获,乃将该船驶往上海捞鱼。其后水产航海学生毕业后,均有出路,而尤以航海为易。然每年毕业仅一班二十余人,其原因为本地渔利未畅,故向学者少,或志愿不坚畏怕风浪,致未毕业便去也。

二〇 添办农林学校

我国素称以农立国,然因科学落后,水利未兴改良无法,故收获不丰,民生困苦。本省虽临海,农业实占一大部分,尚乏农林学校,以资研究改良。余对于农科尤为注意。民十二年函告叶校长,在天马山或美人山麓择地开办,土质虽欠佳,可以肥料补助。此事筹备建设等费去十余万元。开课后疾病频发,尤以疟疾为酷,历年如是。虽学生热诚向学,而阻碍非轻。且自开办以后数年间,闽南治安不良,盗匪纷乱,校内物畜屡遭抢劫,阻挠学业,亦一原因。否则农校毕业生更有出路,各县需用不少。兹拟待战事息后,极力设法消除毒蚊,冀可挽救而谋进展。

二一 添办女师范幼稚师范及商科

集美学校自民国九年,添办女师范及幼稚师范,其待遇与男师范同,又办商科,待遇则与中学同。唯小学校规定不收客生,盖小学校应鼓励各乡村自办为最要,集校如收纳,不但不能容多人,如外乡有钱子弟多遣来学,便失在乡提倡之义,反有损无益,且能占去中学生寄宿位。若南洋侨胞有意遣回子弟就学,以及教职员家属,则尽量接受之。余曾往厦门参观日本人一间小学校,学生百余人,大半我华人,校长教师三人为日本人,余教师则华人。校中玻璃橱内陈列山海各种标本不少,余询从何处购买,校长答概系伊与两日人教师在本地采取制成,只玻璃橱为购得者。伊等三人各任一部从其所好,如海产诸物,陆上动物及矿产等,每星期日自动负责采取,校内栽花不少,亦系学生工作。余见此情形异于我国教师乏自动性,颇生感想。余在新加坡所识美教会那牙校长,连分校学生数千名,终日事务丛脞,而星期日倘招一班学生补习,彼则义务亲教之,其自动负责勤劳如此。我国教师任务既异外国人,而学生又风潮时起,全国汹汹效尤,尤以民国八九年至十四五年,此七八年间为甚。教师既如此,学生又如彼,社会报馆不辨是非,政府机关得过且过。私人负责办学既属少数,或认捐多少钱为己尽责。若余亦何独不然,虽明知其弊亦无法改善。转念质虽欠佳,而量则愈多愈妙,所谓聊胜于无。余既明白了解斯义,故一意热诚致力,毫无反顾,绝不因学生罢课,校事乖舛,财项有些差弊,便即缩手灰心。窃度民国初基,政局未定,质虽有差,量不可无,如水太清则无鱼,欲速反不达。华侨一富商住居鼓浪屿,在故乡南安办中等学校一所,甫办未久,因钱财有何差错,曾对余叹息曰:“吾侪前云赚钱难,今日方知用钱更难也。”后竟停办。盖立志不坚,且不了解过渡时期之应有困难,难免不因噎而废食也。

二二 补助小学校

余为提倡及改善闽南教育计,派人调查县立小学办理不善者,助费改善之,或另设模范小校为领导。泉州有一私立中学,系诸学界人苦心创办,成绩颇好,后因经济困难,将停止,余念泉城为文化之区,不忍放弃,故捐资维持。同安本县华侨在南洋众多,富商及中等商人不少。余乃提倡全县十年普及教育,按每年创办小学二十校,每校平均至多助费一千元,十年二百校,从中富侨自己创办者按五十校,尚缺一百五十校,十年之后每年十余万元。以同侨财力一人可以负担,况富侨百数乎。乃将此计划函告新加坡同侨征求同意,捐资分特别捐及常月捐两种,待进行顺利后,推及马来亚及荷印安南缅甸菲岛等处。由民国十年至十一年两年创办四十余校。而新加坡同侨认特别捐三万余元,常月捐每月数百元。迨收款经年之久仅二万余元,余多互相观望或推诿,除极少数营业不佳外其他亦拒绝不交。为此当然不便推广续捐,而在乡增设学校亦即停止矣。

二三 反对厦门开彩票

民国十年秋厦门市政会将开彩票,事前各日报未有登载,余亦绝未闻知。是早余往观厦大建筑校舍,忽见市街上贴一大张广告,标题曰“奖券”,详视乃知是月杪将开彩票,距离只二十余天。此系最初次开彩,售票四万元,再后每月定开一次,可增至若干万元,则视销路而定。其广告中极力宣传,如“大公无私”,“主持者概系厦中名人”,“费少利大,利权不致外溢”,极力鼓励推销。余乃往见各日报负责人云:“此种彩票乃大赌博,将来贻害闽南非少,况厦门台人横行,更有所借口。市政局系欲利益民众,兹乃首启祸端,请贵报著论驳斥。”越日,各日报绝无一言。余不得已乃致函市政会(办事处设总商会内),劝其取消,并请答复,越日亦无消息。余复致函其主任,告以日期已迫,请速复,亦不理。余不得已乃作文将其广告中逐条驳斥,并详述将来利害,月月增加,可售至数十万元,吸收全省膏血,贻祸至大,而尤以贫民为甚。劝民众勿被欺诈,以消弭惨祸,该局如不从劝告取消,余当别筹对待之法云云。此文缮就后送各日报发表,另印多张分送市民及市政局董事。余意此文发表后,再看几天,如无相当表示,拟召集厦门民众大会,讨论彩票利害。如未达目的,则再召集学界,或鼓励学生示威反对,或待其开彩时破坏之,缘彼要开票必须在公众场地,任人参观,以昭公允,而扬声价也。不意该文发表后,不但无人续购彩票,而前日已购诸人且纷纷退回,两三日内退回者大半。盖彼系托厦市各钱店销售,十余日间已售出七八成,再数天立可售完。方自鸣得意,谓厦门一埠如此易售,将来普及全省定可增许多倍,视余之反对置之度外,不图各钱店纷纷将彩票退回,于是急召集市政董事开会,全体三十余人齐到,为该会破天荒之盛举。董事中多有住厦门之南洋富侨者,结果无法支持,唯开办费四千余元,由某富侨负责收场。可见我国政府社会豪绅虽坏劣,若遇事肯见义勇为,出而公开纠正,则民众定不盲从,少却许多苛政祸害矣。事后余因建厦大校舍用料,往厦门海关查询税饷。该关主事英人,见余甚表敬意,云伊前日阅报见余逐条驳斥彩票之害,深为感佩。余云实出于不得已,非故欲开罪于许多绅豪。渠云西哲有言:“当为人模范,勿模范于人。”君实堪为贵国之模范人物云云。足见洋人之乐善,虽异国事亦能表同情也。

二四 倡办厦门大学

民国八年夏余回梓,念邻省如广东江苏公私大学林立,医学校亦不少,闽省千余万人,公私立大学未有一所,不但专门人才短少,而中等教师亦无处可造就。乃决意倡办厦门大学,认捐开办费一百万元,做两年开销,复认捐经常费三百万元,做十二年支出,每年二十五万元。并拟于开办两年后,略具规模时,即向南洋富侨募捐巨款。窃度闽侨在南洋资财千万元,及数百万元者有许多人,至于数十万元者更屈指难数,欲募数百万元基金,或年募三几十万元经费,料无难事。而校址问题乃创办首要;校址当以厦门为最宜,而厦门地方尤以演武场附近山麓最佳,背山面海,坐北向南,风景秀美,地场广大。唯除演武场外,公私坟墓密如鱼鳞。厦门虽居闽省南方,然与南洋关系密切,而南洋侨胞子弟多住厦门附近,以此而言,则厦门乃居适中地位,将来学生众多,大学地址必须广大,备以后之扩充。然政府未必肯给全场地址,故拟向政府请求拨演武场四分之一为校址,乃在厦门开会发表此事。

二五 演武场校址之经营

政府既许拨演武场四分一为大学校址,乃托上海美国技师绘校舍图。其图式每三座做品字形,谓必须如此方不失美观,极力如是主张。然余则不赞成品字形校舍,以其多占演武场地位,妨碍将来运动会或纪念日大会之用,故将图中品字形改为一字形,中座背倚五老山,南向南太武高峰。民十年五月九日国耻纪念日奠基。左右近处及后方坞墓石块不少,大者高十余尺,围数十尺,余乃命石工开取做校舍基址及筑墙之需,不但坚固且亦美观。而墓主多人来交涉,谓该石风水天成,各有名称云云,迷信之深难以言喻。余则婉言解释,至不得已则暂停工以顺其意,迨彼去后立再动工,因石众多,两三天大半都已破坏,虽再来交涉亦莫可如何,<忄荅>然回去。数月后拟再建其他校舍,不得不迁移坞墓,为屋址,乃将演武场后诸公私冢墓,立碑标明,限日迁移,并在厦门登各日报,如不自动迁移,本大学则为代迁,并规定津贴迁移费。且在数里外之山腰买一段空地,备作移葬地位。从此顺序进行,依限自迁或代迁,绝不致再发生交涉,或其他事故矣。演武场地界面积约二百亩,下系沙质,雨季不湿,平坦坚实,细草如毡。北负高山,南向洋海,西近厦港许家村,东系山坡及平地。昔为阅兵场,自厦门与洋人通商,兼作跑马场,后来阅兵与跑马均废,被洋人辟为“哥耳夫”球场,厦大建筑时概已收回。教育事业原无止境,以吾闽及南洋华侨人民之众,将来发展无量,百年树人基本伟大,更不待言,故校界之划定须费远虑。西既迫近乡村,南又临海,此两方面已无扩展可能。北虽高山若开辟车路,建师生住宅,可作许多层级由下而上,清爽美观,至于东向方面,虽多阜陵起伏,然地势不高,全面可以建筑,颇为适宜。计西自许家村东至湖里山炮台,北自五老山,南至海边,统计面积约二千亩,大都为不毛之公共山地,概当归入厦大校界。唯南普陀佛寺或仍留存,或兼作校园,至寺前田地,厦大需用时,则估值收买之。厦门港阔水深,数万吨巨船出入便利,为我国沿海各省之冠。将来闽省铁路通达,矿产农工各业兴盛,厦门必发展为更繁之商埠,为闽赣两省唯一出口。又如造船厂修船厂及大小船坞,亦当林立不亚于沿海他省。凡川走南洋欧美及本国东北洋轮船,出入厦门者概当由厦大门前经过,至于山海风景之秀美,更毋庸多赘。日后如或私人向任何方面购买上节所言校界范围山地,建私人住宅,则当禁止或没收之,以免互相效尤,因私误公也。

二六 厦大假集美开幕

汪精卫在新加坡原与余相识,民国九年来漳州访陈炯明,余邀到集美参观。回去后来函告予愿任厦门大学校长,余复函应承,其夫人亦来住鼓浪屿。然不久因粤军回粤成功,彼便来函辞职,谓将回粤办政治无暇兼顾。由是厦大乃组筹备委员会,举蔡元培、郭秉文、余日章、胡敦复、汪精卫、黄炎培、叶采真、邓萃英、黄孟圭等为筹备员,在上海开会,举邓翠英为厦大校长。邓君即派郑贞文、何公敢两人来集美筹备一切。时厦门厦大校舍未建,拟假集美校舍开幕。民国十年四月六日,厦大在集美正式开幕。适美国杜威博士游历上海,故请来校参加,邓校长亦于近甫日到。学生一百二十名,闽生约占半数。闻邓校长开幕后即将北返,彼原为北京教育部参事,当筹备委员会公聘时,关约声明须辞去教育部职务,然彼未有辞印,故欲急回,而厦大校长居然由他挂名,校务交郑何二君。此种挂名校长虽他处常有,若厦大当然不可。郑何二君知余意志,力劝彼暂留勿回,迨至月杪邓君接学生无名函,骂他无才学且欲作挂名校长,若不自动辞退,不日诸生联名攻击,列首名者即是我,邓君于是来函辞职,余亦不留也。

二七 厦大校长更动

邓君既去,余即电新加坡请林君文庆担任校长,林君于秋间开课前来到。开课后召诸生口试英语,问你从何方来,不能答,复问何姓名亦不能答,而尤以闽省诸生为多。当时中学为四年制,故大学新生须先读两年预科,厦大新生当然在预科两年,然后升入正科。依部章中学生四年毕业,英文已有基础,兹乃粗浅英语尚且不晓,其程度可知,虽读二年预科何能及格升入正科。细考缘由,闽省诸公私中学,对英文教授,多不认真,虽厦门省立十三中学亦然。其原因多为经济关系,盖英文教师每月薪俸八十元,月终便要支清,不似中文教师薪少且可拖欠也。厦大为即此函告闽省各公私中学,从速改善免致贻误青年,此为厦大甫办,影响闽省教育之初步也。

二八 厦大第一次募捐无效

厦大开办时,南洋富侨回居厦门鼓浪屿者颇多,资产千万元以上者三人,百万以上者更多。有某教育家素与富侨交游,屡告余伊拟向某富侨募二三十万元,厦大当然不能专赖君一人负担。余答向富侨募捐,余于开会倡办时,已有明言,惟现下时间尚早,机会未到,君意虽佳,勿作无益要求。后复向余言伊经向某君提议,或有相当希望,然结果终成泡影。民十一年春厦门厦大校舍一部分完竣,厦大由集美移来。不久余复南行。约近年终有一位荷印富侨,原籍同安县灌口区,自前年移居新加坡,富冠全侨,资产称万万元以上,是年获糖利二三千万元,余与相识后认为此机不可失,乃写一长函送他,其中详述本省教育大概,及厦大之重要,并云西哲有言,“言凡人有诚意办公益事,当由近处作始”,君祖同安,厦岛前原属同安,请捐五百万元为厦大基金,否则多少随意,抑捐办医学一科,以为君纪念。彼接函后只嘱其商行经理用电话告余该函已收到而已。渠虽侨生,但曾略受过我国文化。其后余托友查询,回报绝无意思,不久竟谢世矣。时厦大开办已近两年,余始敢向该富侨劝募,不意此乃为第一次之无效也。

二九 厦大第二次募捐无效

民十三年春,余因树胶制造厂扩设分行,往游荷属爪哇各埠,先到吧城次至万隆。在万隆商会内遇一富侨,原籍漳州,自少来洋,年近六旬,余早耳其名,闻其资产二三百万盾,惟系初与相识。越日邀余到其住家午饭,亦颇诚恳,并言平生经历及家运不好,无亲生男儿,在梓里伊兄弟送一侄为嗣,养至去年十九岁而夭,现存一女寡居,拟续觅一佳婿,伊年纪已老,将遗业付托了事云云。余回旅馆后复萌为厦大捐款之想,即托人向该富侨请捐建厦大图书馆一座,多者十万盾(其时国币与荷币略同),少者六七万盾,一年中陆续汇交。伊兄弟在厦门开钱庄,林文庆校长亦其知友,该款绝不至落空。图书馆可标伊姓名捐建,既可永作纪念,亦可作厦大募捐提倡之例。自开办已四年,余捐输开办等费百余万元,未有标余姓名一字。伊如有意认捐,余当面陈较详。越两日回报无效。又十余日余复到万隆,别托一人重向该侨提议,或降减额数亦可,盖为此机若失,余不复来,结果徒劳往返。此为余代厦大向富侨募款之第二次无效也。

三〇 厦大第三次募捐无效

余离万隆埠往东爪哇泗水,侨领多来相访,有一位富侨原籍同安城,年四十余岁,甫自梓里复来两三月,对于集美、厦大两校规模他当亲身历见,因其为出入必经之地也。彼原为泗水富侨,是季复大获咖啡净利数十万元,闻资产可三百多万元,亦无亲生儿子,惟螟蛉两人尚幼。余不因万隆募捐失望而灰心,而尽为厦大奔走之责任,冀可达目的。乃托一闻人向该侨劝募,所提之事,如在万隆,不意亦竟拒绝,不数年已身故。南洋富侨以爪哇为最多,而爪哇巨埠以吧城、三宝珑、泗水、万隆四商埠为最富庶。吧城余已经过,富侨除侨生外,乏相当可劝募者,三宝珑富侨已在厦门及新加坡试验矣,兹复经万隆泗水亦不济。不但希望向富侨募捐数十百万元为基金归于失败,而仅此十万八万元或四五万元建图书馆尚困难如此。所可怪者我国人传统习惯,生平艰难辛苦多为子孙计,若夫血脉已绝,尚复代人吝啬,一毛不拔。既不为社会计,亦不为自身名誉计,真其愚不可及。此为第三次向富侨募捐之无效也。

三一 募捐理想之失败

余为厦大向荷印富侨募捐既如上述,至于马来亚闽人富侨远逊荷印,资产上千万元者未有,百数十万者却不少,若向其募捐巨款绝无效果。余不但筹之熟且知之稔,故不作无益请求。如粤籍富侨上千万元者有数人,然不免有省界畛域之见,况闽籍富侨袖手,彼必更可借口,故我更毋庸问津。余回忆前年倡办新加坡南洋华侨中学校,曾同粤侨数人向一富侨募捐,希望可惠数万元,结果空手而回。该富侨近年谢世,遗产新加坡币六千余万元,被当地政府新增遗产税,抽去四千万元。至他属如暹罗、安南、缅甸、菲律宾等闽人富侨亦属不少,以尤富者数人而言,余早略知其志趣,比较荷印富侨如五十步与百步。余自倡办时即宣布待两年后规模既具,余牺牲二百万元,即向富侨募捐。迨时机已至,实践前议,则到处碰壁,自恨以前之理想失败,夫复何言。余上所言系民国十五年以前之事。自十六年之后,世界景气日非,悲惨之象日深,富侨破家荡产难以数计,其他虽可维持,损失亦多,对于厦大募捐巨款事,更觉灰心无望矣。

三二 集美、厦大之支持

余之营业自民十五年起,至二十二年终,此八年间如江河日下,不但无毫利可长,且逐年亏蚀及支出百余万元。计有四项损失,货物屋地降价,厦大及集美校费,银行利息,每项每年三四十万元,合计八年一千余万元。马来亚事业之荣枯,关系胶锡两物产,而尤以树胶为重要。民十四年树胶每担价二百元,逐年递降至民国十九年,每担价十余元,后再降至七八元。当市景繁盛时,马来亚政府发出流通纸币一万万七千万元,迨民二十年后降至五千余万元。居民比前加多而枯竭凄惨不可言喻。外国银行因余侵欠巨款告予停止校费,余不可,故民国二十年秋改作有限公司,银行亦参加,并举多人为董事,规定校费逐月坡币五千元。(申国币七千余元)然厦大逐月尚需二万五千元,集美一万余元,共三万余元。除国府补助五千元,其他收入二千元,有限公司七千元,共一万四千元,尚不敷二万二千元。至民国二十二年终,有限公司收盘,计二年余用去六十余万元,此系由马六甲曾江水亲家捐十五万元。叶玉堆先生捐五万元。(两条申国币三十万元)厦门厦大校业变卖十余万元,集通号(在厦专理两校财政)向人息借二十余万元,此乃余极力维持两校之实在情形也。

三三 厦大献与政府

自有限公司收盘后,余即函请厦大校长林文庆来洋募捐,数月后结果,新加坡募国币十万元,马来亚十五万元,然催收经年,马来亚仅十余万元,余作罢论,共实收国币二十余万元。而厦大经费已缩至每月二万元,集美六千元,除国府补助及其他收入,逐月尚不敷二万元。集通债款又须陆续清还,幸灰余红利(前生胶厂租人订抽红利)上半年颇好,故聊可支持得过。民国廿五年买树胶园四百英亩,成本十六万余元,拟作厦大基金,每月入息约二千元,该款系向李光前陈六使各捐五万元,陈廷谦一万元,李俊承五千元,不敷由余凑足之。民国廿六年春,余念厦集二校虽可维持现状,然无进展希望,而诸项添置亦付缺如,未免误及青年。若政府肯接受厦大,余得专力维持集美,岂不两俱有益,此乃出于万不得已之下策,乃修书闽省主席及南京教育部长告以自愿无条件将厦门大学改为国立。过后未有消息,适孔祥熙院长将往欧洲贺英皇加冕,轮泊新加坡,余下船送行,彼对余云厦大事,行政院已通过。再后接教育部长来函,并委派萨本栋君为校长订暑假时接收,余即函知林校长预备交卸,交卸后而七七战事已发生矣。厦大自民十年开办,迄余公司收盘,适十二年足,及至交卸共十六年有奇,余支出款项,适与当时认捐四百万元数目相符,其凑巧如是。每念竭力兴学,期尽国民天职,不图经济竭蹶,为善不终,贻累政府,抱歉无似。回忆古语云,“善始者不必善终”,亦聊以自解耳。

三四 参加捐办星洲大学

英属马来亚以新加坡为首府,初时对教育甚形敷衍,如历史、地理、化学,与及诸开化智识极少教授,学校教科书只教服务公役书记。迨后美国教会学校开办较为提高,故政府学校亦不得不改善多少,但对于地理及化学等,虽中学生亦无由问津,比较菲律宾美国人之设施相差远甚。民国七年美教会校长那牙君来访余云,马来亚乏一大学至为可惜。该教会久欲倡办,碍于本坡捐款困难,故目的未达。如有坡币一百万元绝可成立。在美国教会机关愿捐半数五十万元,当地亦须捐得五十万元方能成事。渠筹谋已久,坡侨富人多推诿不肯先捐,恳余首捐十万元,渠自有办法,余即应承,但声明以该大学须兼教中文科,所捐十万元做该科基金为条件,渠亦接受,乃由律师立定合约做十年交清,每年交一万元,约字中声明如办不成,须将原款及利息交回,由其主教与余签押作据,即交去首期坡币一万元。美主教与余签约字后,该校长转向他侨募捐,个人认五万元者已有数人,甚他两三万元者亦有多人,不久之间五十万元业已募足。考其成绩如此优异之故约有数端:一、大学设于本坡侨生必多获益;二、主持者为西洋人信用素著;三、美教会办中小学已久,成绩规模为全马冠,富侨子弟多其学生。有此三项故目的易达。于是积极进行,一面向当地政府请注册开办大学,一面在市区外购置地址数十英亩费十余万元,即绘图拟建校舍,据言一年后即可开幕。不图英政府对注册事拖延年余,始驳回不准,云大学事英政府欲负责创办。盖认为最高学府容外国人设立,于国体有关,不似我国政府社会茫不知耻也。美教会遭此意外,逐打消计划,所收捐款应当交回。余已交三万元,乃来询可否将母利捐送其中学做理化基金,余应诸遂不收回。

三五 英政府自办星洲大学

新加坡英政府既不许美教会办大学,欲自行开办,当然有相当之筹备,庶不使民众失望,乃延至民国十四年始克成立。迄兹几二十年,所办仅文科理科学生不上百人,且理科多为医学之预备生。该大学无论其质如何完美,然对于量之设施,及扩大收容,必非其立心本意,第不过敷衍塞责了事,维持其殖民地教育本来面目焉耳。当时若许美教会开办,必能推诚积极多设学科,宽容收纳如菲律宾诸大学之进展。至于经费问题,美国方面既负担半数,而南洋诸富侨及该校学生,既感其培养成绩,亦必有相当协助,可惜失此良机,否则;迄今二十余年我华侨人才不知将养成多少矣。

三六 南侨中学校之兴设

民国光复前清学制变动后,南洋华侨学校寥寥无几。光复后略有进展,概属小学校,马来亚未有正式中学。民国七年余乃招多位侨领,在新加坡倡办新加坡南洋华侨中学校,募款五六十万元,向上海聘请校长教师,越年春开幕。自是之后,南洋各处不但中等学校继起设立,而小学校亦更形发展,几如雨后春笋。前年统计约三千校,学生男女数十万人,较我国内地任何地方为普及。其经费概由侨胞募捐,绝非政府帮助。迨至近年马来亚政府始有择校津贴,每生全年不上十元。至能如此发展原因,约有数端,有因各地方或各会馆互相竞争比较者,亦有因校内校长教师发生意见另行创设者。至于经费问题,则受厦大、集美之影响,亦较前容易募捐。加以教师易聘,与民国十年以前大不相同。本省华侨所办学校,多用本省人,不复如前须向上海远聘。校内教授则用国语,现下南洋国语到处可以流通,较之祖国某省学校,尚有用方言教授者大不同矣。

三七 南洋各属之华侨教育

南洋华侨最多为暹罗,次则为英属殖民地,再次为荷印。暹罗华侨设立学校原本落后,后受各处影响,及民国光复,民心内向,颇见进步,故对中文教育亦知注意,于是热心创办校者日多。数年后暹政府嫉忌心生,多方取缔,校长教师须用识暹文者。再后亲日派操权,愈增苛例。及中日战事发生,更因媚日而虐待华侨,所有学校尽行封闭矣。荷印自来以不平等条例虐待华侨,荷政府所办学校,不许华侨子弟参加,唯许侨生入学。民国光复后,我侨创办学校日多,始取消禁例,然对我国教师入口颇多刁难,故学校之进展,不免受其阻碍。英殖民地对教育方面则较形宽放,虽校长教师须经注册承认,若无不法行动,却亦无何干涉,且时常派视学员到校视察,对卫生上甚加注意,唯三民主义书籍不许教授。至于经费近年来颇有择校津贴,有相当董事及办理良好者方得享受。故马来亚华侨学校比他属更多。法属安南华侨教育虽稍逊英属,然当地政府无取缔之苛例。美属菲律宾政府重视教育,一律待遇,有教无类,其诚意优待为南洋冠也。

三八 南洋教育之弊端

南洋华侨教育既如上述,量数虽略有可观,质的方面不免尚差,其原因不外各自为政,泛而无统,或董事校长任用私人,或因陋就简,种种弊端,颇为不少。盖无教育会之机关为监督领导,亦无我国政府视学员为之纠正,且各校经济概系自筹,既无资助财力,虽有教育会亦等于无。至我国政府虽鞭长莫及,若责委所在领事馆何尝不可。无如我政府既无此远图,而素来领事官大都不满人意,不但不能称职,尚多露出丑状,贻华侨羞。间有一二称职者,则不能久于其位,唯能敷衍应酬,虚伪浮沉者乃得久任。外交官僚既如上言,不但不能改善华侨教育,且有反生陷害者。新加坡有一“中正中学”已办两年,学生五六百名。中正二字校名系倡办人托林君文庆,呈请重庆蒋委员长同意。而校内一位教师为总领事高凌百内亲,被校长辞退,总领事不满,则电请蒋公取消校名,云该校专为造成共产机关。取消电文既到,立即送交各日报发表,以为该校便即瓦解。不图以此事妨碍当地提学司名誉,致提学司甚为不满,董事长亦以被诬拒绝取消,教师学生更形坚持,仍旧开课,其贻羞国体为何如耶。

三九 济案筹赈会

民国十七年夏,蒋委员长将兵北伐,日本恐其成功,借保护日侨为名,派兵入济南,阻挠北伐军,并惨杀外交官蔡公时及许多民众,占据济南城。新加坡发起筹赈会召集全侨大会,名为“山东惨祸筹赈会”,举余为主席。两三月间筹捐国币一百三十余万元,概汇交南京财政部施赈。自筹赈会成立后,新加坡树胶公会议决,每担抽一角交筹赈会助赈,每星期汇交一次。初时依期来交,迨后则迟延日期。及日寇退出济南,筹赈会将结束,树胶公会存款六万余元,任催不交,盖因掌财务者两三人不能一致之故。其后蔡公时夫人来新加坡募捐,拟为公时办一中学做纪念。余乃召集大会通过。将树胶公会未交款数,捐作公时中学基金。再后多月树胶公会尚未交出,适华北豫陕甘旱灾,新加坡总商会组救济会,因负责者不善办理,成绩甚少,乃异想天开,谋取树胶公会存款移作救济。竟不明向余等磋商,私写约章运动数位胶商盖印承认。由是盲从签同意者七八十家,踌躇未签及反对者五十余家。首谋诸人扬扬得意,谓大半赞成便算有效。余乃登报声明该款乃山东惨祸筹赈会存款,业经某月日大会议决,捐作公时学校基金,已登报表明在案,树胶商无权擅移别用。倡谋诸人尚不甘休,屡向树胶公会迫取,该公会乃传集诸胶商开会解决,结果通过仍交还山东筹赈会。越日树胶公会开和丰银行支票一纸六万余元来交,余即转交和丰银行登入山东筹赈会来账(筹赈会始终系与和丰银行来往,树胶公会亦然)。迨至越日和丰银行始将该支票驳返,余则将原票送回树胶公会。该会主席向和丰银行交涉无效,乃以法律控告和丰银行于案,涉讼多月,和丰银行败诉,然尚不休再行上诉,后又失败。至此已拖延两年之久,树胶公会再开和丰银行支票仍旧将六万余元来交了事。此场讼案和丰银行经理在公堂被原告律师鄙辱至于无地,以为经理银行资格,复以感情作用,捣乱商业程序。盖银行可越日驳回支票,系甲银行与乙银行之例,若同是该银行出入,因故要驳回支票只以本日为限,若越日则不可也,此乃银行普通条规,稍有常识者皆能知之。然和丰银行董事长及正副经理等,非不知此粗浅常规为逐日出入支票常例,第因受人嘱托,感情用事,竟置法律于度下。闻系其夜董事及经理受对方友人要求,乃不顾损失颜面。华侨如此程度,莫怪被洋人轻视也。

四〇 胶款诉讼案

和丰银行既败诉,将款交还山东筹赈会,对方等复挣扎不休,唆使某树胶商延律师阻止该款,不得汇祖国,须留存本坡,其理由谓济案已息,不需救济,且不得捐作别用。余由是不得不以法律解决,讼案由粤侨总务员负责办理,兴讼经年,对方败诉,再行上控复失败,纠延三年余,最后该款仍由筹赈会汇交南京政府财政部了结。至公时夫人所办中学已停罢,故请财政部仍赈济山东难民。树胶公会管财人为拖延不交,致与和丰银行涉讼,继复弄出胶商与筹赈会涉讼,前后拖延五六年。和丰银行及胶商等开讼费四万余元,筹赈会亦费二万余元,诉讼目的物之该存款额数只供洋律师支尽。当和丰银行驳回支票之初,树胶公会将诉诸法律。一日“华民政务司”某君,与数位名律师在西商会楼上午饭。政务司某君言,树胶公会与和丰银行交涉案,渠将为斡旋了结。某名律师答“干汝何事,我侪方将开一金矿,尔勿破坏”云云。所可痛者,吾侨程度参差,好生意见,往往与无谓讼案,耗无数金钱于洋人,并遭受耻辱而不悔耳。

四一 公时纪念像

“济南惨案”发生,蔡公时先生被日本惨杀,全国同胞异常悲愤,新加坡华侨组济案筹赈会已如上述。从中两次汇款六万元,给公时家属一万五千元,余分给同伴被难家属。又筹三万余元将在南京择地为公时立铜像。嗣后因公时夫人举动不端,学校既做罢议,像址及建造亦无可付托,故年复一年,至民国廿五年存款除向德国购铜像四千余元,(铜像现寄存新加坡三条巷南益胶厂)尚存三万元。适厦大购柔佛树胶园十六万余元,不敷三万元,保款人广客闽四人,同意借该园生息。后该园转归集美学校,民国卅年将款收回计母利三万七千余元,寄存中国银行后移交新加坡华侨筹赈祖国难民会收存。该会于新加坡失守时,尚存华侨及中国两银行十余万元。

四二 鸦片与黑奴

鸦片流毒我国,民众受害最惨,清末经与英及关系各国公约限期禁绝,我国雷厉风行笃著成效。适民国光复,军阀割据,故有多处种植鸦片,死灰复燃,此系国体改革暂时不幸之变动。南京政府成立后,即实行严限几年内概行肃清矣。南洋英殖民地马来亚,对禁绝鸦片事无意实行,仍旧公卖,每年获利千余万元。概系我华侨之脂膏。民十七年欧洲国际联盟会,特派与鸦片利益无关三国,每国一位计三位代表,来马来亚调查究竟,是英政府贪此利权,抑是华侨必需品。新加坡政府事前组一委员会,多方召诸烟民来问:“吸鸦片是有益或有害?”如答以有害,则反诘怒责,不数语便斥去,如答以有益,则欢颜问答不休,愈长愈妙,句句登记以做证据,此种立心不问可知。国际调查鸦片三代表到新加坡时,余则代表华侨开欢迎会,到者中西数百人,在筵中余详述南洋华侨受鸦片惨害,而尤以马来亚为甚,阐明指证,并要求国际联盟会诸代表以人道主义劝英政府早日实行禁绝,则无异美国林肯总统解放黑奴之功德云云。事后政府公卖鸦片,逐年缩减,然迄今仍存流毒未绝也。当筵宴未开时,政府某官员托闽粤两侨领,再三告余筵席中切勿提起鸦片事。然余自有主张,若无目的何必费此筵席。英人多有资格,凡谄媚畏怯之流,彼愈加鄙视,若热诚正义,虽非所愿,然彼衷心尚存敬意。国际联盟三代表往各处调查后,复到新加坡,余则以私人设宴送行,彼等对余甚形满意也。

四三 马来亚稻田与华侨

马来亚各处地面,虽多山冈不似安南暹罗多平地水田可以种稻,然卑湿田地亦属不少。民二十几年不景气流行,男女失业日众,尤以华侨劳动界为最。当地政府为土人设想,改良水利,资助种稻,提倡粮食自足,竭力劝勉鼓励。然土人性怠志短,无甚效果。新加坡政府另设一官署曰“华民政务司”,中设议事会,名曰华人参事局,局员三十余人,多系祖国来者,概由华民政务司选委,任期无限,多有终身者。开会时以华民政务司为主席。虽组织此议事会,亦不过形式上笼络而已。余亦曾任参事局员数年。当不景气之秋,土人既获水田权利,而华人则不能。然华人在马来亚占一半人口,欲图马来亚粮食自足,非华侨共同努力绝难达目的,余故提议请一视同仁。蒙赞成通过,由华民政务司向上官要求,结果无效,余即辞退该局职务。而华侨失业日多,除自有旅费自动回梓者外,其他月以万数,由政府资遣回国,足见其排斥华侨之深意矣。

四四 伍朝枢遇刺

民十八年,胡汉民、孙科、伍朝枢、傅秉常等来新加坡游历多日,晚间余在怡和轩设宴招待,计五席,同席林文庆(厦大校长告假南来)、薛武院(总商会长)、林义顺(中山先生住新加坡系他招待)并余共八人。时适南京政府初换国旗未久,有人通知胡君等总商会仍树五色旗。筵间孙科告胡等“总商会未换旗,明日我等勿往”。盖越日欢迎会有三处,中午和丰银行,下午二点总商会,四时南洋华侨中学校,薛武院坐余之右,林义顺坐余之左,薛君闻孙科言,告余云:“总商会未换旗为总领馆尚未换之故。”余则转告林君,其座位与胡君毗邻,乃转告胡君。胡听未详尽,误会总商会不换旗系总领事阻止,为其性素躁,即大声怒问总领事。时总领事李君在右席,闻声急来问故,于是就筵间与薛君议妥,明日总商会须换旗,胡君等应承均愿赴会。不意越日总商会门前旗杆空竖不升何旗,而挂新旗于门上。有人走告胡孙等总商会不升新旗,在和丰银行宴会时孙科即约诸人均勿赴会,而伍君谓恐失侨情不可,乃推伍君独往。总商会散会时,林义顺导伍君出会门将上一汽车,林君始觉伊车在该车后,乃转向后行。刺客立对伍君发枪数响,伍君逃脱,林文庆面被误伤。盖刺客原拟待伍君上车时,然后开枪准可得手,及见其不上车而返行,疑伍君已察觉将避,故急开枪,然伍君自出会门略有注意,故能走脱。刺客被拿,系琼州人,自香港与同志多人来,是日早党人会议,举三人负责各刺杀一人,即孙科、胡汉民,及伍朝枢,幸为总商会不升新旗,故均获无恙。

四五 国旗之意义

世界各国之国旗必有取义,如英系三岛合国,故用三色,美为联邦合国故用若干星点。我国光复后孙总理在南京就职,公决用五色为国旗,系汉满蒙回藏五族,共和立国之义,何等正大光明,宏伟美观。后来袁世凯野心称帝另有一样旗式,与五色旗无关。至军阀割据地方,仍用五色国旗,亦莫非遵守国徽,其胜败与国旗完全无关,此理至明无须多赘。乃自孙总理弃世后,国民党北伐胜利,南京政府成立,便即野心变更国旗,以为中华民国是国民党造成,应将青天白日党旗为国旗,俾国民党功勋永存,政权亦可永操。余深知青天白日党旗,系光复前孙总理在新加坡“晚晴园”议定,此系一部分人党徽,与国际无何关系。若国旗则代表全国国徽,对外对内关系至大,不但要取义适当,尚须参以美观及气概宏伟,三者缺一不可。试看该青天白日旗无一可取,言主义则泛而无据,言美观则非日非星,至若宏伟则炎光不展,气象短缩。自光复后,余对政府最不满者,首两件事,一为长衣马褂仍旧保存,一为青天白日旗换作国旗。前年余将回重庆时,曾将青天白日旗,托美术家将炎光修改,较有美术及宏伟气象,然经过数位研究,虽稍胜现状,终难满意。印百多张带至重庆。盖念国旗大事,改革至难,若但修改炎光,或可试探如何。迨至渝见诸要人情况,认为出我意外,遂作罢论。

四六 决定拥护中央

民国十七年南京政府成立,国内纷纷尚未统一,而外国则咸已承认为正式政府,南洋华侨亦未能一致。余则手订规则,交南洋商报经理,命悬挂办公处,其语为“拥护南京政府为首要目的”。其时余与蒋委员长尚未相识,亦未有信息相通,特念外国已经承认,国民应当服从。否则,如西南政府要人既多相识,又有消息来往,岂不与个人较有关系,第以此为私人之事,不得因私废公。汪精卫在德国,遥与南北诸不服从者煽动反对南京政府,余与林君义顺联名发电劝止无效。此为余主张应服从中央政府,而不顾个人交情之事实也。

四七 新加坡华侨中学新校舍之建筑

新加坡南洋华侨中学校,当民八年开办时捐款六十余万元。余经手购市内洋楼两座为校舍,费五万余元,又购市外五英里武吉智马律大路边,前马来王别墅八十英亩为新校址,景地均佳,价八万元。余回梓后新加坡屋地业大涨价,董事会议决买市内四万方尺地,拟建店屋为校业,每方尺四十三元,计十七万余元,捐款未收者二十多万元,因商业欠佳均不肯交。所存现金十余万元,两年余经常费提用净尽,至余南来计已三年,校费已无着矣。余乃设法维持,并向认捐未交者,磋商酌衷折交。最巨者为富侨黄君十万元,渠言“实非怠交,当时系有条件,所捐系为建新校舍礼堂之资,不能移作经常费,如有实行建筑立即交出。”余念乘此机会若新校舍落成,可将旧校舍变卖以助校费,则一举两得。于是兴工起盖,除黄君交出十万元,复收旧捐六万元,前置市内四万方尺地仅售两万余元,复向华商银行借出六万余元,合计支出建筑费二十四万余元。礼堂可坐千人,课室膳厅宿舍等仅容三百余人,余如图书馆科学室等尚付缺如,而学生额已满,若有金钱尤须扩充诸校舍。希望热心教育者慷慨输将,俾可继续进展,此为民十五年以前之事也。余辞卸后更换数届校董,其中乃有某董事主席异想天开,提议临马路边建筑两校门,费由渠负担,董事会赞成之。校门造成后有人来告予,门柱标题某某姓名,如此则全校包容在内,将置以前捐款人于何地。余乃往视新建左右两门,相距约一千尺,为该校出入路口,颇堂皇美观,门楣上横书中英文“新加坡南洋华侨中学校”,右门柱为白石刻中文,直书“某某姓名捐资建筑”。左门柱亦用白石刻英文,字义与右柱中文同。不筑围墙,只此两门所费不过千余两千元,然以门上有字,观者必误认全校为渠捐建,而以前捐数十万元之数百侨胞全归埋没矣。然此事尚小,该地校址广大,将来可容学生数千名,现所占面积不及十分之一二,空地虽多,日后谁肯复捐资扩充,此则为大问题。余不得已乃告知该校诸董事,请将石柱之字取消,无效。后乃假总商会召开捐款人大会,到者百余人,举林君义顺为主席,全体通过石柱须拆卸,决议后负责无人,余乃派人办理。窃念教育关系后生极为重要,董其事者必以公忠热诚为主方能收效,否则,不免贻误青年,安得利用学校以为广告,无论中外此风诚不可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