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年章

一年前的今天，天气还是那么炎热，哪怕是四点多，明媚的光线还是让人忍不住大汗淋漓，更不必说我拖着行李箱还挎着电脑包。出校门的那一刻，我想以后大约是不会再回来。往学校里大略地扫了一眼，心里默默地说着，别了，我这生活了四年的地方，别了，总是在开车的裕州、总是在打游戏的华哥、还有只吃素的青海神兽……然后拖着影子走进小吃街。我想吃一份卤肉饭，因为我一直拒绝不了肉香。但是奈何没有，退而求其次，买了一份酱香饼当作晚餐就上路了。

路上我一边盘算着时间，一边思考着前前后后。大学期间，我对于未来还是很迷茫的，因为我知道我很烂，我的成绩不优秀，性格里也有很多弱项，对于我的专业也不热爱。总是听人说我们这个专业不愁找工作，但是干不了多久就提桶跑路了，顺带一句得提红色的桶，因为红色喜庆，代表未来会红火。大约是害怕没公司要吧，我就急匆匆地随便投了十八局，然后就直接进了，都丝毫不带卡要求的。后来加了铁建国际班，当公司人事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出国时，我犹豫了一秒钟就选择答应了。无它，我在大四的某天，心里默默地许下要在三年内娶初恋的承诺，所以我只能怎样赚钱多怎样去拼，哪怕我知道自己什么能力都没有……

我走到地铁站，乘着地铁到了火车站等着通向未来的那趟列车。我难得奢侈了一次，买了卧铺，在狭小的上铺，看着一点点向后的夜景，悄悄说了，再见，南昌。经过近二十小时的半睡半醒，我到了天津，出站的时候遇见一个大妈，她说她手机钱包都被偷了，需要我的帮助，还拿出她的身份证给我看。我向来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人，不过我还是愿意给予陌生人温柔，毕竟我也被陌生人温柔对待过，我把我所仅有的二十现金给了她，并祝她早点和家人团聚，虽然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我到了天津总部报到，得知自己在国际公司，然后好心的保洁阿姨给我指了路，让我更加感觉到天津人的温柔。至此，我正式走上了社会，开始了工作。我终于要开始为未来努力了，可以慢慢有能力给自己心爱的姑娘一个家了。我很开心，我也一点都不在意以后工作是否顺心称意，因为我知道，我所想的几年之后都会有希望。

不过还好，总的还算轻松，也许是真正的还没开始。团建的时候，每个人都说一下未来的想法，我说的很搞笑，我说好好赚钱娶媳妇，有人笑得很嗨，但是我没有，因为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后来带我们的人事主管一个个问我们打算去哪，我说去非洲，理由是中东那边都是阿拉伯国家我怕犯忌讳，但是我心里知道还是因为那高达5000的驻外津贴。我分到了尼日利亚，我一直想着早点出国早点有钱娶媳妇，在机关虽然很轻松，但是工资确实不高，就三千多的薪酬，哪怕平时再怎么不花，攒到娶媳妇的钱也不知道猴年马月。

9月，我总算等到了出国的消息。我找领导告了假，去我爸妈那边，算是临别的陪伴，又回到了老家，给奶奶做了几顿不太好吃的饭，最后告诉我的姑娘，等我回去。10月6号，我拖着行李，到了杭州机场，等着送我出去的航班。在飞机上，我同亲人们告别，奶奶外婆舅舅还有我妈，我听着我妈那将近哭起来的颤音，我那一瞬间鼻子也酸了，我也动摇了，我真的对得起家人吗……临行前我妈还怕我水土不服，给我装了一瓶土、一杯水还有一小把树枝，当我百度到带不出去我就把它们全留在了机场的垃圾桶……临近起飞的时候，我找了一张图片发到空间里，是拖着行李挥手再见的背影，就像此时的我挥手不敢回头，我怕回头会有太多不舍……亲人、朋友以及恋人……

我也不知道在飞机上呆了多久，因为时间不断变化，看着白天黑夜交替，看着云下陌生的风景。我也是第一次坐飞机，一坐就那么久，一落地就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很惶恐，因为我四级都没过，我害怕我适应不了异国他乡的语言、风俗以及生活。破釜沉舟，坐上了航班，我只能选择向前了……

初到尼日利亚还是很不愉快的，因为被海关卡住了，我们一群人带了不少抗疫药品，行李箱被扣住了，我的书包也一个不注意不见了。我很慌，因为书包里有我的证件以及卡，其他的都是些可以替代的小玩意，但是证件没了我以后回去会很麻烦。幸好有惊无险，前辈们在华人群里帮我找到了，原来是被其他人误拿了。

在机关待了一天，我就辗转到我工作的区域。我跟着两个前辈，怀揣期待与惶恐，到了项目部。我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口语。我确实听不懂黑人说的啥。本来英语就不好，再加上考试和说对我来说是两个概念。所以我一脸懵，我一下子就慌了，这我沟通不了以后怎么工作，怎么能在这里立足。诸位前辈都告诉我没事，慢慢来，多和黑人聊聊天，啥都聊，不要拘束。然后还找了几个工班长陪我练习。慢慢的，我从听得懂一个人，到最后能听懂大多数，前后也就小半月。

刚来的时候对一切都是比较好奇的。我每天中午吃完饭在办公室的门外，坐在高脚凳上，看行来过往的黑人，他们喜欢和我打招呼，我也毫不吝啬地回应。他们并不知道我是谁，只会Mr.Lee、Mr.Chen、China地乱叫着。好多时候，他们会很开心，毕竟也许他们一辈子也难见到中国人，何况还是乐呵着和他们挥手招呼的。直到有一次，我听见了一声Japan，我就再也不想和他们招呼了，毕竟那真的是莫大的侮辱，对于一个中国人来说。虽然现在是和平年代，但是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我不能释怀。

我的师父是比我大一轮的前辈，我们性格有些相像，都比较腼腆内向。他最开始教我的是测量以及看图纸。他把项目的图纸全部拷给我并和我推荐了比较好用的办公软件。最初的一段时间我就跟着师父和测量小队，不放线的时候就看看图纸，在现场转悠。因为工作用车比较少，因此我和师父同乘一个车，我们都不爱说话，偶尔和我分享一下关于家庭关于工作。有时候说说烦恼，有时候讲讲经验，我都静静地听着，心里规划着以后。我不上进，但是我希望自己变得愈加美好。

11月，我完全接手了测量班，我师父也因为忙碌的事情太多，把现金保管的任务转给了我。就这样，我正式步入了工作的正轨。一开始我也很笨拙，打一份报告又费时间又有漏洞的，不过慢慢一切都好了。前辈们都很好，都很乐意帮我，我有困惑时都会帮我解答，就这样我一点点成长。

12月，工程接近尾期，前辈们都夜以继日地干着。我作为一个新人很想帮他们分担，但确实能力有限，只能做到陪伴。我和师父经常半夜回家，有时候都到了三点多。而刘师傅有一次连续工作27小时，回来直接倒头就睡。高总也经常夜里睡一两个小时，因为压力确实太大了……好在最后工程赶在了剪彩前完工，我们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圣诞以及元旦，是我来之后放的第一次假，之前我们没有周末，一直都在工作。期间好多前辈们病倒了，顾工、博哥、鲍师傅、张师傅、程师傅、李师傅……

1月，高总要回国休假了，而我们也接到新项目。这个月比之前要轻松些，我们把原来项目收了下尾，细节方面再处理了一下。然后做了些新项目的前期工作。由于是农历腊月，而且好几个前辈也在腊月生日，我们庆祝了好几场，算是比较开心的一个月。

2月，1号就是春节，我们放了三天假。节日里自然是感觉不到那种烟火缭绕的气息，不过我们都努力了，贴了春联，挂了灯笼，灯火通明了一晚。年夜饭我们选的是和国内差不多时候，这边是下午两点，国内正好春晚，我们一边吃着一边看春晚，虽然我们这边天还很亮。第一次没有陪伴亲人过年，心里有些许的牵挂，虽然表面上淡如水。比较开心的是我加了恋人的家人群，也许等我回去我就能正式登门拜访了……第二天下午大家一起包饺子，可惜我不会，我只能默默打个杂，毕竟打杂我还是专业的。三天很快就过去了，新项目继续进行着，我也开始接手了一点点现场的事。前辈们给我安排了一个挖机和五个自卸车，我的手下又壮大了。我指挥放线以及挖水沟，鲍师傅负责做水沟。我们俩就这样搭配着干活，似乎，我也有一定的能力当住一面了。

3月，天气特别热，基本上都是40℃+，好在我有强大的适应力，慢慢地就流流汗，没有多少感觉了。不过这个时候我比刚来轻了十几斤了，我原先130左右的，现在就110多了，主要是伙食终究还是个问题。好几个前辈中午都不吃了，我和鲍师傅也经常是打开饭盒看一眼然后关上。就这样日渐消瘦，毕竟只靠一顿晚饭确实撑不了多长时间。我妈看在眼里也满是心疼，天天劝着我好好吃饭，无论好吃难吃多吃两口……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一点都没错，毕竟我110多的时候是不胖不瘦。月末，前辈们给我过了生日，虽然我过的是农历，但是很享受这种氛围。

4月，顾工、张师傅回国休假了，我们项目部的人数减到了11个了，原先最多时候有十七八个呢。4月也是最热的一个月，温度经常达到45℃+，很多时候我感觉我的裤子鞋子都在发烫，因为它们全是黑色的。而黑人们进入斋月，早上太阳升起到下午太阳落山这段时间都不能吃东西，他们上午还有气力干活，到了下午基本上瘫了。因为不吃饭不喝水，在太阳下长时间工作确实受不了。我们也体谅，下午三点多就让他们结束工作了。月末是我真正的季廿九，前辈们还是给我过了生日，虽然我心里还是有失落，我感觉什么东西正在消失。

5月，1号是开斋节，加上也是我们的劳动节，我们又一次放了假。我本来想趁着去挽留一些东西，但是似乎只是一厢情愿……4号正式继续上班桥梁开始施工，鲍师傅作为主力，他把他的水沟队给我带了，于是乎我的队伍又大了，水沟从开始挖到最后盖上板都是我的活了。工作总体还算过得去，只是心情比较低落，我确实失去了一些东西。我开始喜欢看天空，看看它的明媚。

6月，之前人数减少了，就不用两个人用一个车了，我用的是一个很旧经常维修的皮卡车。我司机是11月份才到我们这边做司机的，算起来我比他来的更早，起初是跟着我和李工，后面就一直跟着我。他一直对我挺好的，天气热的时候他看我水喝完了就会主动去买瓶冰水给我喝，发现我喜欢吃花生玉米炸番薯也经常给我买一些送我吃。他是去年12月结婚的，给我派发了请柬，不过我因为忙碌就没有去参加了。他的小孩大约还有3个月就要出生了，他说他的小孩要用我的名字，Kaijing，而且他的父母也已经同意了。我也是哭笑不得，毕竟在我国文化里这是赤裸裸占我便宜，不过在他们文化里是因为尊敬，只有很尊敬一个人才会拿他的名字给后人用。我很庆幸有人如此尊敬我，所以我也没有阻止他，就希望以后他的小孩子可爱一点。其实我很羡慕他，因为我已经不配去爱一个人了，也不配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我在异国他乡，注定的是难以陪伴……我总在纠结究竟要不要找人结婚，让我祸害她一生，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有人愿意被我祸害，虽然这样真的不好……

7月，最近几天由于是宰牲节，所以又一次放假了，据说下一个假是要到圣诞元旦了。趁着空闲，我把这一年发生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下。10号，我是正好工作一年了，来尼日利亚也已经有9个月了。我不知道自己成长了多少，我只知道自己肯定没有后悔，虽然中间有我很难过的事情，也让我明白我已经不配和姑娘谈情说爱了。自己的选择哪怕是淌着泪也应该往前走去，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一切也许都是命运的安排……

2023年10月，我想回家，我想在家过春节，我想感受冬天的温度，我想吃多汁的水蜜桃，我想吃甘甜的沙糖桔，我想吃外婆家的腊肉，我想抱抱我可爱的侄子侄女，我想见见阔别已久的朋友，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