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女人「守節」是道德還是迂腐？
道德相對主義
道德相對主義（relativism）十分流行，但其實它有不同的版本，現在我要討論的那種是指並沒有所謂客觀的道德真理，在甲文化認為是對的行為，在乙文化中可能是錯的，道德只有相對性。我們可稱這種相對主義為「文化相對主義」，道德只是文化的產物，並沒有普遍性。
■ 文化相對主義的論證
究竟有什麼理由支持文化相對主義呢？社會學家和人類學家經過實地的考察，發現不同文化或社會有着不同的規範，例如基督教文化認為同性戀不道德，但在古希臘社會，同性戀是容許的；例如漢族認為土葬是對的，但藏人卻認為天葬才是對的；又例如中國傳統社會認為女子必須守節，但現代人則不同意這種道德觀。我們可將文化相對主義的論證陳構如下：
不同文化或社會有着不同的道德規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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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存在客觀的道德真理
「並不存在客觀的道德真理」其實有歧義，其中一個意思是規範性的，即「不應該有普遍的道德真理」，其論證如下：
不同文化或社會有着不同的道德規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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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應該有普遍的道德真理
但另一個意思卻是描述性的，即「事實上沒有普遍的道德真理」。其論證如下：
不同文化或社會有着不同的道德規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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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沒有普遍的道德真理
上一章提過，要評價論證，有兩個步驟。首先，判斷論證的強度，假設前提為真，看它對結論的支持程度；第二步，判斷前提是否為真。我們先討論第一個論證。很明顯，第一個論證不成立，因為由「事實如此」並不能推論出「應該如此」。雖然以上推論不成立，但我們也不可斷言它的結論是錯的，否則就犯了訴諸無知的謬誤。要證明文化相對主義是錯的，必須提出正面的理由。
「食人」是道德還是野蠻？
■ 真的沒有普遍的道德價值嗎？
至於第二個論證，聽起來比較有說服力，但也是不成立的，雖然前提跟結論有相干性，但不足以支持結論。
即使不同文化或社會有着不同的道德規範，但很多只是表面上有差異，背後其實有着相同的道德價值，差異只是由於信仰、生活環境和歷史等因素造成的。例如傳統漢族人認為土葬是道德的，背後的思想是入土為安，是愛的表現；藏人認為天葬才是對的，這是因為他們相信這樣可以令死者的靈魂升天，也是愛的表現。
評價論證的第二步，就是判斷前提是否為真。只要我們細心想一下，就會發現不同文化和社會之間也有很多相同的道德規範，例如，食人族也不會認為殺死自己的同胞來食是合乎道德的，否則的話，食人族一早就滅亡了。社會之所以能夠存在，必須有某些規則要遵守，所以，一定存在某些具普遍性的道德規範。
我們可以將道德真理分為不同的層次：
■ 文化相對主義不成立
我們只要指出有普遍的道德規範或價值存在，就能夠推翻相對主義，但要徹底推翻相對主義，我們還可以提出更多的理由。要證明一個講法不成立，其中一個方法就是假設它成立，然後推論出自相矛盾，就可反證這個說法不成立。
如果道德相對主義成立，道德判斷只是相對於某個文化或社會才有真假可言，那麼我們根本不可以批評其他文化或社會的道德觀，例如在日本人眼中，侵略中國的行為是對的，而我們就不可批評它是錯的，那豈非荒謬！不但不可以批評別的文化的價值觀，就連自己文化的也不可以批評，例如我們不可以批評中國傳統中吃人的禮教，又不可以批評過往壓迫女性的道德規範，那社會何來有進步呢？其實社會或文化之所以進步，其中一個原因就在於不斷批評舊有不合理的價值觀。
有些道德相對主義者認為：不應以自己文化的價值觀來批評其他文化的價值觀，因為道德只是文化的產物。我們將它放到現代的背景下，就會經常聽到人說：不應該以西方民主自由的價值觀去批評東方文化，因為民主自由只是特定文化背景下的產物，它本身並沒有普遍性。即使民主自由這些價值觀源於西方，但並不表示沒有普遍性。由某個觀念產生於特定的歷史文化背景，而推論出它沒有普遍的意義，這是一種錯誤的推論，叫做「起源謬誤」（見頁36），尼采就經常犯這種謬誤。
我認為仁愛和公正都是具普遍性的道德價值，而且是最基本的道德價值。其他如自由、人權、平等也都有普遍性。即使是在具體道德規範的層面，也有很多有普遍性，如不可殺人、不可偷竊、遵守承諾等等。
當然，這並不表示道德完全沒有相對的成份，例如婚姻制度，有些地方是一夫一妻制，有些則是一夫多妻制，也有一妻多夫制，還有走婚制，我認為婚姻制本身並沒有對錯之分，對錯只是相對於不同文化而言，就好像交通規則，不同地方有不同的制度，甚至我相信將來婚姻制度會瓦解。或者可以這樣說，越接近具體的道德規範，相對性就越大；但越接近道德的核心價值，其相對性就越少，普遍性就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