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你走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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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原丹扶着小姨,走到了寺庙门口。这个寺庙的门很小,就窄窄的两扇,左右冲外开着。

和小姨一起跪在庙堂之上,看到小姨紧闭眼睛,嘴上念念有词,原丹的心里却没有多大的波动,她不像小姨,是个多情善感的女人,往事已定,莫须再提,能把控的,还是当下。之前30年的人生里,不管她谈了几个男友,也不管一段爱情是维持了三年还是一个月,她不从把他们记在心上“往事是用来长经验,而不是回忆的”她总这样对别人说,也一直这样做,至于爱情,她觉得“那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关于生活,她只道,人生苦短,应该潇洒的走一生。所以,没有在意,也就没有了短板,也就没有了别人可以攻击你的把柄。反而,她总能精准的拿捏到对方的七寸,然后让别人对她言听计从。经此一行,她觉得应该再约祥云见一面了。

不过在她还没有来得及约祥云见面的时候,她先在医院见到了春,因为安硕的母亲,她的小姨,从庙里回来后,突发心脏不适住了院。

在澍春的办公室门口,原丹挥舞着手机,问春:“刘家旭在哪,我有急事找他。”

澍春盯着她摇摇头。原丹又拨了刘家旭的电话,手机却在澍春身后的办公桌上响了起来。

“刘家旭到底去哪里了?”她的口气因为着急有了点命令的意思。

春依然摇头。

原丹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真的很像你姑姑,很像十年前她来求我帮忙撮合她和李安硕的婚事时,那个倔强却单纯的样子。”

原丹转身就走,身后的澍春却叫住了她:“师父在天台。”

天台之上,刘家旭背对着原丹,孤身独立,原丹眺望了一圈山下的风景,目光落到了对面的山顶那一座半隐在绿荫中的寺庙上。

她走到刘家旭的身边,侧身对他站着,涂了橘色口红的嘴唇,笑得像是太阳本身。

“是爱情呢,还是友情?”

原本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刘家旭,被她的出现吓了一跳。

“什……什么意思?”

“你和孟祥云啊?”

刘家旭和这个比他大三岁的姐姐并没有多大的交集,只是在李安硕家里碰到时,会礼貌的说句“堂姐好”,然后被回之以“蹭饭小鬼”,然后他就在心里骂上一句“闲事婆”。

如今两人仅有的交道就是在原丹的前男友,前前男友,前前前男友或其他朋友生病住院的时候给予无实质意义上的帮助,比如,帮忙打听某个科室是否还有床位。

“什么科室,你的朋友又想住哪个科室?”

“先回答我的问题,友情还是爱情?”

“这跟你没有关系。”

“啧啧啧,”原丹橘色的嘴唇嘟着,不停地发出声音:“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回头看看身后。一直辛苦的走着,一回头,有那么一个人,一直默默地注视着,陪伴着,听起来真是像童话般令人心动的故事啊。”

“你?”

“不过谁让我们家安硕那么光芒万丈呢,不瞎的女孩子,第一眼都只能看到他啊,谁还会去想身后是否有什么呢?所以,别伤心,不是你的错,是它。”

原丹指指头顶的天,笑得像个人畜无害的天使。

刘家旭一脸生无可恋,转身就走:“走吧,要去哪个科室。”

原丹跟上了他:“是小姨病了,现在在急诊。”

刘家旭停住了脚步。

“现在没什么事,但是医生说需要安排个附件切除的手术。”

想想这几天的事情,刘家旭抿了抿嘴,道:“没事,不大的手术,走吧。”

当一切住院手续办理完成后,李安硕的母亲坐在病床上,原丹在一旁给她削苹果,李安硕、刘家旭、刘熙娜站在病床旁边,李安硕在劝说母亲:“刚才你也听医生说了,赵医生的手术已经安排到两个星期之后了,我们还是去旁边的私立医院吧,那里环境比这里好,医生也不比这里的差啊。”

“不去,去那里也不过是少等上一星期,我这病也不急,干嘛瞎折腾啊!再说了,我在这,让我的儿媳妇伺候着,不比在任何医院都舒服啊!”

“熙娜她忙,顾不上你。姐,你别只顾着苹果,你也说说。”

听到李安硕想拉自己帮助,原丹将削好切成块的苹果用牙签扎了递给小姨,冲李安硕道:“就在这吧,挺好的。熙娜也在这,挺好。”

听到婆婆和堂姐都这样说,刘熙娜也对李安硕道:“刚才医生也说了,婆婆的病没那么急,而且赵医生的医术也是有名的,既然婆婆想在这,我们就听她的吧。”

李安硕有点急了:“真想不通你们为什么都要在这。刘医生,你觉得呢?去私立医院尽快的手术是不是更加安全。”

“伯母。”刘家旭本想帮李安硕。

伯母却冲他摆摆手:“知道你好心,但是我真的不想动了,就在这吧。你们该上班上班,该忙忙去吧,我要休息一会。留丹丹在这陪我就行。快走,快走,别在这烦我。”

被赶出来的李安硕被刘家旭带到了医院旁边的那家家庭式酒吧,又坐到了那个阳台的包间。一眼望去,落霞满天。李安硕忍不住感叹:“没想到这个城市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开幕式上的那些玩偶人都解决了么?”

李安硕点点头:“幸好有你,不然这开幕式就要乱了。”

两人碰了一下酒杯,各自默默吞下了一杯酒。十年,能再次这样对面而坐,畅快而谈,是两人都期待却又想不到的事情,不过,谈论的话题,当然也离不开那一个她。

“孟祥云在哪?”

刘家旭摇摇头,又给两人添上酒。

“在你问我之前,先告诉我你们的事情吧。十年之前,你们为什么没有结婚?”

李安硕抬头,沉默了片刻,看着墙上的挂着的那张坦克图道:“它闯进了我的生活,平稳的,安静的,碾过。片甲不留……”

此时,就在距离酒吧不远处的一个酒店里,那个在博物馆开幕式上打扮的珠光宝气的护士韩灵,剥去了一切外饰,和那个大腹便便的老板躺在床上。

老板咒骂着:“李安硕那个傻缺,20年前他可是老子的手下败将,当时他为了一个女的和家里闹翻,来求老子分给他电子技术的市场。他妈的以为老子是傻么?一个20出头屁大点的孩子,胆敢直接闯进我的包房。”

“那你怎样他了?”韩灵问。

“怎么他,我干。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敢来跟我提条件,我就让他在我旁边5位公主里随便挑一个,除了用钱,只要能在10分钟内让这美女心甘情愿跟他上床,就算他赢。”

“那结果呢?”

“那小子,整个一傻缺,怕是还没过过性生活呢,看着丰乳肥臀的美女,身子僵的就像个********子咯咯的笑了起来,挑起的眼角飞起,像只充满诱惑的狐狸。

老板忍不住抱着她,想在她的唇上亲一下,她却一把推开了他:“最后呢,他办到了么?”

“个屁,那傻缺动也不动,只是提着啤酒灌,连着喝了21瓶,把自己喝的,就像那发了情的野狗。最后被我扔了出去,听说躺在KTV门口,被一个老太婆给拾走了,就像破烂似的被人捡去了。”

酒吧里,李安硕终于提起了那段日子,对未来充满期待的两个人,就那样被动的,被一群人选择了命运。

“那天提亲不欢而散之后,孟阿姨又找了我,她希望我们分开。”

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灯红酒绿的迷乱街头,烂醉的李安硕,坐在已经关了门的银行门口,艰难地听着孟阿姨哭着求他:“拜托了,你就放过我家祥云吧。我们家条件不好,她走到今天,成为这么优秀的医生,太不容易了。我不想她后半生,还过的那么辛苦。求求你,就放过她吧。”

安硕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才使孟阿姨自愿离去,他只记得自己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等到第二天清醒过来的时候,他蜷缩在银行自助取款机的角落,人们围在他的周围,像看动物园的大猩猩那样瞧着他。

就在刘家旭和李安硕在酒吧聊天的时候,澍春买了晚饭去看姑姑和姑父。住院部的走廊上,她却看到了自己的奶奶。春没想到奶奶竟然会找来医院,看来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澍春赶紧躲在了墙角,只见奶奶提着个买菜用的小布包,她的膝盖因为积水已经呈现出外阔的形态。

当姑姑从病房走出来的时候,春看到,姑姑怯懦的看了奶奶一眼,就赶忙低了头。

“妈,”

奶奶瞪着姑姑,没有说话,而是撇着两条弯曲的腿,一拐一拐的来到了大厅的落地窗前。

姑姑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直载着头,跟在她的身后。

“妈,我……”落地窗前,姑姑想要解释。

奶奶的眼里却冒出火来。

她举起手里买菜的布袋,狂风暴雨般地抽在了姑姑的身上,一边打,还一边喝道:

“你什么,你什么。你是想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人不人鬼不鬼,弄到这个鬼地方来么?”

姑姑没有躲,像个懂事的孩子那样乖乖的站着。

春躲在墙角里,瑟瑟发抖,想要上前,却挪不动步。

奶奶却一把抱住了姑姑,“你是想我死,想让我死么?弄成这副鬼样子。”她逡黑粗糙的脸埋在手里的菜布袋上,呜呜的哭声飘到了春的耳朵里,招下她一脸的眼泪。

“妈,妈。对不起”

姑姑哭到发抖的声音断断叙叙。她埋在奶奶的臂弯里,像是7.8岁第一次掉牙被吓哭的孩子,将一腔的恐惧都付诸在了肆意的泪水里。

自姑父生病,自己遇到姑姑,经历如此多的事情,她没从她的眼里见过一滴的眼泪,此时,看到在奶奶的怀抱里哭的痛不欲生的姑姑,澍春也不觉悲从中来,蹲在墙角里,紧紧的捂着嘴,努力憋在喉咙里的哭声,快要将她噎晕过去。

医院总是个不缺眼泪的地方,充斥着消毒水味的不见天日的医院大楼里是,楼顶之上的天台里也是。酒吧里,在回忆里越喝越多的李安硕,酒精迷乱中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医院住院部的天台之上。

那是一个挂着暖阳的冬日,医院对面的山上,一片金黄。天空一碧如洗,像是少年的心思,干净透亮。

只听支棱一声,天台的门打开了来,值了一晚夜班的祥云穿着白大褂,两手抄在兜里,被太阳晒得眯缝着眼睛,向他走来。

“今天阳光真好。”因为疲惫,祥云说话又快又低。

“是你最喜欢的爬山天气。”

“嗯,温暖舒爽,山里还没有蛇。”

对话戛然而止,两人并排而立,沉默着看着归然不动的山。

沉默了一会儿,祥云揉了揉眼睛:“我困了,想回去补觉,改天一起去爬山吧,等家旭回来,像小时候一样,去爬山。”

安硕看着她的眼睛,依旧没说话。

“所以,我们退回到以前的关系吧。让大家都舒服的关系。”

李安硕依旧没说话,他没敢再看她的眼睛。

“走了。”

原来,在知你懂你的人面前,一切都变得那么简单。那天,李安硕约祥云在天台见面,是想说分手的。在祥云云淡风清的替他说出来,面无改色的走掉以后,后知后觉的他,在那个20层楼的天台之上,狠狠的扇了自己两巴掌。天台门后的祥云,听着那响亮的巴掌声,双手扶着楼梯握手,慢慢的下了楼。

“所以,你们就这样分开了?”听故事的刘家旭在想,这般情境,如果换做自己,又会如何处置。他会在提亲的时候站在哪一战营?他会在寺庙前怎样回想磕到头破血流的母亲?他会怎样回答苦苦哀求自己的孟伯母?他会不会在天台上勇敢的拉住孟祥云,告诉她“不用走,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