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与参与热闹的中秋团圆活动的人不同的是，还在医院值班的刘家旭和澍春刚从手术室里出来，经过5个小时的手术，两人累得瘫在走廊上，靠着身后一排的落地窗，说不出话来。
身后，窗外的月亮，像动画片里的假月亮，又大又亮，两人并排而坐，似是动漫里的青梅竹马的小孩。静默的岁月如此静好，偶尔放空下大脑，整个人都跟着放松起来。
可惜，悠闲的时间总是不够用，正惬意的两人，被跑进来的李安硕打破了美好。
他像是只从狼口脱险的兔子，下了车就狂奔起来，跑到办公室里没找到人，根据别人的指引，就找来了手术室，远远的看见刘家旭和澍春并排坐在地上，透过蓝色的落地窗，十五的月亮，发散出温柔的月光，像似妈妈的目光那般包围着他们。
李安硕迟疑了一下，停了匆忙的脚步，调整好呼吸，拉了拉衣服，一手插兜，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了那片月光中。
“又有人来走模特步了。”看到他的澍春，有气无力地用手肘捅了捅刘家旭。
“随他去吧。”刘家旭有气无力地答。
李安硕努力压抑着自己的语调，试图放慢语速：“你们在……晒月亮？”
站在累瘫的两人面前，他挺拔的像只趾高气昂的孔雀。
“坐下来一起。”刘家旭拍拍地面。
李安硕二话不说，直接坐在他旁边的地上，溶溶月光中，三人并排而坐。
静坐了一会儿，李安硕仍压着语调：“听说，孟祥云回来了？”
没有人说话。
“你们俩个都知道？”
整个走廊安静如谷。
“你们都见过了？”
空气像似被一点一点冰冻起来，澍春有点喘不上来气。
“为什么不告诉我？”李安硕从侧面盯着刘家旭，看到他的喉结在上下蠕动。
咽了几口唾沫，刘家旭也学着李安硕的语气，平稳地答：“她不愿见你。”
“她在哪里？”
“你们还是不见的好。”
“她在哪里？”
“她不会见你的。”
空气一片凝滞，澍春能感觉到李安硕身上有股力量在不停地涨大，涨大，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像爆破气球一样，炸了他们三个。
李安硕却没察觉到这种情绪，他只是在想，全神贯注的想。
然后，他就像弹簧一般从地上弹了起来，撒腿跑了起来，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刘家旭仍坐着不动，澍春急了，道：“赶紧追啊。”
“他不知道祥云在哪。”
“他当然知道，那个房子就是他们一起买的。”幸福花园那个房子是祥云来曙光医院后，李安硕才买来想要作为两人的小巢，那时的刘家旭还在国外。
听到澍春的话，刘家旭瞬间跳了起来，一边脱掉白大褂扔给澍春叫道“我去追他”，一边就向医院外跑去。
将近十年，他一直守望着这个医院，守望着这座城市，只希望有那么一天，她、他还有他能再次在街头重逢，再次像小时候为了一起去上学聚集在十字路口，李安硕的那把大伞下，他和他看着她笑着蹦跳进来，三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得就像三只挤在一起的小鸡仔。
现在，这一刻，自己守望着的重逢一刻即将到来，他为什么要去阻止呢？是因为祥云那还没有开始讲的故事么？还是因了祥云现在的处境？又或是担心之后故事的走向？他自己也不清楚，理不清也道不明，只是直觉告诉他，就应该追上去。
可是，当他来到幸福花园小区9号楼5单元301的门口时，这里却没有李安硕的身影，家旭敲了敲门，无人应答。难道李安硕没来这？正踌躇间，刘家旭好似听见细微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他轻轻地沿着楼梯一级一级而上，拐过通向四楼的拐角，他看到李安硕正坐在楼梯上，将脸埋在了臂弯里。
“李安硕。”
听到刘家旭的声音，李安硕慢慢抬起头来，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户正好笼罩在他泪眼迷蒙的脸上，月光里，他颤抖的嘴唇轻轻地吐出气来：“家旭，我不敢敲门。”
刘家旭轻轻叹了口气，在他的身旁坐下：“她不在。”
“她过得好么？”
刘家旭没说话，只是使劲点了点头。
“她嫁人了。”
“嗯。”
“她还做医生么？”
刘家旭摇摇头。
“她没有出什么事吧？”
刘家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答道：“没有，没有出事。”
“那就好。”
这时，后赶来的澍春循声来到了两人的面前。李安硕看到她，想着之前种种，自己都将她当作了孟祥云，心里万般的愧疚：“澍春，对不起。”
春轻轻笑了一下：“那天天台上不是说过了么，忘年交。不用再提。”
“谢谢你。”
李安硕站了起来，刘家旭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走走。”
隔着窗户看着李安硕下了楼，走在小区花园里的月色中，春冲刘家旭道：“师傅，出事了，姑姑搬走了。”
“怎么回事？”
“刚才听门口的保安们议论，是姑父的躁郁症犯了，每天晚上敲东西，小区的人就报了警。楼长去敲门的时候，姑姑不在家，姑父没开门，等姑姑回来的时候，警察已经把门弄开，姑父跟他们起了争执，小区的人不愿意，非要他们搬走。”
“有谁知道他们搬哪去了？”
“我问过了，没有人知道，姑姑的手机也关机了。”
刘家旭深深的叹了口气，顿觉身心俱疲，丢了簪子又丢了人，一切回到原点。
两人回到了医院，等了几天，都没有孟祥云的消息，狄杰也没再来进行化疗，刘家旭又成了一只鹰，矗立在急诊楼楼顶的天台上。故事像是没有开始，又像是走向了终结。但刘家旭的心里是满意的，至少他知道了她的现状，虽然很让人担忧，他也知道了李安硕的情意，这十几年来都未曾变过。
“师傅，你在等什么呢？”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春，又站在他的身边，问出了两个月前的那一句话。
“等青春。”
那像染了金边的晚霞般灿烂的青春，那聚集在一把墨绿色雨伞下拥挤的青春，那并排坐在歪脖子梨树上荡啊荡的自由的青春。
它走了，可它还存在着。
春在心底叹了口气，老师总觉得她笨，可真正笨的却是他自己。一切都在往前走，晚霞卷了散，雨水凝聚再坠落，梨花开了败，它们还是它们么？既然我们不会踏进同一条河流，那能有同一个青春么？
春仰头，看着刘家旭的侧颜，觉得那里泛着光，好似美丽却短暂的黄昏，灿烂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