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脑内未来战报
徐大小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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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分30秒后，你可能会爱上我。”
王小明突然对排在自己前面的女人这样讲道。
女人回过头来，满脸的疑惑，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很显然她正在努力地对自己身后传来的这句话做出判断——究竟是后面这个男人是个精神病外加变态，还是自己刚才出现了幻听。
我想这个问题是很难思考的。首先这是一个小镇，就像千千万万的小镇一样，不算富裕，交通也不发达。视线再拉近一点，这里是小镇里面的一个普普通通的银行，人们在这里排着队。队伍很长，歪歪扭扭的就像一条蠕动前行的蛇，但好在也没什么人插队。这样一个简单而平淡的场景里很难用想象在里面加上一个变态，就好像一锅奶油浓汤里面突然冒出个外星人，总是很有违和感。
王小明也没想到女人会突然回过头来，事实上王小明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甚至不知道女人长成什么样子。突然一张姣好的脸蛋近在咫尺，王小明有些紧张得说不出话来：“那……那个……你相信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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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是一种非常神奇的东西，几个简单的音符组合就可以给听者带来完全不同的心理体验。
“你听说过安利吗？”行吧，推销，烦人。
“你相信命运吗？”姑娘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左眼写着邪教，右眼说着变态，鼻子皱了起来，叫着臭狗屎。
王小明其实很想解释一下，但是我相信他很难解释。因为故事直到这里，还是一个正常的世界里偶然发生了变态之事，也许各位读者甚至在脑子里已经认定了这篇故事是一出“霸道变态爱上我”的言情故事，可是王小明的解释一出口，这个小说就变成了玄幻了。
王小明可以预知未来。
听起来好像是一项非常厉害的能力，但是你看王小明同志还在银行里排着队，被前面的姑娘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凝视，你也可以知道，王小明混得并不是太好。
因为王小明的预知未来——说句实话，有些鸡肋，你可以叫他脑内未来战报。
应该有这种时候吧，你想看体育比赛，但是领导却在上面喋喋不休，你不好开视频，只能打开战报网页。网上用文字写着科比一发入魂拿下三分。
我相信你很难靠着你的小脑瓜脑补出科比快速运球，遇到了对手拼死地抵抗，科比小步虚晃躲过防守队员，三人协防包夹科比，科比急停转身，他要投篮了！没有！他把球回传队友，队友突破同时篮球出手，他投篮了！没有！他把球传回给三分线外的科比，科比接球后仰跳投！球进了！精彩的进球！拿下首分！
在你的脑子里的反应大概是“哦，三比零了”。
王小明的能力就是这样的，当王小明注意力集中在某一事情上的时候，脑内就会出现一行预示着未来的文字。
比如“你要踩到狗屎”。
你是谁，什么时候，在哪，怎么踩，是大狗屎还是小狗屎，沾了一脚还是把鞋黏住，完全没有说明。只有一点是确定的，即王小明一定会踩到狗屎，王小明管这个叫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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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王小明在看着女人曼妙的背影发呆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就闪出了一段话“十五分三十秒后，你将和她共度余生。”
这段仿佛是王家卫写的预言，从出现开始就牢牢地钉在了王小明的脑子里，挥散不去。
王小明自检了一下，丑脸，拖鞋，吊儿郎当，命运就是这样难以捉摸。
王小明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洗刷一下变态的罪名，话却卡在喉咙。怎么解释呢？“老妹，我们这是奇幻故事？”
银行大门突然“嘭”的一声响，吸引了里面所有人的注意。
几个男人大摇大摆地走进银行，后面的几个人一身黑衣蒙着面，看起来就是龙套。为首的一头绿毛的哥们倒是没蒙着脸，笑容亲切的仿佛住在你楼上的帅哥。
“各位，抢银行了。”
王小明脑子中突然闪过两个红色的大字“趴下！”
随后，枪声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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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明压在女人的身上，紧紧捂着她的头，女人趴在王小明的怀里，指甲因为恐惧紧紧地嵌进了王小明的肉里。这个姿势亲昵得仿佛一对在床上温存的情侣——假若情侣的助兴音乐是惨叫和呻吟。
没中枪的人们趴在地上尖叫，双手抱着头，就像把自己一头扎进地里的鸵鸟。中了枪的人有的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发出阵阵哀嚎，有的嘴里吐着血沫，只剩微弱的呼吸。
绿毛哥们带着几个黑衣蒙面人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顺便给在地上挣扎的和声音太大的人都补上一枪。小绿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始终带着和善的笑意，不多一语。
没过多久，大厅里的人们只是木然地匍匐在地上，整个银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寂，这一位位被扼住咽喉拼命挣扎的可怜人，他们发不出声音，但从他们的挣扎和暴起的青筋，可以感受到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回荡不息。
王小明悄悄地瞥了一眼，几个黑衣人分工明确，一个在收钱，剩下的几个正在将人质一个个抓起，套上炸弹。
小绿则在中央巡视着众人，微微一鞠躬，笑容满面地开了口：“各位有幸活下来的听众，大家下午好，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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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什么是命运呢？是上帝的无常喜怒，还是希腊命运三女神手中的织布？是月老的红线，还是阎王的生死簿？
很多人谈起命运，都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奈，命运啊，是众神给你的审判。你的人生看似有无数的选择，安静地躺在你的面前，你以为自己是操纵者，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每一条不同的路，都是通向同一个山涧。众多细线缠缠交织着，引向终点。
“对不起，误会你了，谢谢你救了我。”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细弱的响声，仿如睡梦的呓语。这时候王小明突然感觉到了怀中的柔软与鼻尖的芬芳。王小明觉得整个世界猛地活了过来，身边的女人让感官重新变得真实与温暖。
王小明有些惊讶地看向女人，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她还敢说话。
女人的身体还在因恐惧而颤抖，但是眼中的坚韧仿佛身体里藏着鞍山钢铁厂。
看着前方正在不断给人质套上马甲的黑衣人，王小明突然低下头去，问：“你相信命运吗？”
“所以……”
“嘭！”
小绿顺手毙了王小明身前的一个四眼秃顶中年男人，认真地问：“你们，改变得了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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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紧紧攥住了王小明的衣角，并没有回答。但王小明却觉得女人把性命，都挂在了自己五十块钱的T恤上。
王小明说：“我有个办法可以逃走，但是可能会死，你愿不愿意赌一下？”
女人看着周边一地的死尸，和瑟瑟发抖的人群，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你会被踩到”。王小明看着脑中的字，调整着呼吸，有些紧张。
当黑衣人路过王小明身边的时候，一时不察竟一脚踩到了王小明的腿上，踉跄了一下。王小明突然暴起顺势将黑衣人扑倒在地，动作流畅到仿佛两人演练过千百遍。女人赶忙捡起了黑衣人掉落的枪，将枪口顶到了黑衣人的头上。
局势瞬间发生变化。其他几个人被响声吸引，同时将枪对准了扭作一团的三人。
“你……你们别乱来，不然我就杀了他！”女人拿着枪的手有些颤抖，声音因为惊恐显得有些歇斯底里，但眼神中那种玉石俱焚的狠厉，却让在场的其他人都有些愣住了。
她绝对会开枪的。
小绿和蔼地笑了笑，却没有看向女人，而是紧紧盯着按住同伴的王小明，仿佛看着淘气的孩子：“你们想要干什么呢？”
“我知道让你们就这么算了不太可能，”王小明深深地吸了口气，“让她走，别的我不管。”
女人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小明问：“为什么？”
“哈哈哈哈！”小绿大笑出声：“英雄救美啊，为什么不一起走呢？”
“你怎么可能让我们两个人，带着一个可以给警方提供线索的人出去。”王小明苦笑了一声，“我当然也想活下去，但是，今天就是特别想救一个人。”
王小明其实在心中打着算盘，毕竟未来我要和她共度余生，她跑了，我总不会死的吧，不然还玩个屁。
“英雄好帅啊！”绿头青年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随后一枪射杀了被控制的同伴。
滚烫的鲜血溅到了王小明和女人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暖意，而是彻骨的寒冷。
“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吗，一起说出来呀。”小绿温柔地笑着，眼神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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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绿将女人和王小明铐在银行里固定的椅腿上，嘴里哼着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另外两个黑衣人仿佛根本没受影响，就好像公司里的一个新员工辞了职，老员工仅仅是朝空荡的座位瞥了一眼，就依然有条不紊地工作。
“对不起，”王小明看向旁边的女人，声音有些干涩，“是我有些自以为是了。”
女人只是摇摇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间的柔情随着她身体的颤栗通过手铐，传到了王小明的心里。
门口警笛声大作，也没有给他们带来一丝安慰。
“诸位活下来的幸运儿们，你们的身上呢，都绑着炸弹。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假的，有的炸得快，有的，炸得慢。”
小绿将满装钞票的口袋往肩上一扛，仿佛是要去派送礼物的圣诞老人，脸上的笑容温和而慈爱。
“现在我和大家玩一个游戏，叫‘谁能活下来’。跑吧，去找门口的警察拆弹吧，但是我不保证，你们身上的炸弹什么时候会炸呢，也许是下一秒，谁知道呢，所以，你们要快啊！”
小绿担忧地看向众人：“都要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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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警察紧张地看着银行的门口，因为银行的结构，只有这一个出口，大部分警力都集中在了这里。
这是一个小镇，从来没有这么大的案子。这已经是镇上和周边这个小城里短时间内能赶来的全部警力了。
突然间，只见银行门口一大群穿着奇怪小马甲的人冲了出来，所有警察都紧张地举起手枪想要射击。
“别开枪别开枪！我们是人质！救命啊救救我们啊！”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冲着警察跑去。
“不要开枪，抢救人质！快！”
银行内绿头青年看着被铐起来的王小明，说道：“英雄，你说有几个人能活下来呢？”
门外突然响起一片连绵不绝的爆炸之声，声音之大，王小明甚至可以感受到地面的震动。
啊，小绿吐了吐舌头，害羞地说道：“对不起啦，其实每一个炸弹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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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明靠在椅腿上，恐惧甚至都已经转化为麻木。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绿突然停了下来，眼神有些黯淡：“我父母双亡，从小被奶奶养大，有一天我奶奶被一个富二代撞死了，赔了两万块钱。凭什么呢，有钱就可以这样吗，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女人微微张嘴说道：“可你也不应该报复这些无辜……”
“无辜？”小绿突然愤怒地咆哮：“今天我在这里，我就想告诉你们！没有人是无辜的！我都是骗人的！”
女人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做坏事当然是因为好玩啊。”小绿笑了笑，在王小明和姑娘都触不可及的地方，放上了一个炸弹！
纯粹的变态啊！
王小明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脑子里文字的意义，“你将和她共度余生”。
原来是因为，余生到此为止了啊！
黑衣蒙面人向外面看了一眼，“大哥，条子死得差不多了，走吧。”
“诶，等一下。”
小绿将女人的脚也锁了起来，却没有锁上王小明。接着掏出了一把匕首，放在了两人之间。
小绿温和地笑了笑，就好像循循善诱的老师，在教学生人生的道理：“教给你一个逃生的方法，捅死她，砍下她的手腕，就可以跑了哦。”
小绿在女人绝望的眼神中，将匕首向王小明的方向轻轻地移了几厘米：“你怎么选呢，大英雄？”
“两分钟后，你将和这个女人共度余生。”
王小明看着女人，脑中浮现了文字。
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就像一条浩浩长河，水流携着浪花，奔涌向前。而你就在这其中，随波逐流。你奋力地划着水，你想抓住所有的稻草，你以为你正在改变命运，可是命运是条河啊，你总是在这里，不见两岸。
其实，砍下手的话，挺简单的吧。
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刚认识的女人啊。
王小明突然伸手抓过了匕首，利刃上沾着灰尘，映着人心的肮脏。
女人看着拿匕首的王小明，苦笑了一下，松开了一直抓着他的手。
王小明看向女人，笑着问道：“你相信命运吗？”
不过是一个刚认识的女人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为了你啊，填了命运这条河。
王小明手起刀落，对着自己无名指和中指之间的缝隙，一刀切下，将整个手掌剖成两半，将剩下的半只手从手铐中拿出，抓起前方的炸弹，向着劫匪离去的方向追去。
王小明的脑海里闪着字样“十秒钟后，你将和她共度余生”。
说起来，余生啊，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轰！”
10
有个小镇，就像千千万万的小镇一样，并不算富裕，交通也不发达，可以说是没一点特殊的，但是这个小镇却格外有名，大约是十年前，这里发生了一起特大的抢劫案，警察平民死伤无数，最为奇怪的是，四名劫匪在逃跑的时候被自己的炸弹炸死。
你莫名其妙地就出现在这里，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当然了，你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你只是来旅游的。这里也不是你的目的地，你的车抛锚了，不得已在这里休整一天。
你四处看看，想要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你随便抓几个路人想问问这个小镇有什么值得一看的景点，他们却都给你指向了银行。
你发现这个小镇的人好像都有些奇怪，但你依然往银行走去，在路上你会遇到一对奇怪的夫妻。
女人风姿绰约，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却也平添了成熟的魅力。丈夫却是一个随处可见的男人，可是在无名指的前端却有一道蜿蜒至手腕的伤疤，打破了他的平凡。
你会向他们询问，嘿，你们知道，银行有什么好看的吗？
女人会看着丈夫温柔地笑出来，仿佛那张平庸的脸里面，藏着什么外人难以理解的隐秘，然后女人会转回头来盯着你，用那种略带俏皮和骄傲的语调对你说：
“你相信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