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节
美国国家语言管理能力的规划力
国家语言管理能力的规划力指的是“对未来需求预测以及制定应对方案的计划性”。规划力强的计划应该具有战略性、系统性和可操作性三个特点。美国十分重视语言战略规划,本节拟对美国主要战略规划进行概述,并重点评述美军的两个代表性战略规划。一个是2005年公布的《路线图》,另一个是2011年颁布的国防部《语言技能、区域知识、文化能力的战略规划(2011—2016)》(简称《战略规划》)。
一、战略规划概述[1]
美国历来重视语言战略规划,本节简要概述美国语言战略规划的概况。自“9·11”事件以来,美国加强对语言战略规划的制定和建设。美国的语言战略规划主要分为军方和非军方颁布的两种。军方分两个层面:①国防部,②各兵军种,其中国防部的又分对内和对外两种。国防部对内的就是对美国部队的整体规划,包括总规划和分军种规划;对外的就是国防部对美国国会、美国各非军事机构的规划,如国防部出台的白皮书等,本节主要介绍国防部的对内规划。表4.1列出了军方主要语言战略规划。非军方颁布的主要指国家、政府各部门、州和大都市制定的语言战略规划。表4.2列出了国务院的战略规划,表4.3列出了政府各部门的战略规划,表4.4列出了自2007年以来各州和大都市语言行动路线图的颁布时间和单位。
国防部对内颁布了两个里程碑式的战略规划,分别是《路线图》和《战略规划》。每个规划都有详尽的战略目标、预期结果和具体实施措施。如《路线图》中列有4项总目标、10项预期结果和每个目标的落实措施。以目标之一——“为落实建立一支读听说能力达到ILR3级水平的语言专门人才队伍”为例。《路线图》列出了6项具体措施,包括确定需求、明确人才标准、实行津贴制度、确定培养目标、研究津贴效能和改进人才管理等。每个目标都有具体措施、负责部门和完成时间(文秋芳、苏静,2011)。同期国防部于2005年2月对外发布了《国家语言能力行动号召》(简称《行动号召》)白皮书,对《路线图》做了有益的补充。《路线图》关注国防部内部的语言态度和语言管理实践,而《行动号召》聚焦国防部外部,力促国会修改现有法律条款,以满足和解决军队和情报机构的语言需求。《行动号召》分为7个子战略规划,用以协调、管理和开发语言资源(Wible,2013:129—130)。国防部2011年又出台了第二个《战略规划》。该规划包括预设、愿景、目标、预期结果和行为测评五个要素,重点是三项目标和十一项结果。与《路线图》相比,《战略规划》对语言能力的定义更明晰、内容更丰富,对语言需求更积极主动(文秋芳,2011b)。
除了国防部的两个总战略规划外,海军、空军、陆军和海军陆战队各军种也分别从各自军种特点出发,制定了自己的战略规划。在《路线图》指导下,海军、空军、陆军与海军陆战队根据自身的特点与需求,相继颁布了如下规划:《美国海军语言技能、区域专业知识与文化意识战略(2011—2015)》(2008年1月)、《空军文化、区域与语言飞行计划》(2009年5月)、《陆军文化与语言战略》(2009年12月)、《海军陆战队语言、区域知识与文化战略(2010—2015)》(草稿)(2010年5月)。这四个军种规划都将语言技能、区域知识和文化能力相结合,从不同角度对语言战略和语言人才培养制定了科学计划。美军的语言战略规划还体现在国防部附属的研究机构中,如美国国防部在马里兰大学设立的高级语言中心(Center for Advanced Study of Language,下文简称CASL)是美国唯一一个运用国家资源,应对国防部、情报部门语言需求的国家级研究中心。CASL先后出台两个规划,一个是2010—2012年的3年规划,另一个是2011—2017年的7年规划。这两个规划聚焦于能力建设、资源建设和队伍建设三个方面,并确立相应目标、预期结果和具体行动项数(文秋芳,2014a)。
表4.1 美国军方主要语言战略规划

就军方的语言规划而言(文秋芳、苏静,2011;DeCamp et al.,2012),无论总规划,还是分规划,都具有战略性、系统性、动态性和可操作性的特点(文秋芳、张天伟,2012)。战略性体现在顶层设计,从长计议,面向未来;系统性体现在对军队不同层次的需求考虑全面细致;动态性体现在战略规划随着形势的变化不断更新,例如2005年和2011年国防部先后公布了两个战略规划;可操作性体现在对目标实现的结果描述仔细,实施手段具体,结果达成的时间明确,评估方法清楚,因此操作过程可控制,成效可测量。这些规划的制定表明美国在国家语言能力建设方面进入了可持续发展阶段。特别值得强调的是,2011年2月公布的《战略规划》将语言技能—区域知识—文化能力(language skills—regional expertise—cultural capabilities,简称为LREC)融为一体,表明制定者对国家语言能力内涵的全新认识。为了全面迅速地提升国家语言能力,美国国防部、陆军和海军陆战队等相关部门连续7年(2005—2011)先后出台了7个文件,从规划和评估等层面阐释如何提升LREC的相关问题(GAO,2011a:5)。
美国的非军方语言战略规划反映在国家、政府各机构、州和大都市四个层面(见表4.2—4.4)。
在国家层面,为确保战略规划的实施,美国总统、白宫和国会出台了系列法案和法令。例如,2006年美国总统布什宣布经多政府部门协调后的《国家安全语言计划》、2007年美国国会众议院出台的“《国家安全语言法》——H.R. 678法案:推广和改进外语学习,加强国家安全及其他工作”、2015年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签署的《英语学习者及移民学生的语言教学》(《每个学生都成功》第三条款)作为联邦基础教育新法令。在上述文件中,影响力最大、代表性最强的是《国家安全语言计划》。它是由白宫负责协调,教育部、国务院、国防部、国家情报局等部门联合工作的成果,是“9·11”后美国首个国家层面对外宣布的正式语言战略规划。虽然2005年美国政府发布《国家语言能力行动号召》白皮书,但《国家安全语言计划》更具法律效力,内容更具体,计划更周全,同时它在白皮书的基础上与对国家语言战略进行了重大调整。“9·11”事件后,在国家层面,美国政府意识到国家语言能力的不足,重点培养国家安全急需的关键语言人才,政府为此拨款上亿美元,由国务院、教育部、国防部等几个部门共同参与和督促落实,确保完成这项为美国国家安全培养和储备合格外语人才的任务。该项目具体包括“外语援助计划”(The Foreign Language Assistance Program)、“星谈”(STARTALK)、“国家语言旗舰”(National Flagship Language Initiative)、“吉尔曼奖学金”(Gilman Scholarships)等不同部门、不同类别的子项目。《国家安全语言计划》的特点是白宫顶层设计、站位高,国家领导人高度重视、总统亲自发布,多个政府部门协力合作、共同推进。此外,自2005年后,美国白宫和国会出台了一系列与《国家安全语言计划》相关的重要法案和法令,旨在培养关键语言人才、促进外语教育、提升国家语言能力,具体明细见表4.2。
表4.2 美国国家层面语言战略规划与法案

续表

除了国家层面以外,美国各政府部门根据各自工作需要,相继出台了战略规划(见表4.3),如教育部、国土安全部、司法部、卫生和公众服务部、交通部和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等。这些规划体现了实用性和实效性的特点。
表4.3 美国各政府部门主要语言战略规划

在州层面,美国俄亥俄州、俄勒冈州、得克萨斯州、犹他州、加利福尼亚州、罗得岛州、夏威夷州等从2007年至2013年先后举办语言峰会,出台了面向21世纪的语言路线图(Language Roadmap)(见表4.4)。纵观美国各州语言路线图的出台背景、过程和内容,可以发现各州语言路线图的主要内容是美国在州一级管理层面设计、制定的语言与文化教育远景目标及相关建议措施,其实质就是州层次的语言教育规划。美国各州的语言路线图具有以下共同特点:提高公众的语言学习意识,使语言教育成为公共政策;在州层次建立语言教育指导和协调机构;对语言教育实施灵活务实的奖励、激励措施;实施较早的语言教育,关注幼儿园起点至大学的语言教学(王英杰,2014)。在大都市层面,美国旧金山、西雅图、纽约和华盛顿特区等大都市都有语言战略规划。例如,纽约的语言战略规划包括:①当前和未来五年语言语种需求,当前语言语种需求包括西班牙语、汉语、法语、意大利语、德语、俄语、波兰语、阿拉伯语、印地语、日语等;未来需要包括汉语、葡萄牙语、西班牙语和希伯来语等;②需要语言的商业领域包括营销传播、劳动力管理、商业谈判、翻译等;③商业发展所需语言能力的等级;④解决城市语言和文化需求的路径;⑤城市语言和文化能力发展的目标等。这些大都市语言规划的共性是:大都包含规划的范围、视角、历史背景、驱动因素、共识、执行机构、制定流程(峰会前研究、系列语言峰会、工作组、出台城市语言规划文件等)、规划远景、语言人才培养时间表、具体建议措施等。
表4.4 美国各州和大都市主要区域语言规划

综上所述,美国现阶段的语言政策主要以国家安全为导向,其语言规划的管理体系和战略规划都以国防部为主导,因此本章的介绍和讨论主要关注与国防部相关的管理体系(见本章第一节所述)和战略规划。下节将重点讨论与分析国防部的《路线图》和《战略规划》。
二、《路线图》评述
2005年2月美国国防部公布的《路线图》是美军新世纪最早的语言战略规划,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下文将简要分析其主要内容、架构和特点。
(一)制定过程及前期准备
2004年1月,国防部规划副次长组建了起草《路线图》的工作小组(称为国防语言变革小组),其成员来自各军事部门、国家安全局和美国特种作战司令部。此前国防部已经为《路线图》的制定做好了系列准备工作。例如,2002年11月,国防部人事与战备次长要求每个军事部门、作战司令部和国防机构,根据现有人员的配备,提出各自对语言专业人才(包括口译员、笔译员、情报语言学家、审讯员)和区域专业人才的要求。再如,2003年9月,国防部规划副次长委托有关部门对五种语言职能进行了研究,其中包括各作战司令部内部的语言资源管理、对海外地区军官的管理、对军官队伍语言和区域知识能力的培养、对语言人才的管理、确定对语言能力要求的过程。这些前期研究结果后来成了《路线图》的基本内容。
《路线图》的审定与批准由国防语言指导委员会(下面简称“指委会”)负责。该指委会依据国防部副部长的指示成立于2004年5月,其成员为各军种、联合参谋部、作战司令部和国防部各机构的高级语言官。此外,国防部审计次长、政策次长与情报次长也任命了相关人员参加“指委会”工作。2004年6月至8月,“指委会”审查了《路线图》提出的目标、预期结果和各项行动计划,最终于8月31日批准通过。其后,“指委会”协助国防部高级语言官监督《路线图》的实施,通过绩效测评向国防部人事与战备次长报告进展情况(U.S. House of Representatives, Committee on Armed Services, Subcommittee on Oversight & Investigations,2008:84)。
(二)《路线图》的主要内容
表4.5列出了该路线图的4大目标、10项预期结果与每个目标的行动计划数量。4项目标可以分为两类,目标2与应急语言能力相关,目标1、3、4与常规语言能力相关。常规语言能力的3个目标(1、3、4)之间呈现出明显的塔形结构。处于基层的目标1强调全体军人语言水平的提高,处于中间层的目标3关注专业语言人才队伍建设,处于顶层的目标4聚焦于少数具有语言与军事水平的复合型战略人才的管理。
表4.5 《路线图》内容概述

下面以目标3为例,说明《路线图》如何将目标分解为若干项具体行动,并落实负责单位与明确完成任务的时间,以确保每项目标的实现。目标3是建立语言专业人才队伍。为了实现这一目标,《路线图》列出了6项具体行动(见表4.6):确定对中高层次语言人才的需求(见表中的3A)、明确中高层次语言人才的标准(见表中的3B)、实行中高层次语言人才津贴制度(见表中的3C)、确定低层次语言人才的目标(见表中的3D)、研究语言人才津贴的效能(见表中的3E)、改进对语言人才的管理(见表中的3F)。这6项行动可归为3类:供需分析(3A\3B\3D)、激励措施(3C\3E)的实行与管理效能的提高(3F)。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每项行动都表明了负责单位与完成任务的时间。以最后一项行动为例。负责落实此项工作的是国防部人事与战备次长,完成的时间是2005年12月。有了明确、具体的任务和完成任务的时间节点,就便于对其实施与检查。
表4.6 实现目标3的具体行动计划、负责单位与完成的时间

(三)实施《路线图》的管理体系
国防部为《路线图》的实施建立了一个比较完善的管理体系,其中包括三类机构:执行机构、监督机构与问责机构。图4.3展示了这三者之间的关系。

图4.3 实施《路线图》的管理体系
1. 执行机构
根据图4.3,位于管理体系中间的是执行机构。该机构的建立是国防部为提高美国军队语言能力所做的一项最重要的基础工作。负责该《路线图》实施的最上层领导是国防部人事与战备次长。第二层次领导是由国防部人事与战备次长任命的国防部高级语言官,担任此职位的是Nancy E,Weaver,她是实施《路线图》的实际负责人。第三层次有两个平行机构:国防语言办公室和“指委会”。前者是常设机构,成立于2005年5月,其职责是确保战略重点放在满足目前和未来对语言和区域专业知识的要求上,负责制定并监督关于培养、保持和利用语言能力的政策;监测具备这些关键技能的人员的提拔、招募与保留的动向;同时探索拓展上述能力的创新性观念。“指委会”是非常设机构[2],其职责是提供高层指导,推进语言变革的各项行动,发展国防部未来的语言能力。第四层次为国防语言行动小组。同“指委会”一样,也是非常设机构。其成员来自“指委会”代表所在单位,协助“指委会”完成国防语言办公室分派的具体任务(GAO,2008:6)。
2. 监督机构
美国众议院军事委员会下属的监督与调查委员会负责监督《路线图》的实施。该委员会2008年11月以“发展军队的语言技能与文化能力:国防部在当前教育环境下面临的挑战”为题,撰写了117页的研究报告;2010年12月以“发展军队的语言技能与文化能力:缩小差距”为题,撰写了64页的研究报告。这两个报告都在考查国防部对《路线图》的执行情况。以2008年的报告为例:整个报告围绕四个问题,检查国防部在执行《路线图》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并提出相应建议(见表4.7)。
表4.7 监管与调查小组2008年研究报告的主要内容

根据表4.7,2008年报告指出国防部在《路线图》执行过程中存在系列问题:不真正了解军队的需求、未建立确立需求的程序、自认为完成了《路线图》任务的90%、整体语言资源战备不足等。继而就这些问题提出了9条建议,其中有的属于政策层面,例如建议1—3;有的属于操作层面,例如建议4—9。
3. 问责机构
美国政府问责局帮助国会调查国防部对《路线图》的执行情况,审查其预定目标是否达到,指出存在的主要问题,并提出行动建议。2008—2010年间问责局相继撰写了3份调查报告(GAO,2008,2009,2010)。表4.8列出了3份报告的主要内容。
表4.8 美国国会问责局的研究报告

自2005年《路线图》颁布以来,美国国防部为提高美国军队语言能力成立了领导机构,建立了规章制度,形成了监督与审查体系,各项工作井然有序,成效显著。归纳起来,有以下几点值得我国国防部借鉴。
①理念新颖:美国国防部视语言能力与军事作战能力同等重要。我们认为只有具有了这样的理念,国防部才有可能在军队语言能力的发展上投入足量的人力与物力;
②规划系统:美国国防部制定的《路线图》为军队语言能力的改进提供了一个清晰的发展蓝图,4项目标明确,10项预期结果清楚,43项行动计划具体,负责单位与完成期限明晰。
③行政体系完善:国防部建立一个自上而下的提高军队语言能力的行政体系,从国防部人事与战备次长到国防语言行动小组(见图4.3),对有效执行《路线图》发挥了重要作用。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目前国防部以及国防部下属的各机构都有高级语言官。他们不仅负责执行现有《路线图》规定的任务,而且不断展望未来,完成了许多超出《路线图》的任务(Weaver,2010:2)。
④监督与问责体系完备:完备监督与问责机构不定期的研究报告指出国防部在实施《路线图》过程中存在的不足之处并提出有针对性的建议,为国防部不断改进工作提供了外部视角与动力。
我们认为提升我国军队的语言能力刻不容缓。我国政府可以借鉴美国的经验,根据具体国情,制定规划,探究符合我国国家利益的军队语言能力发展道路。
三、《战略规划》评析
系统反映美国国防部语言战略思想和实践的文件有两个,一个是2005年2月美国国防部颁布的《国防语言变革路线图》(简称《路线图》),另一个是新颁布的国防部《语言技能、区域知识、文化能力的战略规划(2011—2016)》(简称《战略规划》)(DoD,2011a)。前者对改进美国国防部语言能力以应对防恐、反恐等非常规战争提出了较为详细的规划;后者为国防部未来5年的发展描绘了一幅更加宏伟的蓝图。美国国防部声称这两个文件是其语言战略的重要里程碑。
本节在分析新《战略规划》的同时,将其与《路线图》进行比较,旨在了解美国军方语言战略的变化及其对我国军方的启示。
(一)《战略规划》内容概述
1. 《战略规划》的内部结构
《战略规划》包括5个要素:前设(assumptions)、愿景(vision)、目标(goals)、预期结果(objectives)和行为测评(performance measures)(见图4.4)。“前设”是战略规划设计者对目前与未来形势分析所形成的共识,是制定《战略规划》的思想基础。《战略规划》中的“前设”包括以下7点内容:

图4.4 《战略规划》的结构图
①为了应对国际安全环境以及对美国国家安全的威胁,国防部可能需要在世界范围内多个产生冲突的地区与多种人员合作。
②基于第一点前设,国防部派遣的远征部队必须与现在和将来的合作伙伴开展各种军事与非军事活动,这种派遣一般不可能事先告知。
③在可预见的国际行动中,国防部需要快速反应的语言技能、区域知识和文化能力来应对敌人挑战,有效地与伙伴、盟军、官员、当地人士进行合作。
④美国军队将在非通用语地区开展工作,需要国防部保持比较广泛的语言技能、区域知识和文化能力。
⑤国防部如果仅仅依赖美国自身的语言人才不能满足全球语言活动的需要,国防部需要充分利用其他资源(例如在当地签约的人士、合作伙伴的能力、高科技等)
⑥美国盟军和合作伙伴,包括国防部在内,仍旧需要英语语言训练。
⑦国防部必须扩大拥有语言技能、区域知识和文化能力的人力资源,因为仅靠高科技,不足以应对国防部完成任务所需对语言、区域、文化技能的深度理解。
我们将以上“前设”概括成以下3点:①美国现在和未来的军事或非军事行动的成功必须依赖多边国际合作;②只有将语言技能、区域知识和文化能力融为一体,才能在多方合作的复杂国际环境中发挥作用;③单纯依赖美国自己的语言人力资源还远远不够,必须利用人类语言技术、调动合作伙伴和盟军的语言资源。
“愿景”指的是国防部期待的理想状态。《战略规划》提出的愿景是:国防部人员能够将语言技能、区域知识和文化能力有机结合,应对当下与未来需求。这一愿景的设定将语言能力看成全军战斗力的一部分,要求国防部建设一支高水平的语言人才队伍。同时要继续投资,为全军提供基本的、持续不断的语言技能训练和语言教育课程,以便随时满足战备需要,保持并提高军队自身的语言能力。
“目标”依据“愿景”来确定,是愿景的具体化。《战略规划》中列出了3项目标(见表4.9)。这三项目标都力图将与语言能力相关的事宜制度化、规范化和程序化。“预期结果”指的是实现“目标”的路径。我们认为这里的预期结果更像是被分解后的子目标。“行为测评”旨在评估整个战略规划的成效,但《战略规划》对此解释得比较笼统、简略,只是指出其具体内容将在后期制定的行动方案中加以详细说明。
总体而言,整个《战略规划》的结构严谨,逻辑性很强。“前设”渗透在整个战略规划中,“愿景”是《战略规划》的灵魂,决定着“目标”的方向和内容,“预期结果”是对“目标”的分解与说明,“行为测评”是对“预期结果”的测量与评估。这5个要素有着各自不同的内容,相互关联,密不可分。
2. 《战略规划》的策划过程
图4.5展示了《战略规划》策划过程所包含的4项任务:①界定战略概念;②设计行为测评手段;③制定执行方案;④执行/调整战略,其中第2项与第3项任务同步进行。连接这四项任务的桥梁是交际与沟通。位于图4.5中心的是整个策划过程生成的两个终端文件:《战略规划》和《执行方案》。整个流程清晰明了、形象直观,各任务之间的关系也一目了然。循环箭头强调了《战略规划》的动态性、开放性和可调整性。

图4.5 《战略规划》策划过程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流程图中有意识地区分了《战略规划》和《执行方案》,并说明《战略规划》制定在前,日后再出《执行方案》。这很可能是国防部在回应监管与问责机构对此前的《路线图》曾提出多次尖锐批评(文秋芳、苏静,2011)。例如,监管与问责机构认为《路线图》缺少全面、综合性的战略规划,缺少统一、明确的确定需求的标准和程序,缺乏界定需求优先顺序的方法等(GAO,2009, 2010;U.S. House of Representatives, Committee on Armed Services, Subcommittee on Oversight & Investigation,2008,2010)。
3. 《战略规划》的目标与预期结果
《战略规划》中的3项目标以及11项预期结果是该文件的主要内容(见表4.9)。3项目标之间具有清晰的逻辑关系。目标1侧重建立对语言能力需求的准确分析及对分析结果传递的规范、透明程序;目标2重点在建设和发展全军语言能力的机制与制度;目标3注重建立广泛的合作关系,以充分利用国内外一切可用的语言资源。很显然,《战略规划》的3项目标都聚焦于制度、标准和机制的建设,解决带有全局性和战略性的问题。
目标1是要建立一个从需求提出到需求确认,再到需求优先顺序排列,最终到需求信号发布的规范过程,其预期结果包括4项任务:①需求的提出(identify);②对提出的需求进行确认(validate);③对确认的需求排出优先顺序(prioritize);④用准确的信号把优先顺序的需求传递到相关部门(demand signals)。这4项任务的顺利完成将形成一个规范而完整的系统,有效克服需求产生过程的不足与混乱。尽管预测未来需求有困难,但将需求预测程序标准化、制度化一定有利于增强国防部对变化的需求做出快速反应的能力。
目标2要调整培训、教育课程和人事政策,旨在为驻外人员配备成功完成任务所需的语言技能、区域知识和文化能力。新强化训练项目和人事政策的建立将拓展全军语言技能、区域知识和文化能力的广度与深度。多种多样的训练机会将使全军将士获得基本的或者高级语言能力。优化的全军人事机制便于快捷找到急需的语言人才,同时为了增强吸引力,要扩展国防部拥有语言技能、区域知识和文化能力人员的职业生涯。目标2的预期结果包括3项任务:①建立统一标准,根据需求分析能力现状;②建立合理的人事管理与分配程序;③建设与改进教育与训练课程。同目标1相同,目标2的预期结果也关注对全局有影响的问题,例如制定分析能力现状的标准、改革人事制度与建设有利于终身学习的训练与教育课程。
目标3要建立与伙伴、盟友的有效合作关系,以确保国防部不断增加语言技能、区域知识和文化能力。现存制度存在不少障碍,限制着国防部与其他各方建立良好的伙伴关系。目标3首先要消除这些障碍,确保跨部门语言能力的有效运用。目标3的预期结果包括4项任务:①选择恰当的权威机构为国际合作伙伴提供语言—区域—文化技能训练;②建立国防部与国内外相关人员的伙伴关系;③发挥国际合作伙伴的语言能力;④拓展国际合作伙伴的语言潜力,建立广泛的合作关系,调动一切可以利用的语言资源,这反映了美国国防部对语言能力在多边合作中的作用有了新认识,对语言资源的开发有了更广阔的思路。
表4.9 《战略规划》的目标与预期结果

(二)讨论与启示
2005年颁布的《路线图》和最新颁布的《战略规划》是21世纪美国国防部两个最重要的语言战略文件。美国军方相隔5年推出这两份姊妹篇文件,体现了美国国防部近年来关于军队语言能力需求的发展和语言战略指导思想的更新。本节主要讨论从《路线图》到《战略规划》的变化以及对我们的启示。
1. 对语言能力的定义更明晰、内容更丰富
最新颁布的《战略规划》在文件标题上就明确列出语言技能、区域知识和文化能力,并在“愿景”中强调语言技能、区域知识和文化能力三者的融合。而《路线图》在标题中虽含有“语言”一词,在文件中时而并列出现语言技能与区域知识,时而并列出现语言技能与文化能力,但没有一处同时提及语言技能、区域知识和文化能力,更未明确说明三者有机结合的重要性。据此,应该说,《路线图》的制定者对这个问题的认识还不够清晰、明确。值得一提的是,美国海军、空军和海军陆战队的理念已经有所变化。当国防部要求他们根据《路线图》制定各自的规划时,他们同时对这三方面提出了要求,例如:2008年1月海军颁布的《美国海军语言技能、区域专业知识与文化意识战略(2011—2015)》、2009年5月空军颁布的《空军文化、区域与语言飞行计划》、2010年5月海军陆战队颁布的《海军陆战队语言、区域知识与文化战略(2010—2015)》(草稿)。尽管如此,海军、空军和海军陆战队的提法与《战略规划》还是有差别的。例如海军提的是文化意识,空军和海军陆战队分别提的是文化和文化战略,此外,空军的计划将文化放在第一位,语言放在第三位。
我们认为《战略规划》采用语言技能在先、区域知识居中、文化能力在后的排序比较符合逻辑,因为语言是媒介、载体,区域知识是内容,文化能力包含文化知识、文化意识与文化技能。就文化知识而言,它与区域知识有重合的地方,但无论是文化知识,还是文化意识、文化技能,都必须以语言为媒介。就逻辑关系而言,语言技能肯定先于区域知识和文化能力。在现实交际中,这三者必须形成合力,共同发挥作用。我们也赞成《战略规划》采用文化能力(Cultural capabilities),而不是文化意识(Cultural awareness),因为文化意识涵盖的内容太窄,仅限于对文化差异的敏感性,不涉及对文化差异的宽容度和处理文化差异的灵活性。我们更不赞成采用文化或文化战略。文化一词过于抽象,文化战略易于误解成宏观规划,而不是个人的一种能力。
《战略规划》明确提出了语言技能、区域知识和文化能力的结合。这拓展了我们对军队语言能力的认识,同时对军队语言教育的内容进行了明确界定,对军队语言能力的测量提出了新要求。
2. 应对语言需求更积极主动
比较《路线图》和《战略规划》解决问题的思路,我们能够清楚发现两者之间的不同之处。表4.10列出了2005年《路线图》的4项目标与10项预期结果。表4.10的4项目标都非常具体,主要集中在语言技能本身。例如,目标1培养全军将士的语言水平,目标2形成对语言需求的应急能力,目标3建立专业语言人才队伍,目标4善待高端语言人才。这些目标就事论事,缺乏系统性、全局性和战略性。当然,国防部的做法与当时的情境密切相关。2001年美国发生“9·11”恐怖袭击事件,随后的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都对美国国防部的语言能力提出了严峻挑战,国防部亟待解决语言人才短缺的严重问题。表4.10中的4个目标都是为应对反恐战争带来语言人才紧缺而提出,如同当时的国防部紧急派出“消防队”前去“灭火”,完全处于被动应付的局面。自《路线图》执行以来,经过各方努力,国防部语言人才短缺的问题已得到明显缓解。例如,从2011年7月开始,海军中有6个语种(日语、朝鲜语、海地克里奥尔语、越南语、粤语、客家话)从语言津贴的清单上剔除,其原因是,目前掌握这些语言的人数已经超过需求(Slavin,2011)。
表4.10 《路线图》的目标与预期结果

《战略规划》的目标及其预期结果(见表4.9)更侧重于长远与未来,着力解决的是带有全局性的基础问题,而不再拘泥于具体的局部问题。它为军方语言能力的发展提供战略方向,为未来设计一个全面、系统、可行的思路,加强国防部所有人员的语言能力,提高军方的应变能力,增加处置未知挑战的灵活性。
归纳起来,《路线图》的出台更像是“亡羊补牢”,属应急之策。而《战略规划》解决问题的思路是“未雨绸缪”。我们认为这两种思路正好反映了美国军队语言能力发展的两个不同阶段。第一个阶段为被动反应阶段(a reactive period),第二个阶段为主动应对阶段(a proactive period)(DoD,2011b)。第一个阶段是基础,第二个阶段是第一个阶段的延续与发展。正是有了第一个阶段的努力和取得的成绩,进入第二阶段的国防部才可能拥有更大的空间、更多的时间和更高的自由度,主动出击,思考并处理带有全局性和战略性的问题。
《战略规划》体现了美国国防部发展军队语言能力的新战略。他们主张语言技能、区域知识和文化能力的融合;他们狠抓建章立制、程序透明规范;他们强调多方合作、共享语言资源。美国军方的《战略规划》对我国制定军队的语言战略有何启示?我们认为有以下三点:
①不断更新理念:《路线图》侧重语言技能,最新《战略规划》在此基础上提出语言技能、区域知识和文化能力的融合。这一变化表明美国国防部在不断调整着自己的理念。我们相信在随后制定的执行方案中,一定会提出语言技能、区域知识与文化能力综合训练的方案以及区域知识与文化能力的测量标准。这将有力地推动美国军队语言—区域—文化三者合一语言能力的发展。
②全力解决全局问题:《战略规划》展望未来,预测需求,积极主动解决影响全局的问题。《战略规划》关注的不是一时一地的具体现象,而是制度、体制和标准的建立与改进。很显然,一旦解决方案制度化、体制化和标准化,就能自然形成强大的机构力量,持久地推动语言能力的发展。
③着力调用多方资源:与《路线图》不同的是,《战略规划》特别强调与国防部以外的各方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这其中包括与美国国内的各相关部门,也包括国际伙伴和盟军,主要目的在于挖掘和利用国防部以外的各种语言人力资源。
美国国防部人事与战备次长在一封信中写道:美国是世界领导者,美国的安全与利益与整个世界联系在一起。我们全球性介入将会继续(Stanley,2011a、b)。由此可以看出,他们发展语言能力为的是维护美国的国家利益,为的是推广自己的价值体系。
[1] 本小节部分内容发表在《外语教学与研究》2011年第5期“美国国防部新外语战略评析”(作者:文秋芳)和《外语研究》2011年第4期“军队外语能力及其形成——来自美国《国防语言变革路线图》的启示”(作者:文秋芳、苏静)。
[2] 图4.3中的虚线表示非常设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