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山庄(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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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序

有一回,承蒙大法官法庭一位法官的盛情关照,他当着一百五十多位没有患精神病嫌疑男女的面,告诉我,虽然许多人对大法官法庭都抱有成见,多所批评(我认为法官说这话时,曾经朝我这边瞥了一眼),可事实上,大法官法庭几乎可以说是公正廉明的。他承认,在审理案件的进度方面,是有一些小缺点等,但是这种缺点给夸大了。这完全是由于“公众过分舍不得钱”所造成的,因为这些责无旁贷的公众,似乎直到最近还以十分坚定的态度,坚决不肯增添大法官法庭法官的人数——法官的人数大概还是理查二世[1]或哪一位其他的国王所规定的。

我认为这个玩笑太深奥了,不能穿插在本书的正文里,要不然,我就该把它留给能言善辩的肯奇或霍尔斯先生去说,因为我认为这必然是他们中哪一位想出来的。如果这话果真是他们说的,那么我还可以从莎士比亚的一首十四行诗里,摘出几行诗句来,跟这个玩笑很贴切地配合在一起:

……我生性如染匠之手,

顺受着自己从事的工作,

可怜我吧,愿我得到新生![2]

但是,让那些舍不得花钱的公众知道大法官法庭在这方面做过什么,还在做些什么,是有益处的,所以我要在这儿说明,本书所陈述的有关大法官法庭的一切,基本上都是真实的,并没有超出事实的范围。格里德利那件案子是根据实际发生的真事写成的,基本上没有什么改动。这个案子的内容是由一位公正不阿的人说出来的,他由于职务关系,非常熟悉这件莫大的冤案的全部经过。目前[3],大法官法庭正在处理一桩将近二十年前开始审理的案件。据说,一次同时出庭的律师曾经多达三四十位;诉讼费用高达七万英镑;它是一件旨在解决疑难问题的友好诉讼;有人很肯定地向我说,这件案子审到现在,还是和初次开庭时差不多,距离结案仍然遥遥无期。大法官法庭里还有一件著名的案子眼下还没有判决。那是在上一世纪末开始审理的,诉讼费用早已超出了上述案件所花的七万英镑的两倍。如果还需要为“贾戴斯控贾戴斯案”找出其他根据的话,那真是不胜枚举,只会使那些舍不得花钱的公众感到羞愧。

另外还余下有一件事,我想稍微来说上几句。自从克鲁克先生逝世以来,所谓“自发燃烧”的可能性一直遭到人们否定。我的好友刘易斯先生[4],在我列举这件事的时候,发表了几封写给我的见解独特的公开信,说明“自发燃烧”是不大可能的,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他以为所有权威人士都已经放弃这方面研究的想法,是十分错误的。我并不需要说,我不是故意或由于一时疏忽把读者引入歧途,也不需要说,我在写下那些情节之前,曾经费了一番力气进行调查。这种有记录可查的案子大约有三十件,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科内利娅·德·博迪·塞桑纳特伯爵夫人一案,当时维罗纳[5]的神甫吉乌塞佩·比安基尼曾经对此案进行过详细的调查,并作过细致的描写,写成了一本书,于一七三一年在维罗纳出版,后来又在罗马重行刊印出来。他在文学方面也非常有名。人们在伯爵夫人一案中看到的现象,合情合理、无可怀疑。这也正是他们在克鲁克先生一案中所看到的现象。另一个十分著名的案例发生在兰斯[6],时间比上述一案早六年。当时记录下这件事情的人,是法国一位最著名的外科大夫勒卡特。案件的缘由是:一个女人死了,她的丈夫竟然被愚昧无知地判了杀妻罪,但经他向高等法院郑重地提出上诉后,他被宣判无罪,因为有证据证明,她是死于所谓“自发燃烧”。我认为,上述这些显著的事实和我在本书第六百二十页[7]概括地提到的那些权威人士,就足以证明这一点,用不着再加上法国、英国和苏格兰的一些著名医学教授近年来所发表的有案可查的见解和经验之谈了;我只想说,除非将来有一天,人们碰上的种种事故通常所保留证据,也大量“自发燃烧”起来,否则我决不放弃上述种种事实,这样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在《荒凉山庄》这本书里,我故意渲染日常生活中富有浪漫色彩的一面。我深信,我这部作品的读者,人数将是空前的。但愿我们有机会再见!

查尔斯·狄更斯

一八五三年八月,伦敦


[1] 理查二世(1367—1400):英格兰国王(1377—1399)。

[2] 这是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第111首中的几行。

[3] 指1853年8月。——原注

[4] 刘易斯(1817—1878):英国哲学家。

[5] 维罗纳:意大利北部城市。

[6] 兰斯:法国东北部城市。

[7] 新近在美国哥伦布市又发生了一个类似的案件,由一位牙科医师对案情作了很清楚的陈述:死者是一个德国籍的酒店主人,经常喝得烂醉如泥。——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