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入东欧
列车穿越乌拉尔山脉是8月5日。
仍然是一片郁绿,仍然是平整的或略有起伏的原野,与几天来我们所看见的一切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我却知道,自然环境上的相同并不能取代人们对乌拉尔山脉两侧土地的认同。
乌拉尔山脉北起喀拉海的拜达腊塔湾,南至哈萨克斯坦边境附近的鄂尔斯克,蜿蜒伸展达2000多公里。无论从它的长度还是宽度去衡量,它都算不得一条出类拔萃的山脉,至于险峻雄奇,就更与它无缘。但乌拉尔山脉却是一座全世界都闻名的山脉,在俄罗斯以及苏联的各加盟共和国,到处都可以看见以“乌拉尔”命名的城镇、饭店、宾馆……
乌拉尔是欧洲和亚洲的分界线!
乌拉尔山脉西侧,是世界上大平原之一的东欧平原;东侧,是世界上另一个大平原西西伯利亚平原。这两个无与伦比的大平原中间,横亘着这条温和的山脉。于是,乌拉尔山脉既是欧亚两洲的分水岭,又是连接两洲的纽带。
乌拉尔山脉西坡较缓,东坡较陡。如果依照它自然延伸的顺序来区分,可以将它分为极地、亚极地、北、中、南五段。中乌拉尔山地势低平,最低处海拔仅有350米,构成了欧亚两洲天然而宽阔的通道。
我们的列车正是顺着这条宽阔的通道驰进了欧洲!
列车快到斯维尔德洛夫斯克(现改称叶卡捷琳堡)时,小郑跑来找我们。原来,他带的皮夹克只剩二三十件了。他想请我们帮忙,抓紧最后几个停点站,把皮夹克统统出手。
我们答应了。
但是当列车在叶卡捷琳堡停靠时,标价5000卢布一件的皮夹克竟遭到了冷遇。不知什么原因,这里的人拼命压价,压到4500卢布才掏钱。
我们没征得小郑的同意,所以一概不卖。
车开了,小郑又匆匆过来,问我们情况如何,我们将情况告诉他,他听了后说:“干吗不卖?4500也卖!能卖一件是一件!”
我们有些奇怪,一路上小郑都不慌不忙,胸有成竹,何以现在剩下不多几件,他却沉不住气了?
小郑说:“抓紧卖。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就到莫斯科了!”
“实在不行,就到莫斯科卖嘛!”我建议说。
他回答:“在莫斯科卖不动。”
这使我不解。按理说,距离越远,货物便越值钱。为什么在距离中国近些的地方能卖得很抢手,反而在离中国很远的地方却卖不动了呢?
小郑没有解释,只是说:“抓紧卖!抓紧!前面彼尔姆是个大站!买货的人一定多!”
彼尔姆确实是个大站。这是座人口上百万的州府城市,水陆交通都很方便。1940年到1957年间,这座城市曾被改称为莫洛托夫市。早在1723年,这里就建起了炼铜厂,而今天,它不仅完好地保存着一批18世纪的古建筑,而且出现了难以计数的炼油厂、化肥厂和机器制造厂。
列车驰进彼尔姆的时候,我觉得这座城市非常美!其实,我无法周密地观察到它的每一角落,也无法测知街道的宽窄和市容整洁的程度,更谈不上去统计它有多少草坪、多少花卉、多少有特点的建筑……我之所以说它美,是由于列车从它身上穿过时,我发现这座城市并不是一块严整而平坦的土地,它呈现的是一种十分谐调的凹凸。不高的山坡上盖着各种各样的住宅楼,使整个城市面貌打破了教条和古板,那种绿掩红簇、曲径逶迤的景观和格调一下子就抓住了我,使我条件反射般想到了罗马尼亚的旅游名城布拉索夫。布拉索夫也是这样一种地貌,那里的建筑很少单调地排列为一组,而是借助地势的起伏而尽展姿容。何况,山坡上都长满了树木,山坡下有清澈的溪流。它使人想到了盛夏傍晚的歇凉,想到了紧张劳作之后的垂钓……总之,我完全无法说清这一切!只是那么极短的一瞬间,我就从心里喜欢上了这座城市!
如果说,彼尔姆城市的容貌给了我一种奇异的感受的话,那么,彼尔姆的人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里小伙子们都很潇洒,姑娘们则惊人地美貌。是水土滋润,还是文化教养熏陶的结果?不知道。
在彼尔姆,倾销皮夹克、“阿迪达斯”和羽绒服掀起了一轮新的高潮,甚至可以当之无愧地说掀起了这趟列车旅途中的最高潮。站台上人流汹涌,见到什么买什么。我们的“阿迪达斯”还有几件,于是拿下车。结果竟被一对青年夫妇以1400卢布一套全部买走。紧跟着,车上又拿下来一捆,他们又全部买走。一边激动地打着手势问:还有没有?还有没有?
我拿着小郑的皮夹克下了车。为了防止被抢,我将皮夹克穿在身上。刚走到车厢门口,就围上来一堆人。人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卢布。看见我穿着皮夹克,于是拼命问:“斯果里嘎(多少钱)?”
我回答:“叭气(5)。”
立刻有无数双拿着卢布的手伸向我。慌乱中,我接过一把卢布,是1000卢布一张的,共5张。这是一位姑娘递上来的。她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很大的口袋,是专门装货的。我跳下车,她二话不说,伸手就从我身上剥衣服,又连连示意我继续上车去取货。我很快上了车,重新抄起另一件皮夹克,这次干脆不往身上套了,抱在怀里下去。刚到门口,她又递上来5000卢布。等我第三次再上车时,剩下的两件皮夹克已经被小郑拿去。原来,他手头的货已经全部卖完了……
月台上的人确实多。警察们走来走去地干涉着,不许买卖。但这边才管住,那边又搭上了手。于是他们干脆拿起水龙头在车厢前冲开一条空道。还有个别警察,手里掂着警棍,看见谁叫卖得过于热烈,便走来在他背上或屁股上轻轻拍一下。
我在站台上闲转,突然看见几位中国人也在购货。他们拦住我问:“你有没有‘阿迪达斯’?你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我听出了他们语调中的“哈尔滨”味儿,于是问他们是否从哈尔滨来的。回答是。又问到这边来干什么,是怎么来的,他们却急了,说:“早就来了!我们几个就住在彼尔姆——你到底有没有‘阿迪达斯’啊?”
一听没有,转身就去找新的售主。
我注意观察了一下四周,心里不由得惊叹:彼尔姆车站的购买力实在是太强了。这里确实像一个巨大的海洋,把所有的中国商品一股脑儿吞淹了,消化了,并且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律吞淹,一律消化!吞淹消化得那么迅捷,那么猛烈!毫无疑问,购物者有些是由于个人需要,但也有相当一批人是转手倒卖。否则,他们不至于成批成捆地要。他们似乎个个都富得惊人,一出手就是厚厚一大把钱!
列车终于从彼尔姆车站驰出时,整个列车都空荡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小郑兴致勃勃地又来找我们。这一次他是想同我们换些大面值的卢布。他的钱太多了,携带很困难。
他胸前的腰包里塞得鼓鼓囊囊,少说有几十万卢布。
我们问他这一趟能够赚多少,他拍拍腰包,说起码可以换回3000美元。刨除成本,再扣除来回车费吃住,净赚1000美元不成问题。
奇怪的是,彼尔姆过后,果然极少再有人围车买货。而且倒爷们似乎也都已将货干干净净地脱了手,再不见有人兜售,大伙儿开始安安心心吃饭,安安静静休息,有闲情逸趣的人开始专心致志地欣赏车窗外独特而美丽的风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