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台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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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西川国,每年三月的科举考试即将来临。

自打西川国创立以来,科举考试允许平民参加,允许自己报名参加,不必非要有高官特别推荐,令多少寒门子弟有了希望,市井百姓大肆赞扬昌明君。

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殿试科考,凡是中前三甲者多为官宦子弟,寒门难出贵子,即便如此,也还是难挡寒门子弟的热忱之心,博一博,万一中了三甲之一,也不是不可能。

皇帝亲临殿廷策试,出策题,应试士子则针对这些策题撰写对策,进行论述。

顾良辰对这次殿试很有信心,这么多年准备,皆是为了这一刻。

儿时父亲常说他天资聪颖,是个读书的料,待他日科举考试,必能高中。那时的他不懂,什么叫做天资聪颖,什么叫做读书的料,为什么要科举考试。

那时的他只是比其他同龄大的孩童多读了些书罢了。在其他孩童戏耍玩弄之时,他在读书,他仅仅是喜欢读书罢了。在书中,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在书的世界里,他能够做自己,在书中,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古人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人终其一生的目的无外乎其他,而这也将成为他们追求的人生目标和行为准则,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良辰,良辰。

顾良辰。

你一生皆为良辰。

顾良辰手里捧着一本书,倚在湖畔边的长椅上,目光紧盯着书中的内容,唇齿轻动,舌尖抵着齿关缓缓吐出几个气音。

这是天子脚下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汇聚于此,有身着华丽锦袍的达官贵人,有穿着素雅长衫的文人墨客,也有肩挑扁担、吆喝叫卖的贩夫走卒。各种口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独特的市井交响曲。

人影憧憧,一眼望去,顾良辰显得那么不起眼。他不过是这京城万千人中普通的一个,一袭青衫,虽干净整洁却难掩陈旧。

然而,这份宁静却并未持续太久。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湖畔的静谧。只见一群家丁模样的人骑着马,横冲直撞地在街道上狂奔,全然不顾行人的安危。百姓们纷纷避让,尖叫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其中一匹马直直地朝着顾良辰所在的湖畔长椅冲来。顾良辰眉头微皱,心下慌乱,忙攥紧了手中的书本,一溜烟便没了身影。

与他同坐在湖畔长椅上的人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顾良辰已如鬼魅般消失在人群之中。

那人不由得感叹了一下,

这胆量,真小。

这速度,真快。

就在马蹄即将踏到那人身上之时,他身形如鬼魅般一闪,轻巧地避开了这一击,左脚踩进马镫,双手紧紧抓住缰绳,用力一翻,轻巧地跨上了马背。那匹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却被他有力地控制住,躁动的马儿逐渐安静下来。

“多谢沈公子,若非沈公子相助,只怕这马儿不知要伤了多少人性命。我等以命相抵,也难辞其咎。”

那家丁一脸感激,对着沈岩连连作揖。

“你,认识我。”沈岩微微挑眉,心中诧异。沈岩看着家丁那感激涕零的模样,心中虽诧异对方竟认识自己,可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摆了摆手道:“不过举手之劳,不必如此多礼。

“我等是长街尾巷叶家的奴仆,曾跟随老爷处事,有幸见过沈公子。”那家丁恭敬地说道,眼神中满是敬佩。

沈岩这才恍然,长街尾巷的叶家,原来是他,想必九王爷与叶家老爷在一些场合有过交集,这才被家丁认出。

沈岩正欲再问,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沈岩,你又在这儿做好人呢。”沈岩看着杨子谦,无奈地笑了笑,“杨大公子,今日怎么有空出来闲逛。”

杨子谦走到沈岩身边,伸手便搭在了沈岩肩上,却被沈岩一下扒了下来,“本公子自然是哪里热闹往哪儿去。方才我可都瞧见了,沈公子身手不凡,几下便制服了那发狂的马儿。”

“有空,教教我呗,我虽说不是天生神童,可也是天资聪颖。”杨子谦满脸笑意,丝毫不在意沈岩的拒绝。

那家丁见此情形,告退离去。

杨子谦与沈岩沿着长街漫步,街边店铺林立。

“沈公子可认识刚才那个小厮?”

沈岩瞧着身侧之人不知从何处拿了一个糖人,晶亮的琥珀色里凝着朵半开的玉兰,垫着一抹帕子递向自己,本能的避让半步。

“沈公子躲什么?”杨子谦咬碎糖片的声音清脆如冰裂,糖渣子沾在唇珠上,映着满街花灯似是抹了口脂,“莫不是怕我这纨绔污了你的衣袖。”

“刚刚那名小厮是长街尾巷叶家的奴仆。”

“叶家,哪个叶家。”杨子谦一口再次咬碎糖片,那声音如冰裂般清脆,响彻耳畔,他一脸好奇地看着沈岩,眼中满是探寻之意。

沈岩微微皱眉,瞥了杨子谦一眼,“叶家,是那个镇国将军府,叶家。”

杨子谦听闻,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手中的糖人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光芒,却仿佛也映照着此刻愈发复杂的局势。他的视线从糖人上缓缓移开,看向沈岩,眼中满是沉重与遗憾。

“他们衷心可鉴,本该骄傲一世,最终也抵不过马革裹尸。”沈岩话音未散,街边酒旗忽的被风刮裂。半幅青绸飘落在空中,不断飘舞着,杨子谦攥着竹签的指节泛白,糖人晃动的影子恰似被长矛挑起的残旗。

“沈公子这话说的,”他忽然踢飞脚边染血的马蹄铁,铁器撞上药铺门前的避毒铜镜,竟震落簌簌青灰,“倒像是见过真正的尸山血海。”

沈岩面色冷凝,目光如炬地盯着眼前之人,丝毫没有被对方的挑衅所动摇,“我虽未亲见那尸山血海,但也知晓保家卫国之人的热血不该被佞臣辜负。”

“叶家,最终还是被辜负了。”

“现在的镇国将军府,空有其名,实则……”杨子谦欲言又止,几分唏嘘。

“实则如同一座即将倾塌的破庙,辉煌不再,只剩凄凉。”沈岩的声音低沉,透着无尽的惋惜。

“喂,沈岩,本公子还不知道你今日为何出来,你不是阿若的人吗,阿若在哪儿你便在哪儿。”杨子谦好奇地问道,打破了这略显沉重的气氛。

“今日休沐,在下出来办事。恰巧遇到了疯马失控。”沈岩神色平静地回答,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哎呀呀,不愧是阿若最得力的侍卫,便是休沐也想着办事。你说,阿若是遇到了什么好运气,遇到了你这么一个衷心耿耿的侍卫,还有我这个事事为他着想,愿意为他赌上自己性命的好友。”

沈岩抿了抿嘴,莞尔一笑。

认识杨子谦多年,他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自来熟,骄傲,甚至是自负。

白日的喧嚣逐渐平息,夕阳似血,缓缓西沉,余晖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一地碎金,宛如一层似幻的纱幕。微风轻拂,湖畔的几株垂柳依依摇曳,柳条在夕照中闪烁着金色的光泽,似是被岁月镀上了一层华贵。

“时间不早了,不与你多说了,今日府中长辈们聚餐,作为晚辈可不能迟到,须得早早赶回去。”杨子谦拱手向沈岩告别,转身疾步离去。

沈岩目送杨子谦匆匆离去的背影,在这逐渐染上暮色的湖畔,他的思绪如那随风摇曳的柳丝般纷乱。

在这个身不由已的时代,谁又能独善其身。

更夫敲过三更梆子时,城南屋顶上掠过一道黑影。

沈岩蹲在茶楼飞檐后头,眼睛盯着三十步外那抹鬼魅般的影子。自打多日前九王爷丢了血琉璃,他夜夜在这片蹲守,靴底都磨薄了半存。

今夜春风裹着桃花香,吹得人昏昏欲睡,偏生那黑影就挑这时候从望火楼顶纵身跃下。

“咔嚓——”

瓦砾声像惊雷般响彻在夜色中。沈岩攥紧腰间佩刀,眼看着黑影几个起落便蹿上了醉仙楼。

暗紫色的夜行衣在夜空中划出一道优美而诡异的弧线,如同一只飞蛾义无反顾地扑向未知的黑暗。后背鼓鼓囊囊的包袱里闪过一抹幽红,恰似半月前汝南王府失窃的血琉璃光泽。

那是,血玉琉璃——

那这黑衣人必定是“鬼脸天蛾”。

沈岩猛地蹬开瓦片追上去。两条黑影一前一后掠过屋脊,惊起满城野猫乱叫。前头那人跑得邪性,专挑晾衣绳和竹竿借力,倒真真像是飞蛾一般,沈岩追到状元桥头,眼瞧着黑影要往黑市巷子钻,情急之下甩出飞爪铁链。

“铛——”

铁爪擦着那人肩头划过,在青石板上溅起火星。

铁链声在寂静的街巷里,显得格外刺耳,“鬼脸天蛾”袖中甩出三道银丝,如同蛛网般束缚在两侧的石墙上。沈岩挥刀斩断丝线的刹那,瞥见对方足尖点过水面时竟未惊起半圈涟漪,身影如飞蛾般在湖面飞驰。

她的轻功竟如此了得,踏水而行,未见半分涟漪。

追至慈恩寺钟楼时,“鬼脸天蛾”忽地回身扔出个物件。血琉璃在夜空中划出妖异的弧线,沈岩本能地伸手去接,却见那红光在半空炸成齑粉——竟是浸过磷火的赝品。当灼热的粉尘迷眼之际,三枚透骨钉破风袭来,他随即旋身避让,硬生生踏碎了几片琉璃瓦。

“鬼脸天蛾”忽地纵身跃下十三层佛塔,夜行衣在风中鼓成巨大的飞蛾,借着骤起的西风滑向黑沉沉的护城河。暗流瞬间吞没那抹幽影,在那“鬼脸天蛾”后颈剥落的面具之下,他分明看见蜿蜒着蜈蚣般的疤痕。

“阁下这手金蝉脱壳倒是精妙。”沈岩抹去颈侧血痕。

今夜,是他大意了。

他应该更加谨慎一点才对。

又让她逃了。

从一开始他就应该下死手,不留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才对。

今夜让她逃了,下次再想抓住她又是不大容易了。

沈岩站在河畔,面色铁青,双眼死死盯着那依旧荡起细微涟漪的河面,“你逃不掉的。”

飞爪铁链上是挑破她肩头的半块布料,那布料也是布庄内最常见的,没有任何线索。

刚刚“鬼脸天蛾”便是从这里借助暗流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伸手奋力抓向河水,除了满手的湿冷,什么都没抓住,只溅起了一片水花。

巡夜的兵丁举着火把赶来,“大人,可要封城搜捕?”

沈岩眉头紧皱,心中权衡着利弊。若是要封城搜捕,则会引起太大的动静,从而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惊扰到全城的百姓,实在麻烦。

更何况这“鬼脸天蛾”极为狡猾,今日敢跳下护城河,只怕早已在城中安排好了藏身之处,说不定她每次都能安全逃脱,背后都有人接应。

思索片刻后,沈岩说道:“先别急着封城。这件事我需得回去请示王爷,听候王爷的指示。你们继续加强巡逻,留意城中的异常动静,特别是护城河,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刻上报。还有,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人可以抓不住,但是一定要负责自己的生命。”

“是!”兵丁们齐声应道,虽心中略有疑惑,但还是迅速领命而去,分散到各个街巷继续巡逻。

沈岩望着兵丁们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平静的护城河河面,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将“鬼脸天蛾”绳之以法,揭开她背后隐藏的阴谋。他转身,快马朝着王爷府的方向疾去,一路上,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应对之策。

这‘鬼脸天蛾’在各地作案多起,却从未被抓住,背后说不定有一股势力在支持他。

此次“鬼脸天蛾”的逃脱,王爷定会十分震怒,而接下来的行动,必须更加谨慎周密,才能确保将这股扰乱京城安宁的势力连根拔起。

作为对手,他真的很想好好会会这个飞蛾。

沈岩跨过王府朱槛时,靴底的血渍在青石板上印出半枚残月。更漏显示堪堪寅时,书房窗棂却仍透着烛光——那是南海鲛脂熬的冷烛,唯有议机密事时才点燃。

“属下无能。”他跪在冰裂纹瓷砖上,玄铁甲缝隙渗出的护城河水在地面晕开。鎏金屏风后传来玉器相击的脆响,白若惯用的那柄翡翠如意正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案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