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复辅音说辨正(民俗典籍文字研究中心丛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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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复辅音说未成定论

一、复辅音的定义

在讨论复辅音的论著中,对于复辅音的定义一直存在着分歧。根据各家所构拟的复辅音情况,大致可以划分为三派,姑且将其命名为宽派、中派和窄派。罗常培、王均的定义属于中派。他们的定义是:“两个或三个辅音结合在一块儿和元音相拼,这样的辅音结合体叫做复辅音。”他们把塞擦音、送气音、腭化、唇化都排除在复辅音之外,但是,他们把下列五种辅音结合体算作复辅音:


1.鼻音+塞音。例如:mb-、、nd-。

2.鼻音+边塞擦音。例如:ntl。-、nthl。-、ndɦl-、mpl-。

3.喉塞音+浊辅音。例如:ʔb-、ʔd-、ʔm-、ʔn-。

4.塞音+塞擦音。例如:pts-、ptsh-、ktʂh-。

5.擦音+辅音。例如:sd-、sk-、sg-、sn-、sm-、sl-。


当然,罗常培、王均也有一个补充说明,“最常见的复辅音是一个闭塞音跟一个边音结合成一个单位”(罗常培、王均1981:111-114)。在主张古有复辅音的研究者中,不少人的复辅音属于中派定义。例如,陈独秀把山西方言中的nd-、mb-、ŋg-等音都当作复辅音(陈独秀2001:108-109),严学宭把水语、毛南语中的ʔb-、ʔd-视为复辅音(严学宭1981:原始汉语复声母类型的痕迹,《古汉语复声母论文集》:125),马学良把彝语、纳西语等的mb-、nd-、nʣ-、ȵʥ-、ɳdʐ-、ŋg-当作准复辅音(马学良2003:409-410)。

宽派的复辅音,除去上述辅音结合体外,还包括塞擦音和被罗常培、王均排斥在外的腭化和唇化等。赵元任不但认为,ʦ、tʂ之类是复合辅音,就连ph之类也是复合辅音(赵元任1980:19)。李方桂曾说,“介音跟前面的声母连起来也可以算是复辅音声母,如kj-, tr-等”(李方桂1980:24)。李方桂的r, “不但可以在舌尖音后出现,也可以在任何别的声母后出现,也可以在介音j的前面出现”(同前,15,22);李方桂把j当作三等音的标记,凡三等韵母前都有这么一个音,这个音对上古声母的影响是“腭化作用”(palatalization)(同前22)。可见,在李方桂的上古音体系里,复辅音声母的数量实际上是很多的,虽然他在《上古音研究》一书中明确列出的上古声母系统只有30个辅音,其中看起来像复辅音声母的只有“hm、hn、hl、hng、hngw”等几个(同前,21)。

窄派的复辅音,罗常培、王均算作复辅音的五种辅音结合体,都被排除在复辅音之外。这一派有更为严格的复辅音定义。例如,潘悟云曾下过这样的定义:“符合响度顺序原则的辅音序列。”所谓响度顺序,是根据实验语音学测定的各音素的响度排列出来的顺序,大致情况是:


塞音<塞擦音<擦音<鼻音<流音<半元音<高元音<低元音


自左至右,响度依次递增。窄派认为,只有越接近音节的核心部分响度越大的辅音序列,才是复辅音,否则就不算复辅音。例如,spr-、ŋkl-等序列,就要分析为s-pr-、ŋ-kl-结构。潘悟云认为,“spr-、ŋkl-等辅音序列,应看作是次要音节s-、ŋ-加上带复辅音的主要音节pr-、kl-”(潘悟云1999,又,石毓智1995)。

我们认为,宽、中两派的复辅音,范围太宽,把一些明显有主次之别的辅音结合体都算作复辅音。从实验语音学的角度衡量,它们实际上是,一个辅音在发音时伴随某种性质或者色彩,情况跟送气相似。而窄派的把“擦音+塞音”这一类许多语言都有的辅音丛一律排除在复辅音之外,这显然是出于某种需要的主观处理。因此,本文所使用的复辅音概念,跟宽、中、窄三派的观点都有所不同。我们把同部位的“鼻音+塞音”、“鼻音+塞擦音”和“喉塞音+辅音(包括清浊)”等辅音结合体排除在复辅音之外,而把没有按照响度顺序的“s+其他辅音”序列视作复辅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