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118. 幻境 尘埃中的绿洲
醒来的时候，少年脑子一片空白。大闹擂台的一幕幕都还在，可是爬起来再找，就都没有了。脚下只有一望无际的尘埃。
“我又回来了吗……？”加兰德想要站起来，背上却依旧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都是血迹。
“这里难道不是梦境吗？为什么我带着受伤的身体进来了？”
再看身上，穿着那件贴身的衬衣，陌生又熟悉。脖子上的锁链没了。他觉得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似梦非梦，又似醒非醒，经历过的一切仿佛全是假的，只有自己是真的。
他仍然很喜欢这个地方。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面对无尽的壮阔景色，一瞬间什么烦恼都没有。
“真好。这里真美。”
其实这会儿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遮天蔽日的昏暗，脚下也是沉寂的灰烬。苍茫之中，仅有一轮白日模糊的轮廓。
“也不知道这次醒来是在哪里？”加兰德四处张望，想找那座奇妙的环形山。一阵阵的大风吹过来，空气中弥漫着细腻的尘埃，什么都看不见。
加兰德又想起羽龙。也不知道吹口哨的方法对它有没有用。他转动身体，朝四周不停地打唿哨，把声音尽量拉长，吹得更响。打了许久，腮帮子都酸了。
“看来是找不到我的火流星了……”加兰德正垂头丧气，突然觉得头上一阵旋风，有个庞然大物呼扇着翅膀落下来。
火流星稳稳落在地上，羽翼又卷起好些尘埃。“火流星！”加兰德大喜，冲上去抱着它的脑袋蹭。那家伙也高兴见到他，伸过头来舔了他脸上一口。
“哎呀呀，你可别把我点着了。”加兰德擦掉脸上的口水，还有点怕它。
羽龙张开嘴，揪着加兰德的衣服把他甩到自己脖子上。它身上披着藤蔓编制的缰绳，脖子上穿了三颗有脸的红果子做装饰，是部族里传统的样式，非常亲切。
少年抓着缰绳，“走吧，我们去兜兜风！”
火流星嘤嘤回应，很是得意。
他拍拍羽龙的脖子。羽龙长啸一声，张开双翼振翅高飞，盘旋着上天。这龙越飞越高，渐渐就到了灰尘顶端。再看脚下，一大团的灰尘被风卷起，里面一片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们去别处看看吧。这个地方啥都没有，呆着没意思。”加兰德说完，羽龙朝远离灰尘的方向飞去。
渐渐的，身后的灰尘变得稀薄。看那灰团上面，是熟悉的雷雨云。原来刮起沙尘的地方，就是环形山里面么！这么一来，就没法在环形山里待着了。
离开那里之后，别处也全是一望无际的尘埃。到处都是灰蒙蒙的颜色。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啊？”加兰德问羽龙，“除了环形山，还有什么地方能休息吗？你带我去吧。”
火流星嘤了一声，继续向前飞。
飞行的路程，竟然堪比骑马去远方一样。漫漫长路，一点东西也看不到。加兰德只觉得这一片地方害自己眼睛都要瞎了，比黑夜里还要难受。他趴在羽龙的背上，闭着眼睛等待，差点又要睡着了。
突然身子前倾了一下才惊醒，原来是羽龙遇到了气流，身子震颤了一下。
“不行，我不能睡着！睡着了又要回去了……”
他抚着羽龙的脖子，轻轻问：“这前面有尽头吗？”
羽龙嘤嘤地叫，好像看见了什么。加兰德往下方看，什么也看不到。
羽龙继续叫，加兰德更仔细地又看一遍，原来远处有一个极小的点，似乎是不同于尘埃的景物。
“你真厉害！我的视力在部族里算最好的了，你比我还看得远。”加兰德看清楚了就说，“那我们飞过去吧！”
看着小小的一点，飞过去又花了好久好久。
原来那是一处小小的绿洲，论大小，只有半个旗尔丹的营地那么大吧。这块绿洲上长满又细又高、毛茸茸像头发丝一样的植物。脚踩下去软软的颇有弹性，非常舒适。
绿洲一侧还有一潭清水。像是个月亮拱着明珠。
“这个地方也不错！简直是天堂。”
加兰德从羽龙脖子上跳下来四处走动，享受这片绿洲的宁静。躺在草地上非常舒适，可以忘记身上的伤痛。他在水潭边休息，羽龙在喝潭里的水，他也好奇尝了一口。
潭水有种闷了很久的味儿，微微带点甜，也算不上好喝。这段时间他什么都不曾吃过，肚子上的伤口伤及肠胃，喝下去的水不多时又漏出来，令人哭笑不得。
他靠着羽龙躺下打发时间。哪怕再累，也舍不得睡觉，就怕一睡不醒回到现实里去。
“这如果是梦，我一辈子都不想醒。”
羽龙很乖地趴在他身边，时不时舔他的脸。
“你这家伙真可爱，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宠物。”
他帮羽龙梳毛，一边四下观察绿洲。这地方没有树，除水潭外就只有一块大石头非常显眼。那石头满是窟窿，形状很不自然，更像刻意摆放在这里的装饰品。加兰德越看就越觉得不对劲。
“这块石头下面，不会藏了什么宝贝吧！”
石头不轻，他不可能搬得动。
“你觉得呢？”
羽龙竟然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绕着石头打转，试着嗅缝隙里的味道。
“这石头压在此处也颇有些时日了……你搬得动吗，要不咱俩试试？”
加兰德拔了很多草，一点点拧成绳子。他打算让羽龙像马儿一样拉着绳子搬动巨石。搓绳子的时候，他偶然间觉得有人影在草丛里晃动。
“什么人？！”加兰德吓得跳起来。
那黑影绕着圈跑，却无处可躲。随着它移动，似乎还有锁链哗啦哗啦的声音。
“哼，别躲了！这么小的绿洲，你能躲到哪去！快快出来！”
那人影停下了，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加兰德小心地靠过去，大喊道：“你不要害怕。只要你不伤害我，我绝不会伤害你。出来吧！”
那人又想逃，被他逮个正着。他一脚踩住地上的锁链，那人便逃不掉了。
“你……是女孩子？！”
加兰德错愕又惊恐。草丛中一抹倩影背对着他，双手捂着胸口蹲在地上发抖。她长发如银河一般细碎，从背上倾斜而下铺满地面，与地上纤细的嫩草融为一体。
“天呐……”加兰德一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动人的少女。
女孩仍旧发抖，不肯回头。
“别、别怕！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你被这条锁链拴着，你也是囚犯？”
少女没有任何回答。
“呐，我也是！你看看我穿的衣裳，看看我的伤！我刚刚还被关在监牢里，现在只是在做梦而已！”
或许是那姑娘惊若天人，吓得加兰德一时间语无伦次了。
“啊，你是没有蔽体的衣裳，才不肯回头的吧！没关系，我转过去啦！你来看看我吧！”
说完他转身背对着少女。
背后传来锁链悉悉嗦嗦的声音，少女像个动物一样好奇地凑过来，钻到少年胳膊下面，转头望了他一眼。
“！”
她竟然也戴着个面具。非常特别的纯白色面具，人脸的形状，将她整个脸都包裹起来。只能看到一双黑色的眼眸。她的眼白也是黑色的，纯黑色宛若夜空的眼睛，有明亮金色的瞳孔。
“难道说……你也是恶魔？你们恶魔都戴这样的面具吗！”
她不讲话，只是好奇地凑近了，仔细观察加兰德。她实在太特别，加兰德也忍不住侧目偷看。
与其说她穿的是衣物，不如说是首饰。少年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穿的。无数珠宝镶嵌的项链、金币和金链子环绕在她身上，稍微动一动就有清脆的响声。而她的皮肤细腻，颜色类似秋天的小麦。身型不是他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种族。
她真的好美，绝于凡尘，没有恰当的词汇可以形容，只有神明得以享用。
“我叫加兰德，希林洛斯·加兰德。叫我希林也行，城堡里他们都这么叫。你又叫什么呢？”
少女无动于衷。
“没关系，你不讲话也没关系。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除了‘你’，就是‘我’，不用名字称呼也罢。”
“天呐！你……你好美……”少年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看了一阵又羞愧起来，女孩却不知道羞愧为何物，丝毫没有人类的顾忌。她伸手抚摸少年的头发。一动弹，满身珠玉发出叮叮咚咚的碰撞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失礼了！”不小心碰触到她的肌肤，加兰德吓得后退。
他一不小心踩到地上的锁链，被绊住摔倒。而少女也被牵着倒向他。原来这沉重的锁链拴在她脖子上，被某种精致的结构固定住。
“好可怜……你是谁的奴隶吗？”
这条锁链很长很长，一部分已经埋进草丛深处了。一用力，连着草根和尘埃一起拽出来。
“你一定被锁在这里很久了！失去人身自由，日子不好过吧！”
看到女孩的处境，加兰德感同身受。
“我曾经救过好几个奴隶。这世上人人向往自由，哪有人喜欢被囚禁、被剥削的！唉！”
女孩低下头一言不发。
“你不会讲人类的语言。可你一定听得懂我在说什么，羽龙和毛猴都听得懂！”
加兰德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顺着锁链寻找源头。女孩跟着他走，锁链绕了几圈来到潭水边，果然锁链的尽头固定在大石头底下！
“哈，我就说这块石头有问题！是有人故意放在这的！”
少年绕着石头盘算，寻思了片刻又问：“你有试过磨断这条铁链吗？像这样——”
他拿起锁链在石头上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正所谓铁杵磨成针嘛，只要你时不时地磨几下，要不了几年就能挣脱！”
万万没想到，摩擦锁链令少女痛苦地尖叫起来，她颤抖着央求加兰德住手。
“啊，对不起！”
加兰德赶紧住手，她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许久都站不起身。
“你没事吧……我没想到这锁链里还有玄机。你是恶魔，困住你的人一定更厉害，他制作的锁链里藏着我不能理解的秘密，对吗？我不再碰锁链了，好么！”
少女这才抬起头重新望着他。
“果然还是要挪动石头，看看下面怎么回事吧！”
借用少女的锁链，加兰德指挥羽龙用力拉。他自己也帮着用力，很快便有了效果，巨石挪开一点缝隙，锁链的一端露出来。只见一截剑柄插在地上，末端铁环连着锁链。这剑柄典雅端庄，一眼就能看出来历非同一般。
加兰德大喜过望。
“原来你跟一把剑栓在一起了！只要我们挪开巨石、拔出宝剑，你拿着剑就自由了。”
他和羽龙再加把劲，一番折腾之后，巨石松动了。羽龙趴在地上休息，加兰德也喘着粗气。他肚子上的伤渗了不少血，疼得要命。
“啊，吓到你了！”加兰德惭愧地拽衣裳遮掩。
“唉，我们都是同命相连。不过，我命不久矣。这伤是在监牢里弄的，恐怕治不好了。我临死前又做梦来到这。以前看见的都是动物，没想到还有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只要能把你救出去，我随便搭上点什么都没关系。”
加兰德笑着，心想刚才都在惊呼少女的外貌，竟然连致命伤的疼痛都给忘记了！
“对了，你到底有名字吗？”加兰德追问。
这次，女孩子摇头了。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这样我回去以后，可以跟别人吹嘘了。你……你长得这么漂亮，应该有个花儿一样的名字。一定要最美的花儿才配得上。”
“据我所知，东方有一种极其高贵、美丽的花儿，干燥的花瓣也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幽香，作为辅料添加在珍贵的茶叶里——茉莉。”
加兰德又看着她金色的瞳孔，轻声说：“宛如茉莉一般，叫你茉莉好吗？”
女孩点头，一定是在笑！见到她笑，加兰德身上又有了力气。
“我再试试！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救你出来！”
他走过去，伸手拔那宝剑。他将四周的泥土撬得宽松，用尽全力，“嘿——！”
因为用力过猛，少年一股脑栽倒，向后翻滚了好几圈。定定神爬起来一看，哈哈，宝剑拔出来了！茉莉自由了！加兰德一阵欢呼。可再看看手里的宝剑，他又高兴不起来了，这宝剑，怎么说呢……
单看这柄剑，的确是宝剑。不知名的兽角精雕细琢，还镶嵌了红色宝石。剑身更是蕴含精美的绞花，层层叠叠，细致错落，堪称绝世，利刃经久无损，依然闪烁着光芒。
只是——
加兰德尴尬地抓抓头，这宝剑怎么压弯了？
甚至不是一点点弯，而是整个剑身遭遇巨大的力量压制，近乎对折。由于剑的韧性了得，宝剑没有折断，而是保持着对折的形状。
“哎呀，可惜了一柄宝剑，根本没法用啊！”
收起起长长的铁链，连着宝剑一并捧给茉莉。可她身型娇弱，加兰德又担心这些束缚太沉重。
“可怜的姑娘，我先替你扛一会儿吧！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的羽龙或许可以帮你。”
少年累坏了，在草丛中躺下稍事休息。他闭上眼睛忍受着不间断的疼痛。而茉莉，她轻轻撩起潭水，小心地擦拭宝剑，如同呵护自己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