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4章 114. 冷箭盗贼
加兰德被人推进囚牢里,对面是一个陌生的成年男子。个子比加兰德高得多,看起来就是个奸猾、毒辣的人,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加兰德倒吸一口气,略略地有些害怕。
“小孩儿,他们说你一个人杀了两个士兵,是真的?”
“嗯。”
“怎么杀的呢?”
“射死的,一箭一个。”
“噢?!”弗拉眼前一亮,抹抹胡子道:“同行啊!可惜了,这里地方不够敞亮,咱俩没法同台竞技一回。”
“哼……”
盗贼弯下腰,双手握拳,摆出搏击的预备动作。接着他原地晃一晃,抖抖身子,两只手臂向前比划。这种打法加兰德从没有见过,他只懂得荒原人摔跤的套路,微微下蹲,张开双臂随时准备逮住对手。
正在思量的时候,余光瞥见盗贼左脚向前一迈,一瞬间就要出击!少年连忙往另一边躲,万万没想到鼻梁上正中一拳!他只觉得鼻子一酸,血都淌下来。脑袋也跟着嗡嗡地响。
“哈!初次见面,每个家伙都吃我这一招。”盗贼得意地说。
原来他虚晃那一下是假动作,第一拳是同手同脚顺拐着打出来的,跟正常人思路不一样,一不小心就会上当。加兰德擦掉鼻子下面的血,新的血又跟着淌下来。他拿衣袖捂住脸,好一会才止住。盗贼也不急,就笑着等。
“准备好了么,再来啊!”
说话间又是闪电一般的速度冲上来,少年吓了一跳,左也躲不开,右也让不掉,只好往后退。退得太急脑袋撞到身后的墙壁,又是一阵酸疼。再看盗贼根本就没出招,完全是虚晃。
打到这里,场外的观众们一个劲地叫好。
“小傻瓜。”
加兰德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他揉揉脑袋,又打起精神。
盗贼又一步冲上来一拳飞击,少年本能地抬起手臂捂住脸,这一下他疼得要命。哪知道又一拳从侧面砸过来,加兰德脸上挨了一拳,只觉得头重脚轻晕乎乎的。
盗贼不谦让了,拳头像雨点一样砸下来。少年胡乱比划根本挡不住,这里挨一下、那里挨一下,没多少时间就被打得鼻青脸肿,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金星。
观众们热情高涨,疯狂地尖叫,大声为弗拉加油助威。少年被打得越惨他们越高兴。在他们看来,这小孩的命已经被他们买下了。花了钱,他们只想看最血腥的表演。
典狱长心满意足地翻着记账小本,额外安排的暖场节目又给他赚了一笔。
“小家伙,有什么遗言么?”
弗拉觉着打得差不多了,一把抓住加兰德的脖子把他拎起来。
“小子,你不要怕。死很容易的……”说着,盗贼就开始用力掐。加兰德迷迷糊糊的,满脸是血,眼睛几乎睁不开了。但是双手摸到了弗拉的双手,用力抵抗对方的力气。
“啊!”
盗贼突然失去平衡,双脚离地,脑袋往地上一撞,摔了个结结实实!
而那少年一翻身,不知怎么的已经爬到弗拉肚子上,双手仍然紧紧地抓着弗拉的手臂。野蛮人固然不懂得搏击,却擅长缠斗。一旦与敌人发生了肢体接触,加兰德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嘿嘿。”少年脸上流露出调皮捣蛋得逞之后的那种笑容,“第一次跟我打架的人……也都吃了这招……”
“臭小子——!”
盗贼发怒了,爆发出全身的力量来对抗。可他的手臂仍然被少年死死地抓着,所有的搏击技术都无济于事。
见到这一幕,台下发出阵阵嘘声。观众们不明白弗拉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就打不过这小孩儿。他们恨不得冲上来亲手揍加兰德一通。最心急的就是那个士官长了,他自己不敢杀人,却要别人替他杀加兰德以解心头之恨。
提起借刀杀人,这场决斗典狱长没提供任何武器,二人是徒手拼杀的。考虑到体型差距悬殊,典狱长原以为小野蛮人不可能有胜算,还是肉搏战更有看头。
现在形势有变,典狱长开始担心了。
“弗拉,接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丢进监牢,弗拉眼疾手快一把拾起,正是他随身的武器。原来典狱长身后那个武器架子不是装饰品,每一件都货真价实,是从囚犯身上扣押的。
弗拉拿了得心应手的武器,嘴角要歪到耳朵边上了。加兰德却吓得一个机灵,打着滚躲开。弗拉爬起来,挥舞匕首比划两下。他手臂颀长,匕首也锋利,少年根本不敢靠近,转眼就被逼到囚牢的角落里。眼看就要被人乱刀攮死了,这时台下又有人大喊一声。
“小鬼,拿着!”
“什么,喊我?”
加兰德一愣,又一件武器从监牢外丢进来,竟然是自己的猎刀!自从被俘以后好些天没见着了,他还以为再也没有了,想不到他的武器也在这。
这把部族风情的猎刀,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工具。还不到手掌的长度,粗糙,硬度也不够,跟那些精良的北方武器一比相形见绌。但这却是少年的心头好,有猎刀在手,那种驰骋荒原的感觉又回来了。
再看典狱长那边,送来武器的人是那个押了加兰德五十块金币的陌生大叔。典狱长很不高兴,碍于公平决斗的原则又不好说什么。
弗拉也愣了一下,没想到那人会帮助陌生的少年。趁他走神儿的一刹那,加兰德蹲下身蹿出去,一把拾起自己的猎刀。
“臭小子,你跑不了!”
弗拉绝不给对手任何机会,他追上去照着加兰德的后背便戳。哪知道那少年一翻身,随手将猎刀掷出,不偏不倚戳到盗贼眼睛上。
“啊——!啊啊啊!”
心高气傲的盗贼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栽在一个野蛮人小孩手里。那冷冰冰的猎刀穿透他的眼球,直抵眼窝。他的惊愕和挫败感先于疼痛充斥脑海。
“啊……我的眼睛……”
观众们也目瞪口呆,从未料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现。
“你给我死!”
盗贼哪咽得下这口气,紧握着匕首就要取少年的命。或许是疼痛的作用,或许是他还没适应一只眼睛给视野带来的改变,这一下刺偏了,他险些栽到,而少年迅速躲到他手臂另一侧。
把素不相识的人伤成这样,加兰德多少有些愧疚。方才那一记飞刀也是险中求胜,再来一次肯定打不了那么准。少年心一横,这人手里握着刀,而且愤怒至极,绝不能给他第二次机会,这就得想办法将他置于死地!
于是他故技重施,又拿出缠斗那一套,双手抱紧盗贼握刀的手臂,用全身力气去掰他一只手。少年心想着,“只要我力气足够大,就能把他这手给掰断了……”
“停!”
“住手!”
“都给我住手,别打了!”
囚牢里小小的战场瞬息万变,最着急的一个人竟然是典狱长。他跳出办公桌一路冲到铁围栏前,等不及手下开门,就在门外大喊:“住手,别杀他!”
“啊?”
少年困惑地转头,好在他控制住了弗拉,对方一时之间拿他没办法。
“可以了,你赢了。人别杀,我还有用处。你可以出来了。”
“那你说话算话噢……”
两名看守走进囚牢里,盗贼弗拉乖乖放下武器。疼痛逐渐蔓延到全身,他疼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轻声哼哼着,蜷缩在地上。
“野蛮人赢了。”典狱长无奈地宣布。活着的弗拉仍然是通缉犯,他还有自身的价值。
台下的观众们垂头丧气,这么爆冷的结局,意味着他们的赌资全都打水漂了。只有场外两个看守乐得跳起来。他们那二十来块银币一口气翻了十倍,现在能兑换成三块金光闪闪的金币了。
其实典狱长最不想看到这种结果。方才他夸下海口许诺十倍的赔率,偏偏观众里有个疯子一口气押了五十块金币。要赔他五百块金币,开什么玩笑!如果支付那么大一笔钱,不仅这场赌局白开了,而且还要赔额外的钱进去,天底下哪有这么做买卖的!
加兰德留在竞技的囚牢里,盗贼被送回自己的囚室。临走前他另一只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加兰德:“小子,我记住你了……”
场外吵成一片,有人不高兴了提前离场。典狱长拒绝兑付任何人的赌资,坚持说参与者必须在下一轮继续押注。加兰德一个人坐下休息,心里的阴云还未散尽。这时卫兵送来一杯甜酒。
“?”
卫兵指着远处那个人说:“他请的。”
加兰德端着酒杯喝了一大口。甜甜的,还掺了牛奶。他美滋滋地喝完,又变回了乖巧的模样。
远处那人也是花白的头发,额前还有一搓纯白的发丝垂下来。很帅气。他面色苍白,神情有点阴沉,给人一种形容憔悴的感觉。他又穿了一身黑,莫名地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大叔对加兰德友善地笑了笑,加兰德腼腆地点头。
另一间囚牢里,盗贼也猛喝了一大杯烈酒。他一把拔出猎刀丢在地上,拿自己的匕首烧热了,硬是剜出了破碎的眼球。他拿着自己的眼珠子一阵哭一阵笑的,最后丢进酒杯里就着酒吞下去了。
奇怪的是,他那一杯酒也是陌生大叔请的。二人相视无言,一句话都没说,却十分地默契。
“难道他们是朋友……”
“你多大了?”不知何时,陌生大叔走到加兰德面前。
“十四岁。”
大叔满意地点头。上下打量加兰德,很快注意到少年与众不同的发色。
“你和我一样,都是少年白头。”
少年无奈地一笑。
“人们都说我们这种人太过忧愁,奈何世间就是这么多烦恼,看到庸人自扰情不自禁就会发愁。”说着他又看向盗贼弗拉。
“谢谢你的酒。”
“不必在意,我们有缘再会。”
大叔离开以后,少年捧着酒杯发呆。他有点想家、想念娇娇娆娆、想念自己的那个白色帐篷……
可是娇娇娆娆分明都已经不在了啊!这个念头突然打断了他所有美好的回忆。现在没有家了,什么都不复存在。自己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的?明明每一次都在非常努力地争取,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再回想投降北方军队的所有细节,果然那个时候战死在战场,是一个更好地选择吗?加兰德看看自己受伤的双手,死在接下来的比赛里,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被对手打死了,总胜过侥幸活下来又去矿场做苦力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