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历史与思乡民歌
鄂温克族历史悠久，战争和迁徙在其历史上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甚至可以说一直到20世纪40年代前，鄂温克人几乎没有离开过战场，英勇善战的鄂温克族儿女为了和平，为了疆土的完整与安宁，为了祖国的统一和繁荣，多少年来过着戎马生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们才从战马上下来，放下手中紧握的枪杆子，开始了远离战场的安宁生活。这些都表现在他们的文学创作与民歌之中，尤其是以历史为题材的民歌体现得尤为淋漓尽致。我们完全能够从不同历史阶段创作的民歌，去感受或了解不同历史时期他们所拥有的不同思想感情、不同内心世界。甚至去了解某一特殊的历史事件，以及与此历史事件相关的一系列社会问题、社会矛盾、社会现象、社会制度、社会变化等。比如说，在《被迫出征的哥哥》《马鞍上相伴的兄弟》等历史民歌就有反映上述内容的情节。其中，民歌《被迫出征的哥哥》里，主要反映了已到谈婚论嫁期的鄂温克族青年被迫充军的痛苦情景，歌中唱道：
东方升起的太阳啊
被厚厚的雾气遮住
忠心相爱的哥哥啊
被逼当兵上了征程
清晨初升的太阳啊
被层层的乌云遮住
真诚爱恋的哥哥啊
被迫为皇上去征战
可以看出，这首历史民歌集中而鲜明地表现出清代索伦军营里生活的鄂温克族青年到了入伍年龄，就必须去参军，然后长年累月地南征北战，过上无休无止的戎马生活。结果，连谈情说爱、谈婚论嫁、建立家庭、过上家庭生活的机会和时间都得不到。在那些历史岁月里，许多年轻小伙子还没来得及谈恋爱，或者刚刚开始谈恋爱，或者正准备筹办婚事就被迫充军，从此许许多多的鄂温克族青年走向了不归的征战之路。所以，在鄂温克族的历史民歌中，基本上都反映了某一历史事件、历史问题，以及与此历史发展阶段紧密相关的社会现象与政策规定等。另外，有的历史民歌自然而然地成为人们从心灵深处无法割舍或删除的历史记忆。他们用历史民歌歌唱某一历史事件和历史问题，就是为了提醒人们珍惜和平岁月的安宁生活，远离残酷的战争笼罩。
从某种角度来讲，鄂温克族的历史民歌里表现的情感、情调、情爱、情怀、情节、情境等，有极其丰富而真实的抒情内涵与叙事内容，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和长远的历史意义。同时，还具有古朴、纯情、自然、和美、悠扬的怀古怀乡情感。尤其是在清代初期，被编入索伦军团的鄂温克族将士携带家眷一年四季不间断地到处征战，在这漫长的征战岁月里他们不仅接受极其严峻而残酷的战争考验，同时还被来自心灵深处的思乡之情折磨。那时，他们为了祖国疆土的完整，为了赶走入侵我国疆土的列强，常年背井离乡在他乡征战和安营扎寨生活。那时，当他们想家乡的时候，就会坐在一起，或在征战途中，或在战车战马上唱响思乡之歌，以此表达对于家乡的无限眷恋。正因为如此，在他们的历史民歌里，留下了许许多多怀念家乡的民歌，其歌词里常常会出现他们在历史上生活过的地名、山名、河名，以此不断强化他们对家乡的记忆，对家乡的思念之情。无论是哪个民族，都无一例外地从历史走来，从自己生活过的家乡走来，并伴随历史的发展和时代赋予的使命，不断开拓进取、不断探索新的道路、不断建立新的家园，然而在人的心灵深处留下的家乡情怀，谁也无法割舍或者删除，它是人们或者说人类永不能放弃的精神财富。
在鄂温克族历史民歌中，还保留有他们最为远古的记忆、最美好的记忆，并有浓郁的童年生活情怀及其原初的思想意境。更加可贵的是，在他们以历史为题材的民歌中，自然而然地把曾经在家乡赖以生存的自然界、自然环境比喻为养育自己的父母，认为它们就像亲生父母一样养育了他们、给予了他们思想丰富的营养和用之不尽的力量与智慧。所以，鄂温克人无论走到哪里，身处何方，都要感恩养育他们的家乡。每当他们唱起怀念家乡的历史民歌，眼前的一切磨难、一切苦酸甜辣都会烟消雾散，它们就会看到彩蝶飞舞、鸟语花香、青山绿水、安宁祥和的美好图景。这时，眼前残酷的战火与家乡宁静的生活产生鲜明对照，使他们更加热爱幸福安宁的生活，更加仇视带来灾难的入侵者，使他们更加勇敢地去杀敌。换句话说，鄂温克族的历史民歌，往往是强大的精神活动内容和美好愿望紧紧相连，从而使歌唱者获得无限的自我超越，用全新的、强大的、不可动摇的精神力量投身战场，把对未来美好生活的追求及对家乡的思念融入其中。或许由于鄂温克族曾经的生活历史及自然环境具有的特殊意义，他们的历史民歌与怀念家乡的民歌往往在旋律上体现出浓重的思乡、怀旧、哀恋的特征。比如说，在历史民歌《我的老家》中就唱道：
哥哥在那儿出现的是什么地方
那不是我们曾经居住的老家吗
多少年来我没有回到这里来
在异乡生活的时间好长了呀
讷吔喜 讷吔，讷吔喜 讷吔
讷吔喜 讷吔，讷吔喜 讷吔
在异乡生活的时间好长了呀
在那个远远看见的是什么地方
那不是我们的高豪勒京山包吗
眼前出现的美丽地方是哪里呀
那不是咱们高山坡上的村庄吗
讷吔喜 讷吔，讷吔喜 讷吔
讷吔喜 讷吔，讷吔喜 讷吔
那不是咱高山坡上的村庄吗
在那高处看见的是什么地方
那不是维特根河畔的村庄吗
看样子嫁出没回来好多年了
这么说这里有好大变化了呀
讷吔喜 讷吔，讷吔喜 讷吔
讷吔喜 讷吔，讷吔喜 讷吔
这么说这里有好大变化了呀
在那儿看见的又是什么地方
那不是白桦树山林的村庄吗
在那里出现的又是什么地方
那不就是萨满山峰的村庄吗
讷吔喜 讷吔，讷吔喜 讷吔
讷吔喜 讷吔，讷吔喜 讷吔
那不就是萨满山峰的村庄吗
上面的这首历史民歌里，多次出现“曾经居住的老家”“高豪勒京山包”“维特根河”“白桦树山林”“萨满山峰”等他们过去生活过的地方，即他们的老家，他们最为熟悉的山河树林名称。类似历史色彩浓郁的具有怀旧情感的民歌，在鄂温克族民歌里确实有不少，现已成为鄂温克族民歌的一个核心组成部分，进而充分表现出该民族对历史、对过去岁月的无限眷恋，表现出他们从历史走来，并将历史或过去作为未来美好生活的基因，视作追求美好未来的精神力量和动力。另外，他们在历史民歌中也有表达不怕千难万险、不畏一切艰辛和磨难，誓死要回家的决心。比如说，在历史怀旧民歌《我们唱的歌》中唱道：
三棵松树生长的地方
所有植物都枯黄而死
我们要战胜一切艰辛
要回曾经生活的老家
三眼泉水流过的地方
滴水无有完全都干枯
伊敏就是我们的老家
不论怎么咱们也回去
三条河流过的原野
所有牧场都已枯黄
辉河是我们的老家
咱大家一定要回家
毋庸置疑，该民歌里表示，就是所有的树木全部枯死、所有的河流全部干枯、所有的牧场都不复存在，我们也要战胜一切艰辛、苦难、曲折要回到自己的老家“伊敏”“辉河”。以此，表达将士誓死要回家乡的强烈愿望和决心。说实话，无论对谁而言，家乡都是最美、最好、最踏实、最安详的地方。鄂温克族也是如此，他们最思念家乡，最热爱自己的家乡。他们不论身居何处，家乡是他们放不下的牵挂和思念；他们不论生居什么地方，他们都时刻想回老家。例如，在《哈日图》这首怀念家乡的民歌中唱道：
哈日图高峰的松树
还是那样威风凛凛
就是去了异国他乡
总是展现在我眼前
家乡伊敏河的水呀
看着如此纯洁干净
无论走到什么地方
它是我永恒的记忆
到成人年龄的儿子
不能忘出生的老家
到自立能力的儿子
不能忘出生的地方
不难看出，在《哈日图》这首民歌里，赞美威风凛凛的哈日图高峰的松树、纯洁干净的伊敏河水的同时，表达了过去历史岁月中的家乡的印记总是展现在人眼前，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忘不了，同时将这一切传授给而立之年的后人，让他们世世代代记住家乡。对于一个没有文字的民族来讲，用口耳传承历史、文化、文明是一项十分重要的事情。那么，在鄂温克族还没有创制文字之前，用传说、故事、民歌来传承了自己的历史、文化与文明。民歌对于一个民族传承历史、文化，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和历史意义。这些歌声一直伴随着鄂温克族从远古走到今天，还要伴随他们走向未来。这些历史民歌伴随时代的更替、社会的发展、环境的变化，同样也产生着变化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