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惹桃花之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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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绿柳腰》(六)

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也。三盗即宜,三才即安。故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人知其神而神,不知其不神之所以神。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

天光沉沉,细雨绵绵。

一壮汉身披蓑衣斗笠,怀里抱着个大包裹,慢慢行进在涟水村巷里,只是这时的村巷里满是湍湍洪水,已经没过了壮汉腰身。

“里面那个巷,贴墙走就到了。”

大包裹里传出阿真的声音。

“要不是这雨下个没完,老子在墙上都跑得起来。”

阿真抬了抬头,碰到了壮汉下巴。

“别动,这又软又结实的藤条可不好找,松了也不好绑,你给我老实点。”

一只大手又把阿真压了回去。

“快到了,门口有小狮子的门槛就是…”

“终于…到了…快去快去…我在这歇会儿…”

壮汉抱住裂了一半的小狮子,把斗笠给了阿真。

“里面的水看着不深,你能走,快去快回!”

“是谁?谁在雨里呢?”

“是我,阿真!”

“哎呀!祖宗哇!这还发着洪水呢?你怎么过来了!?”

管事婆娘穿着蓑衣跑进雨里,一把抱起阿真就往慧娘房里冲。

阿真看到平常打水都很费力的井台,正在向外暗涌着小洪流,小洪流窜过倒塌的墙舍跟大洪流汇集。

“是谁?阿真?”

“祖宗啊!真是阿真!”

阿真看到围过来的几个婆娘,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几乎都穿着孝衣,戴着白花,顿时就吓哭了。

“慧娘…呜呜呜”

“这儿呢…你可真是个活祖宗啊,太不让人省心了。”

慧娘抱着阿真热泪盈眶。

“药…要…清水要熟三遍放温,泡药喝,每天都要喝。”

阿真看着慧娘好好的,就慢慢止住了泪,把师父嘱咐的话又说了一遍,几个药瓶全给了她。

“谁?阿真啊!你师父来了吗?”

这时,从雨里又冲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拽起来阿真,就给她怀里塞了个襁褓。

“快救救我儿,我儿生病了,一直喊疼呢,呜呜呜…快带我去找郎中…”

阿真被吓到了,她看到抱着的幼婴已经出现了尸斑,吓得将襁褓扔到了一旁的榻上,塌上接雨水的瓦盆也滚落在地,碎了。

“啊…我的儿…我的儿怎么不笑了?是你,阿真!你杀了我儿,我要杀了你!”

失去孩子的婆娘已经疯掉,伸手要去掐阿真的脖子,被冲进来的壮汉一拳击晕。

壮汉看到死婴在地,连声晦气,怒斥道:

“管事的婆娘是谁?这里都死人了,也不管管处理掉?等着都遭瘟疫吗?”

“这连天的阴雨洪水,没有地方埋啊!”

“怎么管?跟二林家孩子一样被扔进洪水里吗?”

小管事婆娘头戴白花,靠在墙边问道。

“哪个天杀的,想遭雷劈啊,弃婴污江可是死罪,是谁?”

“是赵家那个老婆娘!是她!自己死了个小儿子,怪罪到有孕的儿媳身上…害我那可怜的阿妹早产…那老婆娘见是女婴,竟活活得扔进了洪水里…我那可怜的阿妹也跟着去了…你去杀她!你去杀了那个老婆娘!”

小管事婆娘哭得泪如雨下,引得一屋子妇孺都哭诉了起来。

壮汉恨得咬牙切齿,看到站在一边安静落泪的阿真,又冷静了下来,说了句走,抱起了阿真,冲进了绵绵细雨里。

慧娘稳了稳心神,手捧着几个药瓶,走到管事婆娘的身边:

“张郎中的医嘱还是要听的,这药还得有劳大管事分发下去…只是这疯婆娘母子该如何安置?”

“人已经晕了就绑起来,送她自己屋里去;这孩子…”

“西角门只塌了一半,染缸破了,灶还能用…”

小管事婆娘盯着那一滴一滴的雨水侵染塌席,再次掩面而泣。

阿真这边与壮汉已经走到了最后的关口,被一丈多远的湍急洪水挡住了去路。

“…明明势头已经开始退了,这边怎么还涨上了?”

“上游也炸山了吗?”

“别瞎说!闭嘴…!那叫浅龙翻身引起的地动,懂不懂!?有大贵人要出世要解救万民了。”

壮汉捂着阿真的嘴,谨慎地左右观察,只看到西穹泛泛风戏残叶,所站的高处水已经没过脚面。

“瞧,老天爷都给大贵人面子,雨快停了。”

壮汉松开软藤让阿真站着,自己用肘盘藤,再抛出去,多次尝试钩住了一树老枝。

“大贵人会给我买糖葫芦吃吗?我还欠二壮一串,他找我要好几次了…”

“呵呵,等过了这洪水,老子给你买十个。”

“好好!”

“抓紧这软藤,别松手!老子现在带你飞。”

只见壮汉运气躬身,背着阿真猛得一跃而起,落入老树旁水中。

壮汉使得猿身盘树,几次长臂曲张,指似弯钩,借力托力终于爬上了老树粗枝。

紧接着老树枝藤攀爬到了另一棵大树上,几多迁移才终于坐在了高岭实地上。

忽然不远山林里有声响,壮汉起身观察,见是熟悉身影便摆手让他们隐藏。

“阿真,叫声爹听听!”

“爹!”

“对对对,老子是你爹,这就送你找师父去!哈哈哈!”

枫色秋岭烟塞风,青山丹霞总不同。

洪水退去已经半月有余,去西城镇的一段山路刚被重新挖通,徐家的马车就又停在了张郎中家院外。

院门大敞,这次徐先生一行七八个人进了院。

徐家瘸腿的老管家笑脸盈盈,连声地叨扰叨扰,问了阿真知晓张郎中挑水去了,便招呼门口的工匠丈量房屋。

阿真刚想走过去问,头上就挨了一扇子。

“写字要静心。”

徐先生严肃的看了眼阿真,又看了看她写的字,又说了句毫无慧根,就转身进了正堂。

阿真揉揉头顶,记起慧娘说过不能对先生无礼的叮嘱,又怕打手心,就默默地继续蹲下写字了。

徐家小六依然跪着写大字,其他两个稍大些的学生跪了一会就跟阿真一样蹲着写了。

张郎中挑水回来,老管家又笑盈盈接过活计去烧茶水。

阿真知道师父并不想进正堂,因为师父已经抹掉两个她写的字了,还把被挤到石板边的小六,挪到了自己后面。

在看到学生临摹的是自己写的袪风草方后,张郎中走进了正堂,上了门栓,不让老管家送茶水。

从一声道隆兄从正堂里传出来后,徐先生言语的声音就没断过,回应他的大多是张郎中的咳咳声。

阿真写完了大字,蹲在灶台边看老管家忙活。

起初,正堂里先生话里会点到阿真熟悉的人名,她就会去听一会墙根,听的多是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就像天上的星星,看得到摸不着,看久了还会脖子疼…

老管家又送不进去茶水的时候,就接着把她拉了回来,给了个糕点吃。

那两个大个儿的学生,已经回到马车里,断断续续有读书声传出来。

徐家小六依然在跪着写字,老管家给他换了根细柴棒,可以写小一点,多写些字。

这一奇景,引得上山下山路过的人驻足观望,那两个工匠倒是很高兴,聊来聊去跟着一位樵夫去看山水风景了。

有求医的来,老管家就给作揖致歉,让他们去镇上。

不到正午,二壮几个皮猴子就得了消息,跑到了小院附近。

阿真冲他们直摇头,他们也不走,眼发光看着院里写字的小六,盯着院门的大马车。

老管家只得分了些香甜瓜果把他们劝走了。

两个学生娃也抱回了院,松了马车套头,给马吃草的地方加了道绳,最后关紧了院门。

不知什么时候师父和徐先生站到了附近,吓得阿真掉了手里的糕点,她赶紧捡起来吹吹塞到了嘴巴里。

徐先生拍扇摇头,向老管家要了点心茶水盘,吩咐做饭后,又拉着道隆兄回了正堂。

关门前,徐先生看了一眼小六,随即转身道:

“瞧瞧,徐家有子如此聪慧勤勉,你能忍心让他幼时无助,沦为暗巷乞儿吗?道隆兄啊…我再与你论些世家道理…若我那可怜的侄儿在世,无论有何难处,可都要教会他的。”

徐先生右手握扇,吱嘎一声单手关上了正堂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