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历史人文地理纲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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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幽州时代政区系统的变迁

自秦汉至隋唐五代,以蓟城为治所的幽州一直是区域行政中心。有鉴于此,我们把这个漫长的阶段称作北京历史上的幽州时代。

秦朝全面推行郡县制,初设三十六郡,即包括此前燕国所设的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上谷郡治沮阳(今河北怀来县官厅水库南岸之大古城),渔阳郡治渔阳(今怀柔梨园庄东、密云统军庄南),右北平郡治无终(今天津蓟县),三者与今北京相关。秦末全国四十八郡,以蓟城为治所的广阳郡是其中之一。《水经注》称:“秦始皇二十三年(前224)灭燕,以为广阳郡。”郦道元:《水经注》卷13《水》,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陈桥驿点校本,第272页。关于秦是否置广阳郡,其说不一。北宋乐史持否定态度:“至始皇灭燕,置三十六郡,以燕都及燕之西陲为上谷郡。”乐史:《太平寰宇记》卷69《河北道·幽州》,清光绪八年金陵书局刻本。清人全祖望肯定了《水经注》的说法:“燕之五郡皆燕所旧置,以防边也。渔阳四郡在东,上谷在西,而其国都不豫焉。自蓟至涿三十余城,始皇无不置郡之理,亦无反并内地于边郡之理。且始皇之并六王也,其国都如赵之邯郸,魏之砀,楚之江陵、陈、九江,齐之临淄,无不置郡者,何以燕独无之?《水经注》:‘始皇二十三年置广阳郡,高帝改曰燕,又分燕置涿郡。’郦道元之言,当必有据。”全祖望:《汉书地理志稽疑》卷1, 《二十五史补编》第1册,开明书店1936年版,第1251页。近人王国维推断秦在燕南必置一郡:“燕之五郡,皆缘边郡,而无腹郡。自蓟以南,古称天府之地,今虚不置郡,其不可解二也。”“燕则据《汉志》所载,仅得缘边五郡。而自蓟以南膏腴之地,以《汉志》郡国当之,当得广阳国之四县,涿郡之八县,与渤海郡若干县。此燕宗庙社稷所在,八百余年藉以立国者也。其在秦时,不宜虚不置郡。《水经·水注》言,始皇二十一年灭燕,以为广阳郡,高帝以封卢绾为燕王,更曰燕国。全氏祖望《地理志稽疑》力主是说。由今日观之,此郡之果名广阳与否,虽不可知,然其置郡之说,殊不可易。”王国维:《观堂集林》卷12《秦郡考》,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539—541页。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侯仁之主编《北京历史地图集》秦代图幅,都依《水经注》之说,画出了以蓟城为治所的广阳郡。秦朝所设与今北京地区相关的县,有蓟、渔阳、沮阳、涿、无终、良乡、军都、居庸、上兰。它们大多处在险关要隘或交通枢纽之地,有利于加强对燕国旧境的控制。

西汉的地方行政系统采用郡国并行制度,既置郡县又分封诸侯王。早期的异姓诸侯王在汉初被逐步消灭后,同姓诸侯王与朝廷的矛盾依然影响到政区建置的兴废。汉高祖五年(前202)灭燕王臧荼,改封卢绾为燕王,西汉始立燕国。十一年,卢绾因涉嫌谋反而逃入匈奴。十二年,改封皇子刘建为燕王,燕国变为同姓诸侯王的封地。此后,几代燕王屡经置废,武帝元朔二年(前127)至元狩五年(前118)曾废国为燕郡。昭帝元凤元年(前80)燕王刘旦畏罪自杀,燕国改为广阳郡。宣帝本始元年(前73)又改为广阳国,继续分封宗室子弟为诸侯王,直至王莽篡汉后被废除。汉初的燕国下辖四十多县,此后高帝分置涿郡,武帝削去良乡、安次、文安三县以惩罚燕剌王刘旦,汉末的广阳国仅领四县:蓟(治今广安门一带)、方城(今河北固安县方城)、广阳(今房山区南北广阳城)、阴乡(今大兴区芦城村)。此外,武帝元封五年(前106)置刺史部十三州,幽州刺史部管辖涿郡、勃海、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玄菟、乐浪等郡,这是幽州由监察区向行政区过渡的开始。

西汉末年王莽改制,按照音义相通、相近或语义相反的基本思路,近乎文字游戏地大改政区之名。根据《汉书·地理志》的记载统计,改郡国名71个,约占总数的68.9%;改县、道、侯国名714个,约占总数的44.9%。若以郡国、县、道、侯国合计,改名者约占总数的46.4%。在今北京地区,改广阳国为广有郡,良乡侯国为广阳县,西乡侯国为移风县,阳乡侯国为章武县;改渔阳郡为通潞郡,上谷郡为朔调郡,涿郡为垣翰郡;改蓟县为伐戎县,阴乡县为阴顺县,渔阳县为得渔县,路县为通潞亭,狐奴县为举符县,厗奚县为敦德县,犷平县为平犷县,夷舆县为朔调亭。

东汉恢复旧制,州、郡(国)、县三级成为地方行政系统的骨架。自秦朝至两汉,故燕都蓟城先后是广阳郡或燕国、广阳国的治所,郡国所辖地域逐渐变小。幽州在东汉成为正式的行政区域之后,也以蓟城为驻在地。西汉在今北京地区设县较多,今顺义境内有狐奴、安乐二县,密云有渔阳、犷平、厗奚三县,房山设广阳、良乡、西乡三县,延庆境设居庸、夷舆二县。东汉省阴乡、夷舆、西乡三县或侯国,分别并入蓟县、居庸、良乡,县域明显扩大。郡国辖县多有调整,不少县治发生迁移。光武帝建武十三年(37)广阳郡被并入上谷郡,直到和帝永元八年(96)复置广阳郡,幽州治所蓟城不做郡治的时间长达六十年,这是北京建置沿革史上极为罕见的现象。

魏、晋、十六国至北朝的疆土分裂与战端频起,使北京地区的行政建置显得模糊易变。西晋将幽州治所从蓟城迁到涿县,并且废除了自战国后期燕昭王设沿边五郡以来一直存在的渔阳郡,将其属县划归燕国,这都是幽州地区建置沿革的重大变化。北朝时期随着政权的频繁更替,州、郡、县的置废变化更大:(1)北魏省昌平县入军都县,而于今河北阳原县(或即西汉昌平县故地)另置昌平郡、昌平县;又省平谷、安乐二县入潞县。东魏新置东燕州以统关外流民,北齐又对东魏郡、县大加省并,新置北燕州。(2)北魏末年杜洛周、葛荣起义,塞外的州、郡、县受到严重破坏,东魏初将新置的东燕州及其所领三郡(昌平、上谷、徧城)、六县(昌平、万年、居庸、平舒、广武、沃野)由居庸关外内徙,寄治在今昌平区地;又将旧有的安州及其所领三郡(密云、广阳、安乐)、八县(密云、要阳、白檀、广兴、燕乐、方城、安市、土垠)由古北口外内徙,寄治在今密云县境,随后的北齐又做了省并调整。这些都使得昌平、密云等地的建置沿革变得相当复杂,某些郡、县的寄治之所一直无从确指。昌平东南四十五里到底有无军都城?《太平寰宇记》所谓“后魏移军都于今县东北二十里”应作何理解?东魏寄治军都城的是平昌郡还是昌平郡?北魏安乐郡治究竟在顺义西北六里还是密云东北五十里?北魏安州治所是在方城还是燕乐?密云郡治所是在白檀还是提携城?诸如此类的疑难,都有待继续探讨。(3)魏晋时期主管军事的“行台”或“大行台”,到北齐变为兼治民事、位在州级之上的最高行政建置。

隋唐时期幽州地区最主要的行政区划变迁,集中体现在下列几方面:(1)州与郡的几度转换:隋文帝开皇三年(583)罢天下诸郡,炀帝又改州为郡。唐高祖武德元年(618)罢郡置州,玄宗天宝元年(742)废州称郡,肃宗乾元元年(758)复废郡称州。这些变化虽然看似频繁,但地方行政系统已经由州、郡、县三级制向着州、县或郡、县二级制简化。在州郡之上,以蓟城为治所置幽州总管府、都督府或大总管府、大都督府,进一步强化了它的政治、军事地位。(2)唐代若干州县同治于蓟城:自秦汉至隋代,蓟城曾是诸侯王国都,还是幽州、广阳郡或燕郡的治所,作为政区系统根基的县却只有蓟县。但到唐武德六年(623),已是幽州和蓟县治所的蓟城,有内徙的燕州及其所领辽西、怀远二县寄治。贞观元年(632)废怀远县,此后某年却又有内徙的顺州及其所领宾义县前来。这样,蓟城就形成了三州(幽、燕、顺)三县(蓟、辽西、宾义)同治一城的局面。开元二十五年(737)燕州与辽西县从蓟城迁治于幽州北境的桃谷山,建中二年(781)并废后改置幽都县,治所回迁幽州城内的燕州旧廨,而顺州与宾义县已废于此前的至德年间(756—757)。从此,蓟、幽都二县并治于蓟城。当契丹据有幽州之后,先后改蓟县为蓟北县、析津县,改幽都县为宛平县。金代再改析津县为大兴县。历元、明、清直至民国十七年(1928),大兴、宛平成为并治北京城的二京县,其源流即始于唐代。(3)唐代设置大批羁縻州县,以维护与契丹、奚、突厥等北方游牧民族的关系。武则天当政时受契丹扰乱,营州境内的许多羁縻州县内迁,或直接寄治于幽州地区,或先到青州、淄州、宋州、徐州之境再北返幽州。安史之乱爆发后这些内徙的部落民众大都被裹挟,至德年间始入河朔地区而不知所终。除了燕州归德郡及辽西县演变为幽都县(后为宛平县),归顺州归化郡及怀柔县为今顺义前身之外,只有少数村寨之名还保留着唐代羁縻州县的某些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