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维艰》+《从0到1》套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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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Loudcloud沉浮录:我会活下去(2)

银行家:斯科特,你们资金中有2760万美元是限制用途资金,而且还与房地产委托书捆绑在一起,这些你知道吗?

斯科特:我当然知道。

银行家:也就是说,你们的资金只够维持三周,然后就该破产倒闭了吗?

斯科特:没错。

斯科特一边将电话转给我,一边说:“你相信吗?他们都已经签字认购了,竟然到现在才发现资金是受限的。所有的文件,我们早就交给他们了。”

就在我们即将出发,开展首次公开募股路演之时,我召集了一次公司全体会议,告诉大家两点:第一,我们即将上市,或者说至少我们打算尝试着上市;第二,公司市值下跌得非常严重,因此,我们不得不实行二合一合股的反向股票分割方案。

我认为,关于第一点,大家应该没有异议,我担心的是第二点。我们必须采取反向分割方案,以抬高每股的价格,使公司达到上市要求。从理论上说,反向分割根本不会影响股东的利益。每位员工都持有一定比例的股份,公司掌握着股份的总量。用所持股份百分比乘以股份总数,结果即为员工所持的股份数额。将股份总量减半后,员工所持股份的数量虽然也随之减半,但其所持股份的比例并不会发生改变。

噢,不对,公司还是有一些改变的。我们从零开始,在短短不到18个月的时间内,逐渐发展壮大到拥有600名员工,因此企业内部难免会滋生一些浮夸之词。有些过于兴奋的管理者夸大宣传,张口闭口只提股份数量,忽视股份比例,谎称每股股价有可能高达100美元。于是,员工们开始盘算自己幻想中的每股股价,并据此计算自己究竟能赚多少钱。我注意到了这一切,但从未想过我们会反向分割股票,因此,我对这一切一点儿也不担心。可是,与那段时期我所搞砸的其他事情一样,如果我对此现象早有警觉就好了。

费利西娅像往常一样参加了公司的全体会议。当时,我岳父岳母正好在城里,因此也双双参加了这次会议。会议进行得并不顺利。大家都没有意识到破产离我们已近在咫尺,因此,公司上市的决定并没有让大家高兴起来,反向分割股票的提议更是让大家郁闷不已——事实上,大家对此不是郁闷,而是愤怒。会上,我将他们所幻想的股票总数削减了一半,他们对此非常不满。没有人当着我的面说难听的话,可我岳父岳母却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我岳父对我说:“情况不妙啊。”

岳母洛蕾塔问我妻子:“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仇恨本?”不管在任何场合,费利西娅通常都很有活力、很开朗,不过这时的她刚刚做过疝气手术,正在恢复当中,因此不像往常那样精神抖擞。她很沮丧,岳父岳母的情绪也很低落,员工们都怒气冲冲。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筹集到资金。用什么办法来启动新股的路演呢?这种活动通常都会搞得声势浩大,排场十足。

此时,搞新股路演非常冒险。股市每天都在崩盘,罪魁祸首就是科技股。我们到场时,投资者们一个个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审讯室里被放出来的一样。一位共同基金经理看着马克和我,问道:“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全世界现在出了什么事,你们知道吗?”我觉得我们没有办法筹到资金了,我们肯定要破产了。在整整三周的路演期间,我每天的睡眠时数不超过两小时。

路演进入第三天时,我接到了岳父打来的一个电话。在过去的71年里,我的岳父约翰·威利可谓历经坎坷。他小时候,父亲在得克萨斯州被人谋杀。为了生存,他和寡母与一个刻薄的男人生活在一起,这个人自己还有9个孩子。在那个家里,约翰经常受到虐待,其他孩子们吃晚餐时,他却被赶到牲口棚里和牲口待在一起。最后,约翰和母亲离开了那个毫无温暖的家,带着自己仅有的一点儿家当,沿着一条土路徒步走了三天。约翰这一辈子都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次徒步之旅。长大以后,为了赡养母亲,他高中还没毕业就离家参军。有了5个孩子以后,为了养家糊口,他做过各种工作,包括从船上卸香蕉、参与修建阿拉斯加输油管道等。他还不到60岁时,就有两个子女相继离世。他一生历经磨难,已到了处变不惊的境界。

约翰·威利并不轻易给我打电话,只要一打,肯定是大事,而且很可能是要命的大事。

本:你好。

约翰:本,你的秘书让我别打扰你,不过我只想告诉你,费利西娅刚才没呼吸了。还好,她死不了。

本:死不了?你说什么?出什么事了?

我简直无法相信他所说的话。我一直全神贯注于工作之上,却疏忽了与我至亲的家庭。对自己本应关心的这件事,我再次疏忽了。

本:到底出什么事了?

约翰:她用药时产生了过敏反应,然后就停止呼吸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本:什么时候的事?

约翰:昨天。

本: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约翰:我知道你很忙,况且工作又遇到了大麻烦,都怪那次会议。

本:我还是回来一趟吧。

约翰:不用了,我们会照顾好她的,你只要管好自己的事就行。

我惊得完全不知所措,浑身冒汗,以至于放下电话后不得不换了身衣服。我心神大乱,不知该怎么办。如果我回家去,公司肯定就会破产;如果我待在这儿……可我怎么待得住啊?我把电话打回去,让约翰把电话转给费利西娅。

本:如果你需要我,我马上就回来。

费利西娅:别回来了,一定要把上市的事情办好,你和公司已经没有多少机会了,我没事的。

在接下来的路演中,我方寸大乱,魂不守舍。一天,我稀里糊涂地穿了身西装外套和西裤,直到会议间歇时马克提醒我,我才发现这身衣服根本就不搭配。我有一半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我们四处开展路演的三周里,市场上同类公司的市值损失过半,这意味着我们每股10美元的股票定价大概是当前股价标准的2倍。银行家们建议我们将新股的价格降低到每股6美元,以反映出这一新行情,但他们并未向我们保证,这样做一定会成功。接着,就在新股发售的前一天,雅虎公司——互联网繁荣时期的一座灯塔——宣布了其CEO蒂姆·库格尔辞职的消息。我们已经触及了互联网泡沫破裂的最低点。

Loudcloud公司的新股最终以每股6美元的价格进行了发售,由此我们筹集到了1625亿美元的资金,但我们既没有搞庆祝仪式,也没有庆祝会。而且,高盛投资公司和摩根士丹利投资公司——带我们上市的两家银行——甚至都没有按惯例给我们举行闭幕晚宴。这也许是有史以来最低调的首次公开募股活动了。不过,费利西娅感觉好多了,我们也圆满地完成了这次活动。在乘飞机回家的途中,难得有片刻时间心情愉快,我转向斯科特·库珀——我的财务总监,说道:“我们总算成功了!”他回答道:“没错,不过我们还是被坑了一把。”

2012年,雅虎公司解雇了其CEO斯科特·汤普森,费利西娅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们是不是应该把蒂姆·库格尔请回来?”我吃惊地说:“蒂姆·库格尔?你怎么知道蒂姆·库格尔?”费利西娅回忆起了我俩11年前的那场对话。

本:我们被骗了。

费利西娅: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事了?

本:雅虎解雇了库格尔。结束了,一切都玩完了。

费利西娅:库格尔是谁?

本:雅虎的CEO。我们被骗了,公司就要完蛋了。

费利西娅:是真的吗?

本: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他们解雇了库格尔。我们被骗惨了。

费利西娅以前从未见我如此沮丧,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对大多数CEO而言,新股公开发售的前一个晚上是万众瞩目的精彩时刻,但于我而言,那却是最令我沮丧的难挨时刻。

既然毒药非喝不可,干脆一饮而尽

在新股路演期间,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马克总是会说:“记住,本,事情在变得更糟之前总是最暗淡无光的。”他是在开玩笑,但当我们作为一家上市公司进入第一季度时,这些话似乎颇有预见性。客户们继续抛售、炒卖证券,宏观经济环境持续恶化,我们的销售预测不断下滑。在面向投资者举行首次业绩发布会的时间越来越近时,我对公司的运作进行了一次全面的回顾,以确定我们仍在正常轨道上运行。

好消息是,我们该季度的营收预测可以实现;坏消息是,我们的年度营收预测几乎不可能实现。一般情况下,投资者们的期望是,如果公司无法实现第一年的营收预测,这家公司就会停止上市。尽管当时是非常时期,但首次业绩发布会召开在即,此时重新调整营收指标实在是下下策。

在讨论给投资者们重新调整营收指标时,我们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是以尽可能小的幅度降低营收指标,竭力将初始损失降到最低,还是重新制定一个营收指标,并将其风险降到最低?如果我们大幅降低营收指标,股票也许就会崩溃。但是,如果营收指标降得不够低,我们也许还得再次进行调整,这会令我们仅存的可信度丧失殆尽。财务经理戴夫·康特举手发言,提出了一个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建议:“无论说什么,我们都是死路一条。只要调整营收指标,投资者们立刻会对我们失去信任,因此我们现在不妨将所有苦果一口咽下,因为凡是乐观的营收预测,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既然毒药非喝不可,干脆一饮而尽。”我们重新调整了年度营收指标,将最初7500万美元的营收预测大幅削减至5500万美元。

调整营收指标也意味着要调整支出指标,随之而来的就是裁员。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创业界的宠儿,可现在却不得不忍痛将公司15%的员工遣散回家。这表明,我已走投无路。我对不起我的投资者们,对不起我的员工,也对不起我自己。

调整营收指标之后,高盛和摩根士丹利两家投资公司双双终止了其银行投资研究,也就是说,这两家公司的分析师将不再为其客户对我们公司的发展进行投资分析。它们这样做无异于自己扇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完全背弃了当初对我们的承诺,可当时,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所以我们并没有追索补偿。由于银行对我们失去了信任,再加上营收指标的下调,我们的股价从每股6美元跌至每股2美元。

尽管压力巨大,我们依然迎难而上,并在2001年第三季度取得了相当不俗的业绩。接着,9月11日,恐怖分子劫持了四架喷气式飞机,其中两架撞击了世贸大厦,另一架撞击了五角大楼,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混乱。该季度,我们最大的交易对象本来是英国政府,交易额占订单总数的三分之一,如果交易无法达成,该季度的营收目标根本就无法实现。我们的交易大王打来电话告诉我们,英国首相托尼·布莱尔已将原本用于和我们进行交易的资金转而用于战争基金。但幸运的是,我们的销售总监说服了布莱尔身边的一位工作人员,将资金又要了回来,这才使我们达成了交易,实现了该季度的营收目标。

然而,此次的侥幸成功却表明,我们的整体运营方式太过脆弱。9月26日,当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Exodus公司申请破产时,我们都颇为震惊,因为就在一年多前,该公司的市值还高达500亿美元。而且就在9个月前,该公司凭借一个“全资助方案”刚刚筹得8亿美元的资金。Exodus公司的一位高管事后开玩笑似的对我说:“我们开车冲下悬崖时,没有留下任何刹车的痕迹。”我想,既然Exodus公司都能以如此之快的速度失去其500亿美元的市值和8亿美元的资金,那我必须未雨绸缪,制订一个后备计划。

在初次尝试实施“B计划”时,我们对数据回传公司(Data Return)进行了评估,该公司和我们公司性质相同,但其更侧重于Windows应用程序,而我们则侧重于Unix应用程序。我们对这一收购计划反复研究了几周,模拟两家公司合并后有可能出现的状况,计算产品供应及成本协同效益。当时,我的首席财务官对这一收购计划极其兴奋,因为这样一来,他最拿手的本事——削减成本——就有了用武之地。

讨论快结束时,我休假两天,打算去俄勒冈州的阿什兰放松一下。刚到目的地,我就接到约翰·奥法雷尔打来的一个紧急电话,他是我们公司的业务发展负责人。

约翰:本,抱歉打扰你休假了,可我们刚刚就收购数据回传公司一事开了个会,我认为我们不应该收购该公司。

本:为什么?

约翰:坦白说,我们目前正处于困境,这家公司同样深陷泥潭,两家一合并只会令麻烦加倍。

本:我也这么认为。

事实上,数据回传公司目前低迷的经营状况让我清楚地看到,Loudcloud公司的下场可能也好不到哪儿去。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想到我们未来的命运,我就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为了令自己感觉好受一些,我不断地问自己:“最糟糕的结果会是什么呢?”答案总是一样:“破产,赔光所有人的钱,包括我妈妈的钱,令那些在极其恶劣的经济环境中一直兢兢业业工作的人全都失业,将所有信任我们的客户全都拖入苦海,我的一世英名全部毁于一旦。”可笑的是,这样的假设从未令我的心情有丝毫好转。